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酒泼洒在瑶席上,殷红如血的酒液蜿蜒成诡异纹路,竟与她袖中母亲遗留的青铜铃铛暗纹如出一辙。
她下意识攥紧铃铛,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恍惚间似有细碎声响在耳畔回荡,像是玉器共鸣的清越,又像是来自幽冥的呢喃。
祭坛上,大巫觋巫咸的吟唱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
他黑袍翻飞,缠绕右手的布条渗出更多鲜血,在地上晕开狰狞的血花。
阿沅惊恐地发现,巫咸的面容在雷光映照下竟开始扭曲 —— 原本威严的脸庞如同被无形利刃割裂,青灰色的鳞片从裂痕中翻涌而出,细密的纹路顺着脖颈爬向眼底。
“这、这不可能……”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
百姓们慌乱后退,手中的祭品散落一地。
阿沅却被眼前景象钉在原地,她想起幼年在祭司房偷听到的秘闻:唯有触犯禁忌、与邪祟签订契约的巫觋,才会在祭典时显现鳞痕。
而此刻,神座上的虚影正缓缓抬手,袖中缠绕的蛇形纹路竟与巫咸脸上的鳞片产生共鸣,泛起幽绿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道骨哨声穿透混乱。
玄鸟群突然调转方向,如黑色箭矢般冲向人群。
阿沅本能地举起手臂护住头部,却在余光中瞥见一道身影从祭坛外疾掠而入。
那是个身着粗布短打的青年,腰间断玉在雷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他骨哨轻转,玄鸟群竟在距离百姓咫尺之遥处骤然停住,翅尖带起的劲风将阿沅额前碎发吹得凌乱。
“陵光!
你竟敢扰乱祭典!”
巫咸的声音变得沙哑而陌生,鳞片己爬满半边脸颊,“你这日御叛徒,当真以为能在楚地翻起风浪?”
陵光挑眉轻笑,手中骨哨发出尖锐鸣叫,玄鸟群盘旋成阵,将祭坛围在中央:“老东西,当年你们羲和一脉背叛太一族,如今又想借祭典唤醒邪祟,就别怪我搅局。”
他目光扫过阿沅,瞳孔中闪过一丝异色,“倒是这小巫女…… 竟能在异象中保持清醒,有意思。”
阿沅被他看得浑身发寒,却强撑着开口:“你说巫咸背叛太一族?
可祭典是为祈求东皇太一庇佑楚地……庇佑?”
陵光冷笑,断玉突然发出共鸣,神座上的虚影微微震颤,“你们拜的哪是什么东皇太一,不过是被封印在神墟中的邪物罢了。
巫咸这些年用人牲献祭,就是为了解开封印!”
话音未落,祭坛西周的烛火突然尽数熄灭。
黑暗中,阿沅听见细碎的爬行声,低头一看,无数赤红的虫子正顺着白玉阶蔓延而上。
她腰间的五彩绳结突然发烫,手中青铜铃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发出清脆却诡异的声响。
那些虫子像是受到惊吓,竟在触及铃铛声波的瞬间化为灰烬。
“原来如此……” 陵光饶有兴致地盯着阿沅手中的铃铛,“你母亲留给你的,竟是沟通幽冥的法器。
难怪巫咸一首留着你 —— 他需要你的血脉完成献祭!”
阿沅如坠冰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幼时母亲捧着《九歌》残谱投井前,曾在她耳边低语 “莫信祭司房”;每次祭典前夜,她总能听见玉器发出的 “神音”,指引她避开某些禁地;还有此刻瞳孔中偶尔浮现的金纹,与神座上虚影的气息莫名契合……“阿沅!
还不速速将法器交出!”
巫咸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他的鳞片己覆盖全身,黑袍下伸出细长的尾巴,“你母亲当年偷走《九歌》残谱,害得我无法唤醒主上。
今日,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阿沅握紧铃铛,后退半步。
就在这时,一道朱红色身影从烟雾中闪现。
来人眼尾狐纹艳丽,手中折扇轻摇,却在扇骨间藏着寒光:“巫咸,你在祭典上显露真身,就别怪我狐族插手。”
青璃瞥了眼陵光,挑眉道,“日御遗孤也来了?
看来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青璃姑娘!”
阿沅认出她是郢都茶楼的老板娘,此刻却全然不见往日的慵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你以为楚国连年大旱真是天灾?”
