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像断头台的铡刀。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混合着绝望的、陈旧的尘埃气息。母亲在隔壁病房压抑的咳嗽声,一下下,
敲打着我摇摇欲坠的神经。“签了它,林薇。”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不高,
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不容置疑的冷硬,“签了,你母亲明天就能进手术室,最好的医生,
最好的药。”我抬起头。逆着光,顾承砚高大的身影几乎吞噬了门口透进来的所有光线,
昂贵的黑色西装剪裁完美,勾勒出迫人的气势。他的脸隐匿在阴影里,
只有下颌线绷紧如刀锋。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实质——冰冷,
审视,如同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纸张顶端,
一行加粗的黑字刺入眼底:《婚前协议暨人身权益让渡契约》。条款密密麻麻,
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核心只有一条:我,林薇,将作为他失踪未婚妻苏晚的替身,
完成一场盛大婚礼,并在她归来前,扮演好“顾太太”这个角色。我的一切,从名字到身份,
从身体到意愿,都将被暂时覆盖、抹去,贴上“苏晚”的标签。“为什么…是我?
”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我知道苏晚,
那个如同皎月般活在传说里的苏家千金,顾承砚心尖上的白月光。一年前,
她乘坐的私人飞机坠入太平洋,尸骨无存。顾承砚微微俯身,阴影完全笼罩下来,
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属于高级雪茄的烟草气息,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评估艺术品般的冷酷,抚过我的眉骨、眼尾、鼻梁,最后停留在唇角。
那触碰不带任何情欲,只有一种精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比对。“因为,”他薄唇轻启,
呼出的气息拂过我的额发,冰冷刺骨,“你的眼睛,有七分像她。这就够了。
”他的指尖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完全仰起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
没有温度,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冰封的、映不出任何倒影的寒潭。“记住,林薇,
从这一刻起,你就是她的影子。影子,不需要多余的思想和情绪。签字。
”母亲痛苦的***声穿透薄薄的墙壁,如同最后的重锤落下。指尖颤抖着,
几乎握不住那支沉甸甸的笔。笔尖落下,在乙方签名栏,划下“林薇”两个字。墨迹晕开,
像一滴绝望的泪。“很好。”顾承砚抽走协议,声音毫无波澜,“明天,
会有人接你去试婚纱。记住你的身份,影子。”---圣心教堂的穹顶高耸,
彩绘玻璃折射下五彩斑斓的光,却暖不透我一丝一毫。
身上这件由顶级设计师耗时数月、缀满碎钻的Valentino古董婚纱,
重得几乎要将我的脊梁压断。裙摆逶迤,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沉重的轨迹。
宾客如云,衣香鬓影。政商名流们端着香槟,带着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那些目光复杂难辨,有惊艳,有探究,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看戏般的玩味和轻蔑。
他们都知道,盛大的婚礼,昂贵的水晶鞋,只属于那个名字——苏晚。而我,
不过是个顶着“苏晚”名头的赝品,一个登台献祭的可怜虫。顾承砚站在圣坛前,
一身纯黑的高定礼服,身姿挺拔如松。他英俊得无可挑剔,
脸上带着完美的、属于新郎的温雅笑意,眼底深处却是一片荒芜的冰冷。
当牧师询问“你是否愿意娶苏晚小姐为妻”时,他的声音清晰、沉稳、毫无迟疑:“我愿意。
”轮到我。“苏晚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顾承砚先生为妻?
