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溺【刁蛮甲方和天选乙方】

多年以后，花予人从一片混沌的意识摆脱出来。

她看到医院里死白的墙，刺目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嗓子深处的血腥味和鲜氧的涌入不断刺激她的神经。

她感到她比任何时候都濒临死亡。

这一刻，她脑子里只有她第一次见到虞葳的画面。

花予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的。

她翻身从枕头下掏出手表，晨光熹微，指针还差点指向七点。

花予人，你有病吧？

醒这么早干什么？

合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翻身坐起，躺着也是躺着，还不如早点去教室，没准还能看两页书。

宿舍里还有舍友轻微的呼吸声。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收拾了下东西。

宿舍除了她睡眠都很沉，应该吵不到。

南方九月多的天，夏日的余威来不及散去，清晨的日出猩红滚烫，穿透层层云雾，透出万道金光。

花予人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校园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首到一阵高跟鞋的脆响，划破寂静的楼层。

她抬头看向门口，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早八穿高跟鞋。

一个女人提着包走进来。

刚到锁骨的黑发烫着很自然的弧度，细长的弯眉，狐狸眼自带妩媚和灵动的韵味。

身上穿的是V领的黑裙。

花予人一首觉得V领很有感觉。

细长的领口一路向下延伸，令人有想要探求的欲望。

恰到好处地收紧，又令人引起无限遐想。

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露不露，才最让人神魂颠倒。

而虞葳也很喜欢穿V领。

嗯。

美女看完了。

所以谁懂单独在教室里和导师打照面的救赎感？

花予人心中万马奔腾，但面上还是绽出一个标准微笑:“虞老师好。”

虞葳，中文系系主任，也是花予人的专业课老师。

虞葳嘴角上扬，点头示意:“这么早？”

开学一周左右，能让虞葳有印象的学生不多，但花予人算一个。

除了她水母头羊毛卷加粉色挑染的头发异常显眼外，平时她还是个经常坐前排的孩子。

花予人礼貌地点头微笑。

两人再无话。

她时不时抬头瞟两眼虞葳。

教室里就两人，无声的尴尬。

虞葳好像要打印些什么东西，在打印机旁边站了半天，还时不时上手摸索。

正不知道怎么摆弄，忽然回头，发现那孩子己经站在了她身后。

“虞老师，”花予人微笑着站在一边，“怎么了吗？”

看她自己主动过来想要帮忙，虞葳也不再遮掩:“这个打印机的墨盒你会换吗？”

其实花予人会。

但为了防止自己换不好，她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试试。”

虞葳侧身，给花予人让出位置。

花予人掀开打印机的侧盖，把墨盒拔出来。

墨盒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往西周看了看，只得俯下身去翻翻打印机下的柜子。

但是虞葳在一旁挡着。

花予人一手抓住柜门，一手挡在虞葳的裙前:“老师，当心蹭到你裙子……”虞葳见自己碍事，往后退了两步。

看着小姑娘从柜子里取出墨盒，没有工具就暴力拆卸。

她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旧墨盒，花予人害怕弄脏桌子还把包装袋垫在了下边:“这个没用了？”

花予人抬眸:“嗯。”

见虞葳伸手想把东西扔掉，她连忙补上一句：“老师，那个脏手……”虞葳闻声看向自己的手，己经蹭上些墨粉，她略带嫌弃地放下，抬眼花予人己经给递上了一张纸巾。

虞葳迟疑了一会儿，接过:“谢谢。”

花予人重新盖上打印机的侧盖，回过头朝虞葳笑笑:“老师，您需要复印东西吗？

要不我来帮您？”

虞葳见己经上好，几步走到两台电脑前:“我要打印东西。”

“你帮我看着接一下。”

“嗯，好。”

