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松枝在石垒的灶膛里噼啪爆响,火星子裹着松脂香窜上夜空,把围观族人的脸映得明明灭灭。
阿婆们的银饰在火光下晃动,颈间的铜铃随着舞步轻颤,阿达们往火里撒着捣碎的柏叶,青烟腾起时,空气中漫开苦涩又神圣的气息。
族长阿达举着雕花木碗走到我面前,碗里的酒浆映着火焰,晃出细碎的金波。
他皱纹深如沟壑的手按上我的头顶,指腹蹭过发间新插的雉鸡翎羽:“阿依古,摸摸这碗里的月亮。”
酒液冰凉,我指尖触到碗底时,突然听见人群里爆发出整齐的低吟。
阿婆们佝偻着背围上来,枯瘦的手指在我肩头点出奇异的图案,嘴里念着含混的音节。
火塘里的木柴塌下半边,溅起的火星落在我脚边的茅草上,却在碰到鞋面时诡异地熄灭了。
我盯着自己绣着云纹的布鞋发愣——沈南星本该掏出打火机验证这是不是某种化学粉末,可此刻阿依古的膝盖却在不自觉打颤。
“喝了这碗酒,你就是寨里的乃伢了。”
阿达的声音在火焰爆裂声中格外清晰,他身后的族人们都仰着脸,银饰在火光下连成一片晃动的银河。
那个总在溪边浣衣的阿婆捧着竹篮凑过来,篮子里躺着顶漆黑的藤冠,冠檐缀着的虎牙在火里泛着冷光。
当藤冠压上头顶时,我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皂角香——和阿姆生前装在木匣里的头油一个味道。
古老的“乃伢”冠冕仪式完成后,我阿依古(沈南星)成为了新任“乃伢”,要永远留在黑尔寨。
唯物主义的沈南星可以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可从小在寨子长大阿依古却不得不信。
当初只有“不学不会不懂”才能走出黑尔寨的沈南星,最终成为了困于黑尔寨的“阿依古”,只因族长阿达说“小金选了我,所以我得继承阿姆毕生所学”20岁才开始接触“蛊”,对于我阿依古来说是非常艰难的,好在有小金………………………………分界点…………………………“吱呀,吱呀,吱……”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像寨子夏日里不安分的毒虫,阿依古烦闷地睁开眼,入目却不是熟悉的吊脚楼雕花窗棂,而是刷着白石灰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的煤烟味和肥皂味,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粗糙却干净的棉布被单,而非柔软的麻布。
嘶~~这具身体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陌生的记忆如同被强行塞进竹筒的蛊虫,在她脑海里冲撞、融合——这里是1971年的京市,她好像穿越了,穿成了一个刚失去亲妈、爹就娶了后娘的十六岁可怜少女。
“南星,南星,醒了就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吃早餐了,妈给你煮了鸡蛋。”
门外传来张翠花那刻意放柔,却像裹着糖衣的针般透着算计的声音。
邻居们的议论声如同设定好程序的NPC台词,齐刷刷地飘进屋里:“哎哟哟,大成娶的媳妇可真好对南星那叫一个上心这翠花人是真不错,丫头片子也能吃鸡蛋……”沈南星靠在床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张翠花“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此刻能想象到门外张翠花此刻正得意洋洋地接受着邻里“赞誉”,那副虚伪的嘴脸怕是都要笑僵了。
“我……我可以吃早餐吗?”
沈南星突然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柔弱,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那鸡蛋……不是说只能........好东西要留给弟弟吗……”话音刚落,门外的“NPC”们果然立刻变了风向,开始七嘴八舌地指责张翠花虚头巴脑假惺惺。
沈南星听着这些反转的议论,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缓缓坐起身,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却没半分暖意,深处翻涌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冽。
这个后妈张翠花表面功夫做足,背着人却总变着法儿克扣她。
尤其是父亲沈大成出差后,张翠花的苛待更是变本加厉,连一口热饭都时常难以保证。
正想着,沈南星忽然感觉衣领处微微一动。
她不动声色地抬手,指尖触到一个温热的小东西。
低头一看,衣领内侧正趴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金色虫子,此刻正用它细小的触角轻轻蹭着她的皮肤,像是在撒娇。
“别闹,小金。”
沈南星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小金”就是寨子里的蛊王,阿姆曾说小金是最有灵性的蛊王,它一生只护一人,谁被它认可!
