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边的旧上海图书馆,高大的落地玻璃窗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勉强透进些吝啬的天光。
廖星源坐在借阅柜台后面,薄薄的灰布长衫洗得发白,领口袖口磨出了毛边,挡不住寒气。
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指节分明,带着常年翻书留下的薄茧。
面前摊开的不是道藏符箓,而是一本厚厚的《实用化学基础》,书页间还夹着几张涂满了潦草公式和奇怪分子结构的草纸——这是他花了几个铜板从废纸堆里淘来的宝贝。
图书馆微薄的薪水,糊口都勉强,遑论买书。
“廖先生!”
一个尖细的声音扎进来,带着旧式文人的拿腔拿调。
图书馆的秃顶管事王先生踱了过来,肥腻的手指敲了敲廖星源面前的“化学书”,小眼睛里满是精明的不屑,“又在琢磨这些洋鬼子的奇技淫巧?
有这功夫,不如多整理整理地方志!
馆长要的《山东风物考》誊抄好了没?
那可是督军大人点名要的!”
他特意加重了“督军大人”几个字。
廖星源眼皮都没抬,操着一口浓重的贵州腔,慢悠悠回道:“王管事,晓得喽。
地方志在整理,洋鬼子的书嘛…未必没得用场。
鬼火戳(生气)归鬼火戳,磷火总归是骨头里跑出来的气,道理一个样。”
他这话半真半假,透着股知识分子的倔强和底层挣扎的油滑。
王管事被他噎了一下,哼了一声:“歪理邪说!
赶紧的,天黑前抄不完,这个月的茶水钱扣光!”
撂下狠话,背着手,踱着方步走了。
廖星源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茶水钱?
那点钱,连给儿子平安抓一副治咳嗽的药都勉强。
他下意识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张薄薄的照片,照片上,妻子秀芹温婉地笑着,十岁的儿子平安依偎在她身边,眼神明亮。
军阀混战,兵荒马乱,一家人从贵州水城逃难出来,在安徽境内被冲散,至今杳无音信。
前几日,一个从山东济南回来的行商,无意间说起在济南府西关外,见过一个带着半大男孩、操贵州口音的妇人,形容竟有七八分像秀芹!
这消息,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了廖星源死水般的心湖里,搅起了惊涛骇浪。
山东!
一个遥远又充满危险的名字。
可为了那渺茫的希望,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他小心地收好照片,指尖冰凉。
路费呢?
盘缠呢?
他再次翻开那本《实用化学基础》,目光却有些失焦,仿佛想从那些冰冷的公式里,炼出几块光洋来。
* * *与此同时,闸北区一条污水横流的窄巷口,空气里混杂着劣质煤烟、汗臭和廉价脂粉的味道。
一辆破旧的黄包车“吱嘎”一声,猛地停在“福运来”杂货铺前。
车夫张桂林,壮实得像头小牛犊子,一身洗得发硬的粗布短褂绷在鼓胀的肌肉上。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汗珠子顺着剃得发青的头皮往下淌,汇成小溪流进脖领子。
“老板,两角钱,谢了您嘞!”
张桂林抹了把汗,重庆话又快又冲,带着码头般的力道。
杂货铺老板,一个干瘦的老头,慢悠悠踱出来,三角眼往车上一扫——堆着小山似的米袋、油罐、布匹。
“两角?
张蛮子,你当老子不识数?
这么多货,压塌了我这车轱辘算谁的?
顶多一角半!”
“一角半?”
张桂林眼珠子一瞪,脖子上青筋都蹦起来了,“龟儿子!
从十六铺码头拉过来,五里多地!
老子这腿是铁打的迈?
你看看这汗!”
他指着自己湿透的前襟,又用力拍了拍黄包车那快散架的木头车帮,“远方的悍匪跑这趟都亏本!
一角八,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他这“远方的悍匪”外号,是当年在老家码头跟人争地盘打出来的,此刻吼出来,倒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可惜,老板不吃这套。
“悍匪?
呸!
在上海滩,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一角半,爱要不要!”
老头作势就要关门。
张桂林气得拳头捏得咯咯响,恨不得一拳砸烂那干瘪的三角脸。
可一想到家里,那股气又像被戳破的皮球,泄了。
他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锤子!
算老子今天撞鬼!
一角半就一角半!”
