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约莫半米高的毛绒玩具熊,棕色的绒毛脏污板结,打结成一绺一绺,不少地方露出了下面灰白色的填充物。
最刺目的,是它胸前那一大片早己干涸发黑、硬结成块状的污渍——那是血。
大片的、仿佛曾从内部喷涌而出的血。
玩具熊一只纽扣做的眼睛脱落了,仅剩的那只黑色塑料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无机质的、空洞死寂的光。
而它本该是微笑的塑料嘴,不知被什么力量撕裂开一道歪歪扭扭的口子,露出里面肮脏的填充棉,形成一种极其怪诞恐怖的“笑容”。
林峰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落在那个玩偶熊身上。
他清晰地“看”到,一股粘稠得如同石油、散发着刺鼻焦糊与血腥混合气息的黑雾,正源源不断地从那玩偶胸口的血污处、从它空洞的眼窝和撕裂的嘴里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
黑雾中,似乎有无数细小扭曲的人影在无声地尖叫、撕扯、翻滚。
一股阴冷到骨髓深处的怨毒气息,瞬间压过了当铺里原有的陈腐味道。
陈慧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骨,瘫软地靠在冰冷的玻璃柜台上,身体顺着柜台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柜台下方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她抬起头,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拿走它…求求你…拿走它…” 她的牙齿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般的喘息,“我受不了了…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听到我儿子最后那声惨叫…那血…那血喷出来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它…它在看着我…它恨我…” 她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那肮脏的玩偶熊散发着浓重霉味和血腥味的绒毛里,发出沉闷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肩膀剧烈地抽搐着。
林峰沉默地看着她。
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太多。
绝望是“七重阁”最常见的货币,而邪物,只是绝望凝结出的最丑陋的实体。
他没有询问这玩偶熊的来历,没有追问那孩子的死因。
那些撕心裂肺的故事,往往只是绝望更深一层的包装纸,毫无意义。
他放下手中的骷髅怀表。
怀表在他松手的瞬间,那根抽搐的秒针猛地停滞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
他转身,走向柜台后方一个嵌入墙壁的巨大、厚重的黄铜保险柜。
沉重的柜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分层摆放的物品。
最高一层,摆放着一件奇特的器物——一架小巧玲珑的天平。
这天平通体由一种暗沉无光的黄铜铸造,透着一股沉重而古老的气息。
天平的横梁两端,并非通常的秤盘,而是两个深深凹陷下去的、造型古朴的碗状托座。
托座的边缘铭刻着密密麻麻、细如蚊蚋、意义不明的扭曲符文,在当铺昏暗的光线下,那些符文似乎正极其缓慢地蠕动流转。
林峰伸出双手,极其小心地将黄铜天平从保险柜中捧出。
天平入手沉重冰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他将其轻轻放置在柜台中央一块铺着深紫色绒布的空位上。
“典当何物?”
林峰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询问一件普通的旧衣。
陈慧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混合着雨水和绝望的痕迹。
她几乎是扑到柜台前,双手颤抖着将那只染血的玩偶熊高高举起,递向林峰,仿佛那是什么剧毒的烙铁:“它!
这个…这个恶魔!
还有…还有它带给我的…那些声音…那些画面…那些…那些痛苦!
所有…所有关于那一天的…所有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