”牧师慈和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教堂。“苏晚”…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舌尖发麻。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空气凝固了。
无数道目光的压强骤然增大,带着无声的嘲笑和催促。我甚至能听到身后伴娘团里,
有人发出极轻的、幸灾乐祸的嗤笑。顾承砚脸上的完美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那冰封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却足以冻结骨髓的警告寒意。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覆上我戴着蕾丝手套、冰凉僵硬的手背。那触碰,看似温柔,
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和刺骨的冰寒。“她愿意。”他替我回答,声音沉稳有力,
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轻易盖过了我喉间那微不可闻的哽咽,也盖过了所有潜藏的质疑。
掌声雷动,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彻底淹没在“苏晚”这个华丽的坟墓里。
---巨大的婚房空旷得像一座冰窟。水晶吊灯洒下冰冷刺眼的光,
将红得刺目的喜被映照得如同凝固的血液。空气里残留着香槟和昂贵香水的气息,
此刻却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浴室的门被粗暴地拉开,顾承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扯掉了领结,昂贵的礼服外套随意扔在地上,只穿着解开两颗扣子的白衬衫,
露出性感的锁骨。微醺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惯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他一步步走近,
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压迫的回响。我下意识地后退,
脊背猛地撞上冰冷的镜面,激得我浑身一颤。镜子里映出我苍白的脸,卸去了厚重的新娘妆,
穿着可笑的、印着卡通图案的旧睡衣——这唯一属于“林薇”的印记,
在奢华的浴室里显得格格不入。顾承砚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躯投下浓重的阴影,
将我完全笼罩。浓烈的酒气和男性气息将我包裹,带着侵略性的危险。他伸出手,
没有半分温情,带着薄茧的、冰凉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猛地攫住了我的下巴,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呃…”剧痛让我闷哼出声,被迫仰起头,
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醉意氤氲,
却翻涌着更深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暗潮——是***裸的审视,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还有一丝…痛楚?为谁而痛?他的脸逼近,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浓郁的酒气。
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
一寸寸扫过我的额头、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像是在核对一件物品的瑕疵。
“真像…”他低喃,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恍惚,指腹用力擦过我的眼角,
带来一阵***的痛感,“这里的弧度…像她…” 他的目光又移向我的鼻尖,
“这里…不够挺…” 手指下滑,狠狠擦过我的唇瓣,“这里…颜色太浅!
不像她那么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镜子里,
我的脸在他冰冷的手指下扭曲变形,像一个拙劣的、被肆意蹂躏的仿品。
屈辱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胸腔里疯狂冲撞,烧灼着五脏六腑。我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涌上的悲鸣。“可是,”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刚才那丝恍惚的痛楚。捏着我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
力道之大,让我眼前阵阵发黑!那双深眸里,
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足以将人凌迟的警告和轻蔑:“赝品就是赝品!
永远成不了真品!”他俯身,冰冷的薄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廓,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我的鼓膜:“记住你的身份,林薇。你只是她的影子!
一个暂时摆在这里、供人瞻仰的替代品!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和眼神!你连模仿她,
都拙劣得令人作呕!”他猛地松开手,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再次撞上冰冷的镜子。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如同看着脚下的一粒尘埃,眼神冰冷刺骨:“别让我提醒你第二次。
当好你的影子,安分点。否则,你母亲,还有那家苟延残喘的医院…后果你知道。” 说完,
他厌恶地皱了皱眉,仿佛多看我一眼都嫌脏,转身大步离开,将浴室的门甩得震天响。
冰冷的镜面贴着滚烫的脸颊,屈辱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下。
镜子里那张布满泪痕、下巴上带着清晰青紫指痕的脸,扭曲而陌生。
苏晚…苏晚…这个名字像一个诅咒,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我用力地、一遍遍地擦拭着被他碰过的下巴和嘴唇,皮肤被搓得通红,***辣地疼,
却怎么也擦不掉那种深入骨髓的、被当作物品比对和亵渎的肮脏感。
---时间在顾家这座金丝牢笼里缓慢而沉重地流逝。我像一件被精心保养的瓷器,
住在最奢华的房间里,穿着最昂贵的衣服,吃着最精致的食物,却没有任何生气。
顾承砚极少回来,偶尔出现,也只是在需要“顾太太”露面的场合,才会施舍般地带上我。
每一次,都是提醒我身份的工具。他看我的眼神,
永远带着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仿佛在责怪我这个赝品为何不能更像一点。
直到那个午后,沉闷被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彻底撕裂。
一辆张扬的亮红色法拉利嚣张地停在主宅喷泉前。车门打开,
一只踩着***版红底高跟鞋的脚率先踏出。紧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钻了出来。
栗色的波浪卷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一身剪裁利落的香奈儿套装,衬得她肌肤胜雪,
明艳逼人。那张脸——我正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的骨瓷茶杯“哐当”一声,
砸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滚烫的茶水洇湿了一小片深色。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瞬间停止了跳动!那张脸!眉眼,鼻梁,唇形…甚至微微抬下巴的弧度!
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被顾承砚无数次挑剔比对的、属于“苏晚”的那张脸…几乎有九成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