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爆闪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照出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冷。
柏油路上的碎玻璃混着血迹,被警戒线圈成一片狼藉。
有警察冲他喊:“楚怜灯,你去哪?”
楚怜灯回眸瞥了眼惨烈的现场,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远处。
小巷里,男人单手攥着女孩脖子,看不清脸上神情,只听见女孩痛苦的***。
“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眼角滚下泪珠,“我不知道他精神状态不对,真的不知道……”男人猛地甩手将她扔出,女孩像断线的木偶般狠狠摔在地上。
她艰难抬头,望见那双红底皮鞋正朝自己头顶落下,连忙哭求:“对不起……求求您放过我吧,求求您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楚怜灯俯身看她,摸出烟点燃,抽了一口。
烟雾漫过他的脸,“可以放过你。”
女孩眼中刚闪过欣喜,下一秒就僵住了。
“但你得帮我做事。”
几分钟后,女孩带着楚怜灯走进一间小屋。
老旧的木门推开时发出“嘎吱”怪响,屋内老人闻声抬头。
“小孟啊,你回——滚。”
女孩冷声打断。
老人脸上掠过一丝失落,转身继续摆弄手里的符纸。
“不介绍一下?”
两人走进里屋,供台摆着贡品,中央放着一张遗照。
女孩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愣了愣才开口:“我叫孟子鸽,刚才那个神神叨叨的是我姥姥。”
楚怜灯偏头看她,“然后呢?”
孟子鸽望着他的眼睛,“什么?”
“不如说说你是怎么死的,嗯?”
楚怜灯语气带着几分轻佻。
孟子鸽刚要开口,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她抱着头蜷缩起来:“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了……”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楚怜灯看着她痛苦挣扎,却无半分安慰,径自走到供台边。
“你和我不一样,本可以转世,却偏要留在这?”
他拿起一颗苹果咬下,清脆的声响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将他眼底的阴翳藏得更深。
“除非……别说了!”
孟子鸽突然发狂般朝他扑来,楚怜灯嘴角微扬,侧身轻松躲过。
听到动静的老人慌忙赶来,看见倒在地上痛苦抽搐的孟子鸽,正要上前搀扶。
“滚!
别碰我!”
无数黑色液体从孟子鸽眼里涌出,老人被这恐怖景象吓得转身就跑。
楚怜灯看够了这场闹剧,将啃剩的半颗苹果扔在地上,走到孟子鸽身边,抬手按在她头顶。
瞬间,一股股黑气缠上他苍白的手指。
令人意外的是,孟子鸽竟渐渐平静下来。
病房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灌满了沈昭雪的鼻腔,让他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沈昭雪转动眼珠环顾西周,白色的墙壁、悬挂的输液袋、手腕上的针头……零碎的记忆拼凑起来,才想起自己遭遇了车祸,浑身的钝痛还在固执地提醒着他。
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楚怜灯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走进来,停在他的病床前。
“谢谢你,楚警官。”
沈昭雪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楚怜灯闻言微怔,睫毛颤了颤,随即恢复如常:“没什么可谢的,要谢就谢到场的警察和医生。”
“你不就是警察吗?”
沈昭雪有些疑惑。
楚怜灯喉结动了动,躲开他的目光:“为人民服务呗。”
他把块裹着白布的东西放桌上,“你的。”
沈昭雪瞥了眼那轮廓,心猛地一沉——是那面铜镜。
他没再说话,视线落在他胸前的警徽上,那枚金属徽章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让他有些恍惚。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沈昭雪正盯着天花板上那道裂缝发怔。
“很诡异。”
他开口,声音像泡在冰水里,泛着冷意。
楚怜灯转身的动作顿住,侧脸线条冷硬:“什么?”
“沈昭雪……沈烬……”两个名字在齿间碾过,沈昭雪的指节攥得发白,床单被揪出深深的褶皱,“为什么……我不明白……明明我没有弟弟啊……”楚怜灯站在床边没动,看着他眼眶红得像充血,鼻尖泛着不正常的红,像头被按进水里的困兽,连哽咽都透着股狠劲。
“为什么偏偏是我……”沈昭雪猛地抬手捂眼,指缝里瞬间滚出热烫的泪,砸在被子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车祸瞬间那个小女孩的脸在脑子里反复闪现,他几乎能肯定——那是沈烬派来的索命鬼。
心脏被攥得发疼,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似的锐痛。
楚怜灯的视线落在输液管上。
本该往下淌的血,正沿着透明软管一点点往上爬,在接口处凝出小小的血珠,红得刺眼。
“做错事的人,没资格伤心。”
他的声音比病房里的空调风还冷,轻得像叹息。
沈昭雪正被自己的哭声淹没,压根没听见。
楚怜灯按了呼叫铃,转身往门口走。
“哎呦!
您可不能乱动啊!”
护士推门进来,手刚要按住挣扎的沈昭雪,看清他脸的瞬间突然僵住,托盘都差点脱手,“您…您是沈医生?”
沈昭雪被她按得扯动伤口,痛得嘶了一声。
护士慌忙撒手,指尖还留着他皮肤的温度,脸颊涨得通红:“对不起对不起!
我太激动了!”
沈昭雪虚弱地点头,额角沁出一层冷汗。
“您是我偶像啊!”
护士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亮得像落了星星,“我当年在医学院实习,就是看了您那篇罕见病论文才敢选临床的!”
沈昭雪愣住了。
看着她眼里毫不掺假的崇拜,嘴角竟扯出点浅淡的弧度,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暖意。
“别信网上那些鬼话!”
护士急着补了句,手在白大褂上蹭了蹭,“我跟过您门诊,您有多拼我们都看在眼里!
就是太累了才出岔子,您的实力摆着呢,加油啊沈医生!”
一股热流猛地撞进心里。
沈昭雪望着护士真诚的脸,鼻尖一酸,这次的泪是笑着掉下来的,顺着脸颊滑到下颌,像颗碎钻砸在锁骨上。
楚怜灯没进病房,指尖抵着冰凉的墙,透过门缝往里看。
沈昭雪在对护士笑。
那笑容很轻,眼尾弯出好看的弧度,带着点释然的暖。
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钝痛顺着血管爬遍西肢百骸。
明明该觉得痛快的,那抹不属于自己的笑却像根针,扎得眼眶发烫。
“妈的。”
楚怜灯低骂一声,指节攥得发白。
转身时肩膀撞上走廊栏杆,闷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尽头窗户开着,风卷着他警服的衣角翻飞,却吹不散眼底翻涌的戾气,还有那点连自己都嫌恶的——嫉妒。
沈昭雪正被那点暖意裹着,手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被针狠狠扎了下。
他低头一看,输液针头滑出了血管,手背肿起一片青紫色的包,药水顺着皮肤往下淌,浸湿了袖口。
“嘶——”他倒吸口凉气,刚想抬手,护士己经按住他:“别动别动!
走针了!”
她手忙脚乱地拔了针头,拿棉签用力按住出血点,语气带着自责:“都怪我,刚才太激动没注意……”沈昭雪摇摇头。
看着手背上那片刺目的青紫,刚才那点被理解的暖意在痛意里迅速凉下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累。
他偏过头,恰好瞥见门缝里楚怜灯的影子。
像被火烫到似的,那影子瞬间消失了。
护士麻利地重新找血管扎针,一边调慢滴速一边念叨:“您可得老实歇着,手别乱晃了,再肿起来就麻烦了。”
沈昭雪“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重新固定好的针头上。
心里头莫名空了一块。
刚才楚怜灯那匆匆一瞥里藏着什么情绪,他没看清。
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那眼神里的疲惫,比他自己的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