青璃折扇一挥,一道狐火燃起,照亮祭坛一角,“看看巫咸的柜子里藏着什么 —— 七十二具人牲头骨,每具都刻着《九歌》残谱的音符。
他用活人献祭,篡改祭典音律,就是为了唤醒被封印的邪物!”
阿沅顺着狐火看去,只见祭坛后方的柜子不知何时敞开,七十二具头骨泛着惨白的光,每具头骨的眼窝中都嵌着一颗玉珠。
那些玉珠在黑暗中闪烁,竟组成了《九歌》残谱的图案。
她怀中的残谱突然发烫,自动飞出展开,与玉珠图案遥相呼应。
“不好!
她触发了残谱共鸣!”
巫咸嘶吼着扑来,却被陵光的玄鸟群拦住。
天空中乌云翻涌,神座上的虚影愈发清晰,隐约可见一双泛着金光的眼睛。
阿沅感觉有一股力量在体内游走,瞳孔中的金纹不受控制地扩散,耳畔的 “神音” 也越来越响。
“快阻止她!
一旦残谱完整,邪物就要苏醒了!”
巫咸声音中带着恐惧,他身后的尾巴突然暴涨,缠绕住最近的一名乐师。
那乐师发出惨叫,皮肤迅速干瘪,转眼化作一具枯骨。
陵光见状,手中骨哨吹出激昂旋律。
玄鸟群化作一道光盾护住阿沅,他高声喊道:“小巫女!
跟着我吹的旋律吟唱《九歌》,用音律扰乱祭典!”
阿沅深吸一口气,握紧铃铛。
青铜铃铛发出清越声响,与陵光的骨哨声交织。
她想起幼时母亲哼唱的曲调,想起每次祭典时玉器共鸣的节奏,张口唱出晦涩的古调。
随着歌声响起,祭坛上的符文开始扭曲,神座上的虚影发出愤怒的咆哮,天空中降下血雨。
“阿沅!
你竟敢背叛楚国!”
巫咸彻底化作怪物,鳞片闪烁着邪恶的光芒,“今日,我定要将你献祭!”
他尾巴横扫,将青璃击飞。
就在尾巴即将触及阿沅的瞬间,一道水幕突然升起。
戴着青铜鱼形面具的烛幽现身,水幕中浮现出玄渊潭底的景象 —— 一尊巨大的神像沉在潭底,神像额间的玉珠与阿沅母亲遗留的铃铛一模一样。
“这是…… 第十位祖巫的封印!”
陵光惊呼,“巫咸,你果然想复活祖巫!”
阿沅看着水幕中的画面,记忆深处的封印轰然破碎。
她想起母亲投井前的泪水,想起祭司房地下室传来的惨叫,想起每次祭典时玉器中传来的警告。
原来,她的血脉、青铜铃铛、《九歌》残谱,都是解开祖巫封印的关键。
“原来如此……” 阿沅握紧铃铛,金纹布满双眼,“母亲不是背叛,她是为了守护封印。
而你们,才是真正的叛徒!”
她高举铃铛,与陵光的骨哨、青璃的狐火、烛幽的水纹融为一体。
《九歌》的旋律响彻云霄,神座上的虚影发出不甘的怒吼,巫咸的怪物身躯开始崩解。
在最后的雷光中,阿沅看见母亲的身影在虚空中浮现,对着她温柔微笑……当一切归于平静时,郢都的天空重新放晴。
阿沅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九歌》残谱,又看了看身旁的陵光、青璃和烛幽。
她知道,这场祭典只是个开始。
而她,注定要踏上寻找真相、守护封印的道路。
“接下来怎么办?”
阿沅轻声问。
陵光把玩着断玉,挑眉笑道:“当然是去找散落的神墟钥匙。
毕竟,祖巫的封印只加固了十分之一……”青璃折扇轻摇,眼尾狐纹闪烁:“算我一个,狐族的古籍里或许有线索。”
烛幽的面具下传来低沉的声音:“玄渊潭底还有秘密,我可以带路。”
阿沅握紧铃铛,金纹在瞳孔中微微闪烁。
她想起母亲最后的微笑,想起玉器中传来的 “神音”。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怯懦的小巫女。
“走吧。”
她轻声说,“我们去揭开所有的真相。”
西人身影消失在晨光中,只留下瑶台上破碎的祭品和逐渐淡去的诡异符文。
而楚国的命运,也在这一刻,悄然转向了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