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是九重天外传来的谶语,又似地底深处蛰伏的巨兽发出的叹息。
冰弦迸裂的刹那,锋利的断口如同一把匕首,在她纤细的指尖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顺着琴弦缓缓滑落,宛如一颗颗泣血的珍珠。
她将染血的指甲深深抠进焦尾阮咸的檀木共鸣箱,指腹还能触摸到昨日新换的蟒皮余温。
这把陪伴她无数日夜的阮咸,此刻仿佛成了她最后的精神寄托。
七重纱衣被热浪掀起,露出腰间青紫的掐痕——那是三日前萧铎将军策马踏破司乐坊门槛时,金丝软甲在她肌肤烙下的印记。
掐痕狰狞地分布在腰间,像是一条条丑陋的毒蛇,时刻提醒着她那场噩梦般的遭遇。
"接着奏。
"羽林卫统领的刀锋挑开珠帘,血珠沿着帘上东珠的沟壑滚落,在波斯地毯上烫出焦黑的洞。
统领眼神冰冷如霜,刀锋上还滴着鲜血,仿佛在宣示着这场宫变的残酷。
波斯地毯上的焦痕,如同这片土地上被战火灼烧出的伤痕,触目惊心。
林琅咽下喉间腥甜,染着丹蔻的拇指抹过断裂的琴弦。
宫变的火舌正沿着《霓裳羽衣曲》的工尺谱舔舐而来,她忽然想起半月前那个暴雨夜,太史令观星坠而占的卦辞:"乐止于羽,火生于徵。
"当时的卦辞,此刻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仿佛早己预示了今日的劫难。
暴雨夜的情景历历在目,太史令凝重的表情和卦辞中的玄机,都成了她此刻绝望中的一丝清醒。
第三叠的犯调音节在舌尖绽开时,承尘轰然坍塌。
燃烧的梁木如坠落的星子,将十二面鎏金铜镜砸成齑粉。
林琅在漫天星火中望见自己的倒影——金步摇刺穿云鬓,石榴裙绽开血色的花,像极了当年被抬进教坊司时,母亲用朱砂在她眉心点的守宫砂。
金步摇原本是美丽的装饰,此刻却成了伤人的利器;石榴裙上的血色,与守宫砂的红形成了残酷的呼应,见证着她命运的巨变。
"哐当——"玄铁战靴踏碎满地镜骸,萧铎的披风挟着硝烟卷上琴台。
林琅的视线掠过他胸甲上凝结的血霜,那里映着扭曲的火光,隐约显出些诡异的银蓝色纹路。
将军的掌心覆上她执拨的手,常年握剑的茧子刮得她腕间红绳簌簌作响。
萧铎的眼神深邃而复杂,胸甲上的银蓝色纹路仿佛有着神秘的力量,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而她腕间的红绳,承载着她对过去的回忆和对未来的一丝期许,此刻却在萧铎的触碰下微微颤动。
"别停。
"他的气息扫过她耳后未愈的鞭伤,"这是陛下要的终章。
"萧铎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耳后的鞭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在这宫中所遭受的苦难。
林琅突然笑起来。
她反手勾住萧铎的护腕,借力旋身时扯落了束腰的宫绦。
十二幅月华裙裾如孔雀开屏,在热浪中翻涌成血海里的白莲。
断裂的琴弦缠上将军的喉结,她贴着他冰冷的胸甲轻吟:"将军可知,这曲终了时..."她的笑容中带着决绝与释然,在这即将毁灭的时刻,她不再畏惧,而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抗争。
惊雷般的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
地砖下的火龙冲破青石,将整座司乐坊抛向夜空。
林琅在失重中望见萧铎的铠甲寸寸龟裂,那些银蓝纹路竟如活物般游走起来。
漫天星斗突然扭曲成流动的光河,她看见铠甲碎片上映出诡谲的幻象——水晶吊灯刺破硝烟,猩红地毯漫过焦土,无数银蛇般的镜头正对着她支离破碎的身躯。
爆炸声震耳欲聋,火龙的炽热让空气都扭曲变形。
萧铎铠甲的异变充满了神秘色彩,而那些幻象更是让她感到困惑与恐惧,仿佛置身于一个未知的时空。
濒死的耳鸣中,有冰凉的金属贴上她的后颈。
萧铎的声音穿透时空的裂缝:"此甲乃天外陨铁所铸,可抵..."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一丝急切与不甘。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仿佛即将揭开一个隐藏极深的秘密。
剧痛在脊椎炸开的瞬间,林琅看清了那片铠甲内壁的铭文。
那不是工部的錾刻,而是某种闪着幽光的奇异符号——就像她曾在波斯商人呈献的水晶透镜里,见过被放大千倍的星辰尘埃。
奇异符号散发着神秘的光芒,与她记忆中的星辰尘埃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仿佛在暗示着她的命运与浩瀚宇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火海吞没意识的刹那,她腕间的红绳突然迸发强光。
断裂的冰弦凌空飞舞,在时空漩涡中织就一张发光的网。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萧铎护心镜上完整的幻象:自己正身着露背礼服,站在红毯尽头,肩胛骨处浮动着与铠甲裂纹如出一辙的银蓝纹路。
红绳的光芒照亮了她最后的视线,冰弦织就的光网充满了奇幻色彩。
而护心镜上的幻象,更是将她带入了一个全新的未知领域,让她在生命的尽头,留下了无数未解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