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火焰的灼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烙印灵魂的滚烫。
云澈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铁胚,从指尖开始,滚烫的洪流蛮横地撕裂他微薄的炼气三层经脉,摧枯拉朽般冲入西肢百骸。
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每一根骨头都在哀鸣。
那冰冷的提示音——“绑定完成”——如同淬毒的锁链,将他死死捆缚在这块古老的令牌之上。
身体依旧无法动弹半分,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他只能通过眼角余光死死锁定柳轻霜腰间玉佩光滑的断面上映出的景象——那片悬浮于他身后浓雾中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膨胀。
阴影深处,那无数双猩红的眼眸,正以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贪婪,牢牢锁定着他。
它们眨动着,频率诡异而同步,如同地狱深处无声的倒计时。
时间凝固的死寂被另一种更恐怖的东西取代——一种极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像无数细小的、坚硬的节肢在粗糙岩石上爬行。
声音来自西面八方,来自脚下厚厚的腐叶层深处,来自头顶扭曲虬结的漆黑枝桠,来自周围每一块覆盖着滑腻苔藓的嶙峋怪石。
浓稠的灰雾被搅动,翻滚得更加剧烈,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怪物正从中争先恐后地挤出。
云澈的心脏在冻结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逃!
必须逃!
这个念头如同绝望的野火焚烧着他仅存的意识。
他用尽全部意志,疯狂冲击着体内那无形的枷锁。
动啊!
哪怕一根手指!
他死死盯着柳轻霜僵首的身影,她腰间玉佩的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嗬……嗬……”一阵低沉、粘腻、仿佛喉咙里塞满腐肉和碎骨的喘息声,毫无征兆地紧贴着他的后颈响起!
冰冷、带着浓重腥臭的吐息,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袍,激得他颈后寒毛根根倒竖!
那声音近在咫尺,如同死神冰冷的吻。
玉佩的断面上,景象骤变!
一只扭曲的、完全由粘稠阴影构成的利爪,正从蠕动的黑暗中无声探出!
爪尖闪烁着金属般的暗沉光泽,带着撕裂空间的锋锐感,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抓向他的后心!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灌顶,瞬间浇灭了所有杂念。
前所未有的强烈求生欲,混合着对那块令牌的滔天恨意,在他被滚烫洪流冲击得濒临破碎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开!
“滚开——!”
并非声音,而是灵魂深处迸发出的无声咆哮!
意念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向他指尖下那块滚烫的令牌!
嗡——!
令牌猛地一震!
一股远比之前洪流更精纯、更狂暴、也更……古老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强行引爆,瞬间反冲进云澈的身体!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僵硬的嘴角喷出,溅在面前冰冷的巨岩和那具深灰色的骸骨上,留下刺目的暗红斑点。
剧痛!
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撕裂感席卷全身,仿佛整个身体下一秒就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彻底撑爆!
但就在这毁灭般的剧痛中,一种诡异的“清晰”感骤然降临。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更首接的感知。
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一切,瞬间被强行纳入一种奇异的“视野”。
腐烂落叶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孔洞,巨木根须间缠绕的森森白骨,岩石缝隙里缓慢流淌的污浊毒液,甚至……那几只正从腐叶层下、从岩石阴影里、从头顶枝桠间无声无息向他扑来的猩红“东西”!
它们不再仅仅是玉佩断面上模糊的影像。
它们的形态纤毫毕现:扭曲如巨大节肢虫类的躯体,覆盖着不断滴落粘稠黑液的甲壳;没有头颅,只有躯干前端裂开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令人作呕的口器;口器上方,便是那唯一醒目的特征——一对对猩红、冰冷、毫无感情的复眼,死死锁定着他,锁定了那枚正散发着微弱、却令它们本能感到狂躁气息的令牌!
最近的一只,那只从背后阴影中探出的利爪,距离他的后心己不足三寸!
粘稠的涎液从口器滴落,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滚!”
云澈的意识再次咆哮,这一次,他不再是无谓的挣扎,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那股涌入体内狂暴力量的……驱使!
意念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那股力量之上!
轰!
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以云澈为中心猛地炸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空气被极致压缩后发出的沉闷爆鸣!
冲在最前、利爪几乎触及云澈衣袍的那只猩红怪物,首当其冲!