将会成为最厉害的“乃伢”。
沈南星轻轻抚摸着小金光滑的甲壳,眼底的冷冽渐渐被一丝坚定取代。
张翠花的算计,这家里的憋屈日子,从今天起,该结束了。
她会替原主报仇的;低头看向掌心的小金,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金色的身体微微抖动,像是在回应她无声的誓言。
沈南星将小金放入袖口,走出房间,推开门时,墙上大海报正贴着伟人画像,褪色的红漆木桌配着缺了角的板凳,墙皮剥落的纹路……额,这果然是年代文的标配……“磨磨蹭蹭做啥?”
张翠花端着粗瓷碗从厨房出来,碗沿还沾着几粒米糠,两个卧鸡蛋在清汤里晃悠,金黄的蛋黄把瓷碗衬得发亮。
香气勾得沈南星胃里发酸,可她盯着张翠花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绳——“沈南星”的记忆里那是昨天在供销社换粮票时,这女人偷偷藏起来的鸡蛋票。
“今早灶膛火旺,多煮了俩。”
张翠花把碗往桌上一蹾,釉面磕出道细缝,“你这孩子,自打你妈走后就闷葫芦似的,昨儿我去公社领补贴,王干事还念叨你呢。”
她用围裙擦着手,指节在粗布上磨得发红。
沈南星指尖划过碗沿的裂痕,温热的蛋液气息里混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煤烟味。
“张姨今儿对我格外好。”
她垂着眼,看碗里的蛋影在水面晃成碎金,“前儿还说粮票紧巴,怎么倒舍得拿鸡蛋给我吃了?”
张翠花的笑僵在嘴角,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你这孩子说啥呢……”她突然拔高声音,粗瓷碗在桌上震出脆响,“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妈给你争了个好名额——支援北大荒!
昨儿公社喇叭都广播了,那就缺你这样利索的姑娘。”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沈南星抬眼时,正看见张翠花袖口露出半截蓝布——那是她妈留给她的夹袄改的,此刻正被对方攥得发皱。
“下乡?
支援北大荒?”
她把碗往前推了推,蛋清晃到碗沿,“张姨,我记得王干事说的是男孩子优选,我看李大宝比我更合适,而且我爸就我一个女儿也不用下乡,况且我才高二,还没毕业呢。”
“嗨呀你懂个啥!”
张翠花拍着大腿站起来,板凳腿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你爸临走前托我照拂你,这可是为国奉献的好事!
明天就收拾行李吧,我己经帮你把名报上了,街道办事处的介绍信都拿回来了,后天就出发!
你看,这可是多少人抢都抢不到的机会,能锻炼人!”
沈南星抬眸,首视着张翠花。
她的目光不像普通少女那样或惊慌或愤怒,而是像山间最深的寒潭,平静无波,却能看透人心底的龌龊。
“下乡是我爸的意思吗?”
张翠花眼神闪烁了一下,强装镇定:“你爸出差前不是说了嘛,家里的事我做主。
再说了,这也是为你好,等你从乡下回来,那可是根正苗红的知青,以后找工作、嫁人都吃香!”
“为我好?”
沈南星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张翠花那语气里的虚伪,就像蛊虫褪下的壳,丑陋又明显。
她分明是想把自己这个“拖油瓶”、“眼中钉”远远地送走,好让她自己的儿子独占这个家!
张翠花拍了拍手,仿佛大功告成,擦身而过时,她突然压低声音“己经报名了,你不去也得去!”
沈南星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冷光。
小金在袖口里轻轻动弹,沈南星盯着碗里渐渐凉下去的鸡蛋,蛋白边缘泛起的白色絮状物,像极了张翠花恶心的面孔北大荒?
插队?
也好!!!
离开了这个充满算计的“家”,或许对她,对原主都好,只是,这个张翠花……沈南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这笔账,她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