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水、霉菌和廉价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与山门处的仙灵之气形成了天壤之别。
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挂在一座低矮的院门上,上书三个字:杂役司。
这里,就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家”。
“吴管事,人给您送来了。”
车夫对着院内一个正躺在摇椅上嗑瓜子的胖子点头哈腰,那谄媚的模样与对待沈渊时的粗暴判若两人。
那被称为吴管事的胖子约莫西十来岁,面色油黄,眼小缝细,一身外门弟子的青色服饰穿在他身上,被肚腩撑得紧绷。
他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沈渊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审视。
“就是这小子?
沈家送来抵债的那个?”
吴管事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慢悠悠地站起身,绕着沈渊走了一圈,啧啧有声道:“身子骨这么弱,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灵根还废了,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我说老李,你们沈家送这么个废物过来,是想让他活活累死在我们云渺剑宗,好讹我们一笔吗?”
车夫的脸上堆满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不动声色地塞进了吴管事的手里,“吴管事说笑了。
这小子虽然废了,但脑子好使,手脚也还算利索,干点杂活还是可以的。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后还请孙管主多多‘关照’他。”
吴管事掂了掂钱袋,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好说,好说。
我们杂役司最不缺的就是活儿,保证让他每天都过得‘充实’。”
他口中的“关照”和“充实”两个词,被刻意加重了语气,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车夫完成任务,便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去。
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沈渊一眼。
吴管事将钱袋揣进怀里,这才正眼看向沈渊,用那油腻腻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说道:“小子,听好了。
到了这里,就把你以前那些少爷的臭毛病都给我收起来。
在这里,你不是什么沈家天才,你只是一个杂役,一个编号。”
他从桌上拿起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扔到沈渊脚下,“这是你的身份牌,编号九五二七。
丢了它,你就跟后山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沈渊沉默地弯腰,捡起了那块冰冷的铁牌。
入手沉甸甸的,上面刻着的“九五二七”西个数字,像是一道烙印,将他过去的身份彻底抹去。
“我们杂役司的规矩很简单。”
吴管事掰着手指头,一副教训的口吻,“第一,管事的话就是天,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
第二,每天的工作任务必须完成,完不成,没饭吃。
第三,别惹是生非,也别想着偷懒耍滑,这里有的是人盯着你。”
他说着,指了指院子里那些同样穿着灰色粗布麻衣,正埋头干活的杂役。
那些人感受到吴管事的目光,都吓得一个激灵,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他们的眼神大多是麻木的,偶尔看向沈渊,也只是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漠然。
“看到没?
他们就是你的榜样。”
吴管事满意地收回目光,“行了,跟我来,给你安排住处和今天的活儿。”
沈渊跟着吴管事穿过满是泥泞的院子,来到一排大通铺式的木屋前。
一股浓烈的汗臭和脚臭味扑面而来,让沈渊几欲作呕。
屋子里光线昏暗,摆放着数十张简陋的木板床,许多床铺上都堆着破旧的被褥。
“喏,那个角落是你的。”
吴管事随手一指最靠里,最潮湿的一个空位,“被褥自己领。
记住,天亮就得起,听到钟声就必须到院里***。
现在,去领你的工具,今天你的任务,是去后山挑水。”
分派完任务,吴管事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大概是又回去他的摇椅上享受了。
沈渊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属于自己的“床位”,那里的木板甚至有些腐烂发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异味仿佛都在嘲笑着他的落魄。
他没有自怨自艾,只是默默地走到堆放被褥的角落,领了一床散发着霉味,又薄又硬的被子。
然后,他去了工具房,领到了一根磨得光滑的扁担和两只半旧的木桶。
当他的手握住扁担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那个曾经衣食无忧、被人捧在手心的沈家少爷,己经彻底死了。
活下来的,是杂役九五二七。
一个需要在绝境中,重新找到光明的求生者。
他默默地将身份铁牌系在腰间,冰冷的触感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
他抬起头,看向院外那条通往后山的小径,眼神平静得可怕。
不就是杂役吗?
不就是从零开始吗?
他沈渊,接下了。
他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在这片泥潭里,站起来!
他要搞清楚自己灵根被毁的真相,要弄明白那道灰色光芒的本质。
为此,他可以忍受任何的屈辱和折磨。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破解那刻骨铭心的……“删除”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