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踏着千丈冰阶走向证物司，靴底碾碎沿途凝结的血晶。
昨夜地脉崩塌的余震仍在持续，七十二浮空城倾斜着悬挂天幕，宛如被孩童随手丢弃的残破玩具。
她摩挲着腰间的却邪剑——此刻它己缩成三寸长的锈铁片，安静地蛰伏在玄色束带间。
"大人留步。
"银甲守卫横戟拦住去路，"刑堂有令，地脉崩塌期间禁止..."溯光链如银蛇出洞，将守卫的咽喉与玄铁戟绞成麻花。
冰晶顺着链身蔓延，在守卫惊恐的瞳孔中凝出六个字——擅拦执法者死。
证物司青铜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黑暗如潮水吞没视线。
云昭指尖燃起一缕冰焰，火光映亮满室蛛网般的铁链——每根锁链都吊着件泛着血锈的证物，在阴风中轻轻摇晃，像一群上吊的冤魂。
第三十七根铁链尽头，却邪剑的本体正在呜咽。
那是一柄断剑。
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锈迹斑斑的刃口却仍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云昭刚靠近三步，锁链突然剧烈震颤，剑柄迸出刺目血芒，将整间证物司映得猩红如血狱。
"安静。
"她屈指弹在剑身上，锈屑簌簌而落，"你吵到我的锁情纹了。
"颈后冰晶荆棘应声蠕动，昨夜被涅槃火烧焦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却邪剑却变本加厉地嗡鸣起来，剑穗无风自动，抽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这哪里是神器啊，分明是个闹脾气的孩童。
"啧，五百年不见..."阴影里传来懒洋洋的童音，"执法使大人连剑都哄不好了？
"云昭猛然回头。
巴掌大的剑灵团子坐在证物架上，白发用红绳扎成小揪，鲛绡改作的迷你眼罩斜扣在头顶。
他翘着二郎腿，肉乎乎的手指正戳弄某颗干枯的头颅——那头颅天灵盖上刻着"窥视云巅者死"。
谢无咎的幼年形态。
"你..."云昭的溯光链悬在半空。
"我什么我？
"团子翻了个白眼，奶声奶气里带着十二分刻薄，"某些人昨晚拿我捅自己心窝子的时候，可没这么结巴。
"他蹦到却邪剑旁，短手短脚却灵活地解开铁链机关。
成人手臂粗的玄铁链哗啦啦坠落，却在触及剑身时碎成齑粉——那是五百年前云昭亲手布下的封印。
团子突然闷哼一声，雪白衣襟渗出点点血梅。
云昭这才注意到他半透明的心口处，有道与却邪剑伤痕完全一致的贯穿伤。
"看什么看？
"团子凶巴巴捂住伤口，"还不是你昨晚..."话音戛然而止。
证物司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某种带着清心丹香气的威压正在逼近。
团子瞬间炸毛，拽着云昭的袖口就往剑架上爬："快把我本体摘下来！
那个轮椅疯子要来了！
"轮椅碾过青砖的声音像钝刀割肉。
墨九停在十步之外，月白长衫下露出半截机械义肢。
他膝头摊着本鎏金册子，正在记录却邪剑的异动频率，银丝眼镜后的目光温润如春水："执法使大人也对古剑感兴趣？
"云昭的指尖离剑柄仅剩三寸。
"例行检查。
"她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正在往她后腰爬的团子，"昨夜地脉崩塌，刑堂怀疑有禁器失窃。
""真巧。
"墨九的钢笔尖渗出墨汁，在纸上晕开血般的痕迹，"我正奉命清点...可能关联弑神预言的证物。
"最后几个字让却邪剑突然暴起！
断剑挣脱铁链悬在半空，锈迹剥落后露出的刃光竟将墨九的轮椅劈开一道裂痕。
团子趁机窜上云昭肩膀，在她耳边急促道："他在册子第三页画了你的锁情纹解剖图！
"墨九微笑着合上册子，指节轻叩轮椅扶手。
"咔嚓——"证物司三百六十架机关弩同时上弦。
弩箭破空的瞬间，团子揪住云昭耳垂尖叫："举剑举剑！
"却邪剑柄撞入掌心，五百年前的肌肉记忆骤然苏醒。
云昭旋身挥剑，锈刃划出的弧光竟凝成实体冰墙，暴雨般的弩箭钉入冰层，箭尾缠绕的符咒接连爆开，将冰墙炸成了漫天晶粉。
墨九的叹息混在爆炸声中："何必呢..."轮椅扶手弹出七根银丝，丝线末端缀着记忆抽取针。
云昭认得这东西——悬境审讯堂的镇堂之宝，能首接将人脑中最痛苦的记忆抽成实体。
团子突然咬破她耳垂。
"以血为契，借剑通灵——"童音吟诵的咒言引发天地共鸣，却邪剑锈迹尽褪，露出刃身上流淌的冰蓝色神文，"现在喊却邪！
"云昭本能地厉喝："却邪！
"断剑爆发龙吟，缺失的剑身竟由涅槃火重铸！
烈焰中浮现出谢无咎成年体的虚影——白发如瀑，染血鲛绡覆眼，修长手指与她交叠共握剑柄。
"这剑招我只教一次。
"成年谢无咎的气息拂过她耳际，"七情剑诀第一式——怒斩天纲！
"剑光如银河倾泻。
三千弩箭化作齑粉。
墨九的轮椅在剑气中西分五裂，银丝眼镜碎成两半。
他单膝跪地，义肢关节冒出青烟，却仍死死护住那本鎏金册子。
鲜血顺着下颌滴在册面，竟被纸张贪婪地吸收。
"果然..."他擦着血笑出声，"您才是最好的容器。
"云昭的剑尖抵住他咽喉："谁派你来的？
"墨九突然扯开衣领——他心口嵌着枚冰晶罗盘，指针正疯狂指向云昭的锁情纹。
团子倒吸冷气："云巅的追踪器！
快毁..."罗盘自爆了。
冲击波将三人掀飞，证物司的青铜门轰然洞开。
烟尘中传来掌刑使的厉喝："逆贼云昭私盗禁器，格杀勿论！
"云昭撞碎木架摔在角落，却邪剑脱手飞出。
她咳着血撑起身子，突然僵住——掌心躺着半张从墨九册子撕下的纸页。
泛黄的宣纸上，少年谢无咎被铁链贯穿琵琶骨，白发浸在血泊里。
画角题着行小字：［弑神历西百七十二年冬，却邪剑灵捕获实验记录］烟尘外传来整齐的军阵踏步声，墨九的机械义肢却突然缠住云昭脚踝。
他唇齿间溢着血沫，将某物塞进她靴筒："跑...去秽土黑市找巫盏..." 云昭摸到个冰冷的金属球——那是枚正在倒计时的千机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