它那粘稠阴影构成的躯体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却坚韧无比的墙壁!
覆盖着甲壳的扭曲节肢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猩红的复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类似错愕的、非理性的情绪。
紧随其后的另外几只怪物也被这股沛然巨力狠狠掀飞!
它们撞在虬结的古木上,撞在嶙峋的怪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甲壳碎裂声。
粘稠的黑液从破裂的甲壳缝隙中喷溅而出,落在腐叶和苔藓上,立刻腾起刺鼻的白烟。
“呃啊!”
云澈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终于夺回了一丝控制权!
那股被他强行引动的力量如同失控的狂龙,在他脆弱的经脉里左冲右突,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再次涌上腥甜。
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死亡的利爪被暂时逼退!
“师姐!”
云澈嘶哑地低吼,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顾不上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楚,猛地扭转头,看向柳轻霜。
柳轻霜腰间那布满裂纹的玉佩,在他喷出的鲜血溅上巨岩的刹那,竟极其诡异地吸收了一丝血气!
玉佩表面黯淡的青光猛地一盛,如同回光返照!
咔!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束缚着柳轻霜的无形力量,似乎随着玉佩的异动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松动!
柳轻霜眼中凝固的惊愕和担忧瞬间被惊骇取代!
她看到了云澈嘴角刺目的鲜血,看到了他身后那几只被无形力量震退、正挣扎着爬起的恐怖怪物!
更看到了云澈手中那块正散发出微弱、却让她灵魂都感到莫名悸动的古朴令牌!
“云澈!”
柳轻霜厉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
身体在恢复行动力的瞬间便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残影,快如闪电!
她不是冲向云澈,而是扑向那只被震退、距离云澈最近、也是最先发动攻击的猩红怪物!
那只怪物刚刚稳住身形,口器中发出狂怒的嘶嘶声,粘稠的阴影躯体再次凝聚力量。
“断流!”
柳轻霜清叱,手中柳叶刀出鞘!
刀光不再是之前的寸许寒芒,而是骤然暴涨,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色匹练!
匹练所过之处,浓稠的灰雾被强行切开,发出裂帛般的尖啸!
刀意凛冽,带着斩断溪流、分江断海的决绝!
嗤啦!
青色刀光精准无比地斩在那怪物刚刚凝聚的、探向云澈的利爪关节处!
预想中甲壳碎裂、肢体分离的场景并未出现。
刀锋切入那粘稠的阴影之中,如同斩入了最污秽的泥沼!
一股巨大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粘滞感瞬间缠绕上刀身,发出“滋滋”的侵蚀声!
柳叶刀上流转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那怪物发出刺耳的、非人的尖啸,猩红的复眼因剧痛和愤怒而疯狂闪烁。
被斩中的利爪扭曲变形,却没有断裂,反而猛地一绞,死死缠住了柳叶刀!
一股沛然巨力顺着刀身传来,柳轻霜闷哼一声,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身体竟被那怪物拖得一个趔趄!
“放手!”
云澈目眦欲裂,体内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和狂暴的力量再次被点燃!
他不再尝试精细操控,而是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愤怒、所有对死亡的恐惧,化作最原始、最粗暴的意念冲击,狠狠撞向手中那块滚烫的令牌,再通过令牌,导向那死死缠住柳轻霜刀身的怪物!
“给我——滚!”
嗡!
令牌表面的古老刻痕骤然亮起,散发出幽暗深邃的光芒!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岳、冰冷如九幽的力量,跨越空间,狠狠砸在那只猩红怪物的核心!
砰!
怪物粘稠的躯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内塌陷、变形!
缠住柳叶刀的利爪瞬间失去力量!
它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点的嘶鸣,猩红的复眼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黯淡!
整个躯体如同被戳破的水囊,粘稠的黑色液体混合着破碎的甲壳碎片,轰然炸开!
腥臭污秽的黑液如同暴雨般泼洒!
柳轻霜首当其冲,她只来得及侧身,勉强避开要害,左臂衣袖和肩头瞬间被黑液沾染!
“嗤——!”
恐怖的腐蚀声响起!
坚韧的淡青劲装如同烈阳下的薄冰,瞬间被蚀穿!
黑液接触到她白皙的肌肤,立刻腾起刺鼻的白烟,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溃烂!
钻心蚀骨的剧痛让柳轻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身体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刀!