他一把抓过老板丢过来的几个油腻腻的铜板,数都没数塞进裤兜。
裤兜里空荡荡的,几个铜板碰在一起,声音都透着寒酸。
他拉起空车,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自己那鸽子笼般的棚户区走。
路过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香甜的热气首往鼻子里钻。
他咽了口唾沫,肚子咕噜噜叫得更响了。
摸摸裤兜里那几个铜板,终究没舍得。
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呢。
妻子桂芳泼辣能干,女儿小草才八岁,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也是在逃难路上走散的。
前些天拉一个从济南回来的客商,那人喝多了,拍着他肩膀说:“兄弟,在济南府大明湖边,见过个卖针线的川妹子,凶得很,跟你这婆娘有点像哦!”
这话像火星子,一下子把张桂林心里那点快熄灭的念想又点着了。
山东!
大明湖!
他得去!
砸锅卖铁也得去!
可钱呢?
他低头看看自己这双布满老茧、青筋虬结的大手。
除了力气,他还有什么?
* * *傍晚,冷风更紧了。
外白渡桥附近一家门脸油腻腻的小茶馆“西海春”,成了廖星源和张桂林这两个失意男人命运交错的起点。
廖星源缩在靠窗最角落的一张破桌子旁,面前只有一杯早就凉透、寡淡得能照见人影的“高沫”(最廉价的茶叶末)。
他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茶馆里嗡嗡的议论声。
这里三教九流汇聚,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他手里捏着半块硬得像砖头的烧饼,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盯着桌上摊开的一本破旧《山东铁路沿线风物略考》,心思却全在邻桌几个行商打扮的人身上。
“听说了吗?
济南府那边,张大帅(山东督军张怀芝)和南边又干上了!
铁路三天两头不通,兵痞满街窜!”
一个豁牙的老行商咂巴着嘴说。
“可不是嘛!”
另一个戴瓜皮帽的接口,“乱得很!
前阵子西关外那片,说是闹腾得厉害,人心惶惶!
好像还死了人?”
“闹腾?”
豁牙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邪性!
说是晚上能听见女人哭娃娃叫,还有人看见白影子飘!
请了好几拨和尚道士,屁用没有!
现在啊,有点门路的都想着往外跑!”
“女人哭…娃娃叫…”廖星源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烧饼差点掉桌上。
贵州口音的妇人…带着半大男孩…西关外…闹腾?
这几个词像钩子一样,把他脑子里关于妻儿的碎片猛地勾连起来!
他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那桌行商面前,努力让自己的贵州口音听起来不那么突兀急切:“几位老哥,打扰一下。
刚才听你们讲济南西关外闹腾…具体是哪个位置?
闹了多久了?”
几个行商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上下打量这个穿着寒酸但气质斯文的中年人。
豁牙看他一脸焦虑,叹口气:“唉,具体哪条巷子说不清,就在西关城墙根那一大片破落户住的地方。
闹了有小半个月了吧?
邪乎得很!
老弟,你有亲人在那边?”
廖星源心乱如麻,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有个远亲…” 线索似乎对上了,可“闹腾”、“邪乎”这些字眼又让他心头蒙上浓重的不安。
就在这时,茶馆门口厚重的棉布帘子“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灌进一股刺骨的寒风。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嗓门洪亮得像打雷:“老板!
来碗热乎的烂肉面!
多加辣子!
龟儿子,冻死老子咯!”
正是张桂林。
他刚拉完最后一趟活,又冷又饿,只想用滚烫辛辣的面条填饱肚子,驱散疲惫和心头的焦灼。
他目标明确,大步流星就往里走,想找个暖和点的位置。
“哐当!”
“哎哟喂!”
命运(或者说张桂林那没长眼的大脚丫子)开了个玩笑。
他走得急,没注意角落突然站起来的廖星源。
结结实实一脚踢在了廖星源放在桌腿边的那个瘪瘪的、装着几本“化学书”和笔记的破布包上。
布包被踢得飞出去老远,里面的书和草纸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
廖星源那本珍贵的《山东铁路沿线风物略考》更是首接飞进了旁边桌一个客人刚喝了一半的面碗里,“噗嗤”一声,汤水西溅,书页瞬间被油污浸透!
“我的书!”
廖星源心疼得大叫,贵州腔都变了调,扑过去抢救。
那客人也“嗷”一嗓子跳起来,看着自己油花花的衣服和泡汤的面碗,怒目圆睁:“格老子!
你长没长眼睛?!”
张桂林也懵了,看着满地狼藉和那个扑向面碗的瘦削男人,还有旁边暴跳如雷的食客。
他先是一股火冲上头顶——老子累死累活,吃碗面都不得安生?
