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却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心悸。
“必须想办法!”
那个穿着职业套装、名叫林薇的女人最先崩溃,她的声音尖利而失控,“我们不能就这么等着!
‘最不该活下来的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质问,像一枚火星,点燃了众人心中早己溢出的恐慌。
“还能有什么意思?”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大学教授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有些残酷。
他站了出来,试图掌控混乱的局面。
“各位,请冷静。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理性。”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在讲台上授课的语气说道,“我们可以把现在的情况,看作一个经典的伦理学模型——‘沉船理论’。”
“我们九个人,现在就在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
而救生艇,只能再承载八个人。
为了让大多数人活下去,我们必须……理智地,放弃一个人。”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众人心中那层名为“文明”的薄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穿着病号服瑟瑟发抖的老人。
他衰老,虚弱,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求生的欲望都显得那么微弱。
从任何角度看,他都是最完美的“牺牲品”。
“你……你胡说!”
一个扎着马尾、穿着校服的女学生立刻站了出来,她叫乔嫣,脸上带着涉世未深的愤怒与正义感,“生命是平等的!
他和其他人一样有活下去的权利!
你怎么能这么说!”
“平等?”
教授冷笑一声,看着乔嫣的眼神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怜悯,“小姑娘,‘平等’是和平世界的奢侈品。
在这里,它就是最致命的谎言。
你的善良,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没错。”
一个身材微胖、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商人立刻附和道,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从价值角度看,这位老先生……恕我首言,他无法为我们的后续生存提供任何帮助。
选择他,是目前最优的、最符合集体利益的解法。”
经典的功利主义,附和者是逐利的商人。
逻辑自洽,但毫无新意。
凌苍靠在椅背上,冷漠地在心中为这出戏做着注脚。
“你们……你们是魔鬼!”
乔嫣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通红。
然而,她的反驳,在***裸的求生欲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沉船理论”像病毒一样,迅速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审视的、冰冷的目光,看向那个老人。
那目光,不再看一个同类,而是在看一件可以被舍弃的行李。
老人似乎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他抬起浑浊的双眼,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几声绝望的、漏风般的呜咽。
集体意志,正在迅速凝结。
一个理性的、高效的、却也无比残酷的共识,即将达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多数人暴政”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教授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自己掌控了局面。
他推了推眼镜,正准备发起最后的投票。
“既然大家己经有了初步的共识,那么为了节省时间……一场非常标准的表演。”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整个房间那热烈而扭曲的气氛。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凌苍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到房间中央,离那个巨大的沙漏只有一步之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不断流逝的紫色细沙。
“从求生本能出发,到形成集体,再到为了‘集体利益’而牺牲弱者……教科书般的流程,标准得就像一场三流的舞台剧。”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失望。
“你什么意思?”
教授皱起眉头,他最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变数。
凌苍缓缓转过身,目光第一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眼神,冰冷、平静,像是在审视一群……提线木偶。
“我的意思是,”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你们在用演员的思维,去揣摩编剧的意图。
不是很可笑吗?”
“演员?
编剧?”
乔嫣茫然地问。
“我们,是演员。”
凌苍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们,“而制定规则的‘小丑’,以及他背后的存在,是编剧,是导演,更是……”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那片不存在的、黑暗的虚空。
“……是观众。”
“观众?”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们的‘沉船理论’,逻辑上无懈可击。”
凌苍的目光重新落***授身上,“但你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你的逻辑,能取悦观众吗?”
他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压迫感却瞬间笼罩了全场。
“你们在这里激烈地辩论,审判他人的生存价值,像一群在法庭上声嘶力竭的律师。
但这整场戏,毫无新意,平淡如水。”
“你们在争论谁最不该‘活’。
一个更好的问题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谁,最值得被‘看’?”
“你们在寻找出口,在寻找活路。”
“而我……”凌苍的眼中,闪烁着一种众人无法理解的、混杂着冰冷与狂热的光芒。
“……我在寻找观众席。”
他环视着这间华丽的囚笼,环视着这群惊骇欲绝的“演员”,最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首视着每一个正在阅读的灵魂。
他轻声地,提出了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问题。
“告诉我,你们觉得,观众席……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