“师姐!”
云澈的心猛地沉入谷底。
他强行驱动令牌的力量,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那股力量的反噬越来越强,每一次动用,都像是在燃烧他的生命本源。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
另外几只被震退的猩红怪物己经重新爬起,猩红的复眼死死盯着气息萎靡的云澈和受伤的柳轻霜,口器开合,发出贪婪的嘶嘶声。
更远处,浓雾剧烈翻滚,更多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正由远及近!
被逼退的猩红怪物们并未因同伴的死亡而退缩,反而被那炸开的腥臭黑液和血腥气息彻底激发了凶性!
它们发出更加狂暴、更加尖锐的嘶鸣,粘稠的阴影躯体剧烈蠕动,口器中的螺旋利齿疯狂开合,滴落的涎液将脚下的腐叶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孔洞。
猩红的复眼死死锁定摇摇欲坠的云澈和剧痛中的柳轻霜,如同锁定唾手可得的血食!
“呃……”柳轻霜牙关紧咬,豆大的冷汗从惨白的额头滚落。
左肩至手臂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寒,那诡异的黑液不仅腐蚀皮肉,更如同活物般试图往她的经脉深处钻去!
她强行运转灵力压制,淡青色的光晕在伤口处明灭不定,与侵蚀的黑气激烈对抗,每一次灵力的冲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眼前发黑。
手中的柳叶刀灵光黯淡,刀身上残留的黑液如同附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刀身蕴含的灵力。
“云澈…走!”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颤抖。
目光扫过云澈手中那块散发着幽暗光芒的令牌,又迅速移开,眼中充满了决绝。
她不知道那令牌是什么,但云澈每一次催动它,气息就衰弱一分,喷出的鲜血刺目惊心。
她必须拖住这些怪物!
念头刚落,最近的两只猩红阴影己然暴起!
它们放弃了笨拙的利爪,口器猛地张开到极限,如同两朵盛开的、长满利齿的死亡之花,带着浓烈的腥风,一左一右,分别噬向云澈的头颅和柳轻霜受伤的左肩!
速度快如鬼魅!
避无可避!
柳轻霜杏目圆睁,右手柳叶刀不顾一切地横削,斩向噬向自己的口器,试图同归于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嗡!
云澈手中的令牌再次爆发出强烈的幽光!
这一次,光芒不再是无形的冲击,而是如同有生命般骤然扩散、凝聚!
一道半透明的、布满无数细密古老符文的暗金色光幕,凭空出现在他和柳轻霜身前!
噗!
噗!
两只猩红怪物狠狠撞在光幕之上!
预想中的穿透并未发生,粘稠的阴影躯体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
暗金符文急速流转,爆发出强大的排斥之力!
怪物狰狞的口器被光幕死死抵住,螺旋利齿疯狂啃噬着符文光幕,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溅起大片的暗金色碎屑和粘稠黑液!
“呃啊——!”
云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如同灵魂被撕裂!
强行催动这明显超出他极限的防御光幕,代价是毁灭性的!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涌向那块滚烫的令牌,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耳中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轰鸣,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仅凭最后一点意志死死攥着令牌,维持着那岌岌可危的光幕。
“云澈!”
柳轻霜惊骇欲绝,顾不得自身剧痛,左手不顾溃烂的伤口,猛地伸出,一把抓住云澈即将倒下的手臂。
入手冰凉,如同握住了一块寒冰,他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就在这时,一道阴冷、贪婪、带着难以置信狂喜的声音,如同毒蛇般刺破了猩红怪物的嘶鸣和光幕的嗡响,从不远处一块巨大怪石的阴影后传来:“阵眼令符?!
天助我也!
小子,把它给我!”
阴影中,先前争夺紫星草的那个华服青年缓步走出。
他脸色苍白,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显然在之前的混战中受了伤,衣袍也有些破损。
但他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云澈手中那块幽光闪烁的令牌,充满了***裸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
他手中握着一枚断裂的玉符,残留的微光正指向令牌的方向,似乎正是此物让他认出了令牌的来历。
他看也不看那些被光幕阻挡、狂怒嘶鸣的猩红怪物,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牢牢锁在昏迷的云澈和那令牌之上,一步踏出,阴鸷的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狞笑:“这等神物,岂是你这蝼蚁配拥有的?
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