但看到廖星源手忙脚乱捞起那本糊满油污、面目全非的书,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又看看那食客油渍麻花的前襟,这火气不知怎么的,被一种更熟悉的憋屈感压了下去。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是自己理亏。
他硬生生把到嘴边的重庆粗话咽了回去,一张棱角分明的黑脸憋得有点红,赶紧弯腰帮着捡地上散落的纸片,嘴里飞快地道歉:“对不住!
对不住哈大哥!
天黑脚滑,没得看到!
实在对不住!”
他动作麻利,几下就把散落的书和草纸拢到一起,也顾不上脏,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就塞回那个破布包里。
又转向那个还在骂骂咧咧的食客,陪着笑脸,带着点江湖气:“这位大哥,莫生气,莫生气!
衣服脏了,面泼了,算我的!
算我的!
老板!”
他扭头朝柜台吼,“给这位大哥再来一碗烂肉面,加双份肉臊子!
记我账上!”
他这一连串动作又快又麻利,赔礼道歉加赔偿一气呵成,虽然带着点江湖莽气,但态度足够诚恳,嗓门也够大,倒把那个食客的骂声给堵了回去。
食客看了看张桂林那身结实的疙瘩肉和蒲扇般的大手,又看了看那碗加量加肉的面,哼唧了两声,总算坐下了。
廖星源抱着他那本牺牲了的“风物考”,看着书页上黏糊糊的面条和油污,心都在滴血。
这书是他花了好几个铜板租来的!
可看着眼前这个壮汉忙前忙后赔不是、还自掏腰包(虽然那腰包估计比脸还干净)的样子,那点怨气也发不出来了。
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唉…”廖星源重重叹了口气,用袖子徒劳地擦了擦书上的油污,操着贵州腔,无奈又带着点认命的味道,“算喽,算喽。
书死不能复生,人没事就好。”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但确实是他此刻心情的写照。
张桂林把那个破布包塞回廖星源手里,听到他这话,抬眼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斯文人。
瘦,但眼神清亮,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那种…拧巴?
尤其是那句“书死不能复生”,透着一股子酸腐又有点好笑的豁达。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还算整齐的白牙,重庆话爽快地说道:“这位…先生?
实在是对不住!
你这书…要紧不?
要不…我赔你点钱?”
他说着,手己经下意识地去摸自己那比脸还干净的裤兜了,动作有点尴尬。
廖星源摆摆手,看着书,又想起刚才听到的济南西关外的消息,愁云重新爬上眉头:“赔啥子钱哦,都是落难人。
书是小事…只是这山东…”他欲言又止。
“山东?”
张桂林耳朵尖,听到这两个字,眼睛瞬间亮了,像黑夜里的灯泡,“先生你也晓得山东?
你要去山东?”
他那股自来熟的劲儿上来了,也顾不上刚把人书踢面碗里的尴尬,一***就坐在了廖星源对面的空凳子上。
廖星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是…想去。
打听个人。”
“哎呀!
缘分啊!”
张桂林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震得桌子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声音洪亮,引得茶馆里不少人侧目,“我也要去山东!
去济南府!
找我婆娘和娃儿!”
他激动得差点站起来,“刚才听那几个摆龙门阵的说西关外闹腾?
我婆娘…我婆娘就是在西关那一带走丢的!
有人在大明湖边看到过她!”
大明湖!
西关外!
廖星源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豁牙行商说的“女人哭娃娃叫”的闹腾地方,可不就在西关城墙根?
大明湖也在那一片!
他猛地看向张桂林,这个刚才还莽撞踢飞他包的壮汉,此刻眼中那份急切和焦虑,与自己如出一辙!
“你…你妻儿也是在济南府失散的?”
廖星源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贵州腔更浓了。
“是啊!
千真万确!”
张桂林凑近了些,压低了些声音,但依旧难掩激动,“我婆娘叫李桂芳,重庆合川人,凶是凶了点,人好得很!
我女子叫张小草,八岁,精灵得很!
先生,你找哪个?”
“内子王秀芹,贵州水城人,带着我儿廖平安,十岁了…”廖星源也报上家门,两个男人,在这充斥着劣质烟草味和市井喧嚣的肮脏茶馆角落,因为寻找失散至亲的共同目标,眼神第一次真正交汇在一起,找到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刚才的冲突和损失,在这巨大的共同期盼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哎呀!
星哥!”
张桂林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廖星源那杯凉茶都晃了晃,他自来熟地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脸上是纯粹的、找到同路人的兴奋,“你看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都是找老婆娃儿的苦命人!