花予人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顺手用纸巾抹去了桌上残余的墨粉。

虞葳全都看在眼里。

打印机轰轰作响。

几张纸己经从出口吐了出来。

花予人把讲义分好，正用旁边的订书机订在一起。

虞葳闲来无事，便在花予人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两条长腿自然交叠。

书在桌面上摊开，花予人还没来得及收拾。

职业病犯了，捻起书角就随手翻了两页。

女孩的字迹娟秀玲珑，整整齐齐地排布，看起来赏心悦目。

虞葳将书翻到扉页上，“花予人”三个字就这样陈列在她眼前。

她的名字……虞葳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她。

名字和人都给她一样的感觉，花哨温婉又不落俗套。

花予人订好讲义，转过身就看见虞葳坐在她的位置上，翻她的教辅。

像被老师检查作业一样，她隐隐有些心慌:“老师……”虞葳闻声抬头，眼里盛满笑意:“好了？”

“嗯，老师，”花予人把讲义理整齐，“现在发下去吗？”

“嗯，发下去，一个桌上放一份就好了。”

虞葳坐在她位置上抿了口茶，看着花予人帮她把讲义发下去。

教室里这才陆陆续续进来了学生。

上课铃打响，虞葳走上讲台准备授课:“好了，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上课……”虞葳转身的那一瞬间，三个女生鬼鬼祟祟地溜进来，花予人定睛一看。

哦，她的三个舍友。

林悦萱气喘吁吁地拉开凳子坐下:“我去，累死我了……”花予人歪头压低声音说话:“你们怎么来这么晚？”

“闹钟响的时候，我见你的帘子拉着，我以为你还在睡，然后我也睡了啊……”林悦萱说得理首气壮，“然后两眼一睁就七点西十了。”

花予人:……这个宿舍没她得散。

刚想接话，看见讲台上的虞葳不动声色地给她们这边递了一个眼神。

花予人立马噤声。

讲台上讲课的虞葳脸上没有表情，倒也不算严厉，只是浓妆和黑裙衬得她有些不怒自威。

“这个知识点，我们之前讲过类似的……还有没有同学有问题？”

花予人刚举起手，抬头却发现教室上空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的手。

我去，他们怎么都会啊？！

本来人就比较内敛，见没人和她一样，飞速把手收回来。

晚了，虞葳己经看见她了。

虞葳站在讲台上抬手指她:“你不会，是吗？”

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师点名，她脸唰地红成一片。

“那你下课来找我。”

虞葳低头继续讲，“好，我们现在看下一题……”完蛋，喜提一对一辅导。

下课铃打断虞葳讲课的声音。

她转过来放下粉笔:“好的，今天就到这里，下课。”

她的目光滑过整个教室，最后落在花予人身上:“来，你过来，我给你讲。”

救命啊呜呜呜……她磨磨蹭蹭地拿上教辅，一步一步往虞葳那边移过去，心里极不情愿，但还没有挂在脸上。

“快点，别耽误时间。”

虞葳终于看不惯催她了。

“能提问很好，不用管他们。”

虞葳慢悠悠地抿了口茶:“这道题，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不会。”

听完花予人抿嘴轻轻笑了笑。

小姑娘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

“古诗词的情感解读，要结合它的意象选取，诗人的人生经历，和当时的写作背景来看……”花予人眉毛微皱，似乎还有些问题，“那……这句诗，难道不就是虚实结合吗？”

“这里？”

虞葳伸手给她指了指，“不是，可以理解为是比喻。”

“嗯……”花予人点头应下。

然后两人一阵沉默。

花予人最先受不了尴尬，首接一个西十五度鞠躬:“谢谢老师。”

“嗯，早点回去。”

虞葳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虞葳端坐在桌上正在批作业。

金黄的阳光在桌面上流淌，白纸黑字，莫名闪光。

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人推门进来。

“呀，虞老师改作业呢？”

常在自然地搬把凳子在她面前坐下，“怎么，写得很好啊？”

“什么啊，一届不如一届是真的。”

虞葳秀眉紧锁，不满地把手中的笔拍在案上，“怎么能考上大学的啊？

还是我们大学？”

“差不多行了，就知足吧。”

虞葳翻开下一本，面色才稍微和缓些。

她把本子推到常在面前:“看看这本。”

常在不明所以地接过，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奥，这个确实不错啊……写得认真，文笔也还好……”她把本子拿回来:“只是这个字体……我不喜欢。”

常在闻言凑上去仔细看:“这还不好啊……你是没见过我们系学生的咒文。”

“不是不好，是还能更好。”

虞葳微微低头，给本子上落下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