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前面就是三连二排驻地!”
车把式老张的破锣嗓子把盛夏从颠簸中惊醒。
换乘的牛车也没比火车舒服。
她揉了揉快散架的尾椎骨,抬眼望去。
一片灰扑扑的土坯房像被随手丢弃的积木,稀稀拉拉地戳在荒凉的黄土地上。
屋顶的茅草东缺一块西少一撮儿,看起来像秃子的头发。
远处几棵歪脖子树在风中瑟瑟发抖。
“就这?”
李卫东第一个跳下车,崭新的蓝布工装在灰扑扑的环境里格外扎眼,像一只掉进煤堆的孔雀。
他嫌弃地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跟《人民画报》上的场景差远了吧。”
“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男知青陈志明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越来越小,“要辩证地看问题嘛”盛夏没吭声,目光扫过这片“新天地”,最后落在卸行李的许平身上。
腰间那个瘪掉的水壶正随着他利落的动作轻轻晃动,阳光照在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有一点好看。
“盛夏!
刘小芳!
西头第三间!”
王排长的大嗓门打断了她的动作。
李卫东和另外两个男知青一间,位置居中,屋顶的茅草看着比她们的厚实很多,他得意的冲盛夏晃晃手里的钥匙,眼神充满了挑衅。
盛夏没有理会,而是看向那个一首低着头的瘦小身影,她的室友刘小芳。
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手指紧紧绞着衣角,眼神里带着讨好,嗯,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走吧战友,”盛夏扯出个善意的微笑,“去看看咱俩的新家。”
西头的土坯房实在是太破了,锁孔里都是红褐色的铁锈。
盛夏把钥匙***去转了三次后,“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音响起,门才终于打开了。
一股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两人首咳嗽。
屋里光线昏暗,墙皮剥落得十分厉害,露出里面粗糙的土坯。
两铺土炕上的苇席边缘都磨出了毛刺。
墙角有张三条腿的破桌子,第西条腿用砖头垫着,这才是真正的极简主义啊!
盛夏不由得发出感叹。
刘小芳充满了惊恐,眼泪立刻在眼眶里打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袱皮:“这,这能住人吗?”
“挺好,”盛夏把包袱往炕上一扔,荡起一片灰尘,“纯天然无污染的毛坯房,搁以后得卖天价。”
她故意用食指敲了敲土墙。
苦中作乐道。
“听听这用料,实打实的黄土,绝对不含甲醛。”
刘小芳显然无法get到她的点,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
“别愣着,打扫卫生!”
盛夏撸起袖子,食指和中指比了个V字,“不管金窝银窝还是狗窝总得收拾干净了!”
两人用秃了毛的扫帚和盛夏贡献的破衣服简单收拾后,外面突然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打得屋顶的茅草簌簌作响。
“下雨了!”
刘小芳惊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算了,盛夏看着这依旧惨不忍睹的屋子,果断放弃,等天晴了再说。
还没来得及感叹北大荒这任性的天气,一滴冰凉的雨水精准砸在盛夏额头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接踵而至,屋顶的茅草根本挡不住暴雨,她的床铺很快被淋湿了一大片。
“搞针对啊!”
盛夏手忙脚乱地把刚铺好的被褥往干燥的地方扯,突然灵光一闪,抄起印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搪瓷盆顶在头上。
“叮咚,叮咚”雨水落入盆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刘小芳破涕为笑,手指捂着嘴:“盛同志,你真厉害。”
“一般一般。”
盛夏顶着盆调整角度,食指敲了敲盆底,“高科技人工智能接水系统,启动!”
正当她示范“顶盆避雨”的正确姿势时,门口传来刺耳的大笑:“哈哈哈!
大小姐,你这造型真够别致的。
这是唱的哪出啊。”
李卫东带着几个男知青站在门口,满脸幸灾乐祸。
毫不掩饰的看起热闹。
盛夏没说话,顶着盆,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盆里的水随着她的步伐晃荡,迎着他们的目光,猛地弯腰。
哗啦!
半盆浑浊的雨水兜头浇在李卫东身上!
“啊!
你疯了!”
李卫东气急败坏的跳脚大骂,崭新的工装瞬间湿透变成深蓝色贴在身上,头发像落汤鸡,湿漉漉的搭在额前,他的手指颤抖地指着盛夏,狼狈不堪。
“哎呀!
实在对不住!”
盛夏一脸无辜,哐当一声把盆放在地下,“这屋顶漏得太厉害,我刚接的雨水正准备倒出去呢!
谁知道门槛太高了”她学着李卫东的腔调,一字一顿:“路又太滑了,我没站稳!”
李卫东脸色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几个男知青脸色扭曲,正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盛夏懒得再看他,“关门!”
她对刘小芳打了个响指,“水帘洞闲人免进!”
缩在角落的刘小芳,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速度“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咒骂声。
盛夏揉着发酸的脖子,心里憋着的那股邪火消散了不少。
“盛同志,你好厉害”刘小芳满脸崇拜,像看一个女侠。
盛夏摆摆手,这漫漫长夜咋熬呢。
突然刘小芳递过来一块小小的、边缘磨损的油布,“用这个挡挡吧,我只有这一块,垫在包袱下面防潮的。”
她小心翼翼的仿佛这是什么珍宝。
盛夏接过油布,铺在枕头位置,布不大,还带着一丝刘小芳的体温,却仿佛比那个搪瓷盆还重。
“谢了,战友。”
她蜷缩在一边,听着头顶雨滴敲打油布的闷响和刘小芳轻微的呼吸声。
土炕硬得像石板,霉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但至少脑袋是干的了。
屋外的雨声中,隐约传来许平的声音:“李卫东,衣服湿了就去换,别感冒。”
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盛夏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开局一个盆,北大荒的生活,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