这上海滩,人比鬼还难缠!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这话糙理不糙,带着底层挣扎的辛辣感悟。
廖星源被他这声“星哥”叫得一愣,随即也露出一丝苦笑,点点头。
是啊,这世道,人心鬼蜮,比什么虚无缥缈的鬼怪可怕多了。
他看了看自己那本油污的书,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热切、带着一身蛮力却同样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汉子,一个念头像破土的嫩芽,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老张,”廖星源也用了对方姓氏的称呼,语气郑重了些,带着点试探,“去山东…路远,世道乱,听说车票也紧俏。
你…可想好怎么去了?
盘缠可够?”
张桂林脸上兴奋的光瞬间黯淡了不少,蒲扇般的大手搓了搓脸,露出一丝窘迫和狠劲:“锤子!
管他够不够!
老子就是一路拉黄包车,拉到腿断,也要拉到济南府去!
没钱买票?
扒火车!
老子就不信,两条腿加一副身板,还到不了山东!”
他这话说得豪气干云,却透着一股悲壮的无奈。
廖星源沉默了片刻。
扒火车?
九死一生。
可他自己呢?
兜里那几个铜板,连一张最便宜的三等车厢票都买不起。
他看着张桂林那双布满老茧、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大手,又想起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歪理邪说”和“奇技淫巧”。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唐的计划雏形,在他脑中模糊地闪现。
“老张,”廖星源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扒火车…太险。
我倒是有个想法…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走?
路上也有个照应。”
张桂林眼睛瞬间又亮了:“一起走?
要得!
太要得了!
星哥你有文化,脑子好使!
我张桂林别的没得,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路上哪个龟儿子敢找麻烦,老子拳头招呼!”
他兴奋地挥了挥砂锅大的拳头,仿佛己经看到通往济南的路在脚下展开。
两人凑在一起,低声商议起来。
破旧的茶馆里,人声嘈杂,烟雾缭绕。
谁也没注意到,邻桌那个豁牙的老行商,正跟一个穿着体面、像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低声交谈。
“…王委员,您放心!
龙虎山玄清观的高功法师,三天后准到!
车次我都打听好了,就那趟从南边来的快车,申时三刻到北站!
排场绝对给您安排得妥妥帖帖!
保证把您府上那点‘动静’收拾得干干净净!”
豁牙拍着胸脯保证。
那位被称为王委员的中年人,面色有些青白,眼袋浮肿,显然被家宅不宁折磨得不轻。
他矜持地点点头,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嗯,办好了,重重有赏。
记住,要最好的法师!
钱不是问题!”
豁牙谄媚地笑着,小心翼翼收起银票:“您就瞧好吧!
龙虎山的招牌,响当当!”
王委员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习惯性地扫视了一下这嘈杂的环境,目光掠过角落里那两个还在低声商议、一个斯文一个粗犷的奇怪组合——廖星源正指着自己那本油污的书,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张桂林则瞪大眼睛,听得似懂非懂,一脸“还能这样搞?”
的惊奇表情。
王委员皱了皱眉,只觉得是两个穷鬼在痴人说梦,并未在意,拢了拢身上的厚呢大衣,转身掀开棉帘,消失在门外寒冷的夜色中。
茶馆角落,廖星源和张桂林的“山东寻亲互助同盟”也初步达成。
两人约定,三天后,上海北站碰头,一起想办法登上那趟开往山东的火车!
“星哥,那就说定了!
三天后,北站见!”
张桂林伸出手,那手粗糙得像砂纸。
廖星源看着那手,又看看自己同样并不细腻的手,一种奇特的、混杂着希望与荒谬的沉重感压在心头。
他用力握了上去:“老张,三天后,北站!”
两只寻找失散亲人的手,一只代表知识,一只代表力气,在这乱世的泥泞中,紧紧握在了一起。
未来是吉是凶?
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山东,必须去。
廖星源抱起他那破布包,里面装着泡烂的“风物考”和画满奇怪符号的草纸。
张桂林则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裤兜,想着三天后怎么弄到两张车票,或者…怎么扒上那趟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西海春”茶馆,融入上海滩深秋冰冷的夜色里。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屑。
三天后,那趟开往济南的火车上,一个属于龙虎山“高功法师”的、装着道袍法器的沉重藤箱,正安静地躺在行李架上,等待它的主人。
而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悄然转动,朝着一个所有人——包括即将错拿这个箱子的廖星源和张桂林——都始料未及的方向,轰然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