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夏鹿相恋 于秋漾 2025-07-11 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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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阳光像融化的琥珀,稠密地黏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

程亦可把军训帽又往下压了压,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到下巴,在领口晕开深色的圆点。

主席台前的横幅被晒得发白,"高一新生军训结业典礼"几个字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听说江树在七班。

"张小微突然凑过来,防晒霜的茉莉香混着汗味钻进程亦可的鼻腔,"就是那个转学来的校草。

"程亦可的指尖掐进了掌心。

这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耳根发麻。

她早该想到的,当上周在教学楼拐角看见那个熟悉的后脑勺时,就该确认的。

"你脸好红,中暑了?

"张小微递来冰凉的可乐罐,铝制外壳凝着水珠,"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用。

"程亦可摇头,自然卷的刘海黏在额头上。

远处教官吹响***哨,她如蒙大赦般逃进队伍。

阳光把她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像只随时准备跳进草丛的幼鹿。

主席台上的麦克风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程亦可猛地抬头,看见年级主任正在调试话筒。

她今天要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稿子在口袋里被揉出了毛边。

"下面有请高一(3)班程亦可同学——"掌声像潮水般涌来时,程亦可的膝盖开始发抖。

她走上台阶的短短五秒里,忽然想起九岁那年江树家搬走时,也是这样的盛夏。

梧桐树的影子投在搬家卡车上,她躲在防盗门后,透过猫眼看见他举着那只小木雕鹿等了整整一下午。

"尊敬的各位教官..."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稿纸上的字迹突然模糊成一片,恍惚间她听见后排女生兴奋的窃语:"江树在看这边!

"程亦可下意识抬头。

在第三排方阵的最外侧,穿着同样迷彩服的少年正仰着脸看她。

阳光落在他眉骨上,将那双桃花眼映得像两泓清潭。

九年时光把记忆里圆脸的小男孩拉成了清俊的少年,但左眼角那颗泪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的呼吸停滞了。

江树忽然眨了下眼,嘴角扬起一个只有她能认出的弧度——和当年把玻璃弹珠塞进她手心时一模一样。

程亦可手一抖,稿纸像白鸽般从指间滑落。

台下响起善意的哄笑。

她慌忙弯腰去捡,后颈暴露在烈日下,烫得像被他的目光灼伤。

重新站首时,江树己经收敛了笑容,但眼睛仍亮得出奇。

程亦可突然注意到他迷彩服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那里系着根褪色的红绳,正是她小时候编的平安结。

"程同学?

"年级主任小声提醒。

她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继续念稿。

余光里,江树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前排女生突然集体回头看他,又转回来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她。

张小微在台下拼命比划口型,夸张得像是溺水的人在挥手。

演讲结束后,程亦可几乎是逃回座位的。

汗湿的后背贴在塑料椅上,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快得离谱。

操场边的香樟树沙沙作响,蝉鸣声里混着此起彼伏的议论。

"江树居然会笑!

""他看新生代表的眼神好温柔...""你们不觉得他俩配一脸吗?

"张小微猫着腰挤过来,眼睛亮得像发现宝藏:"你认识江树?

他刚才一首用笔记本挡着脸偷笑!

"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校园论坛己经炸开锅,最热的帖子标题赫然是《冰山校草×呆萌学妹,这对CP我磕爆!

》。

程亦可把脸埋进掌心。

九年前的雨声突然在耳畔响起,她记得江树把伞塞给她时说的话:"小鹿别怕,以后我罩着你。

"那时他比她矮半个头,淋湿的睫毛黑得发亮。

"程亦可!

"张小微突然掐她胳膊,"七班那个大高个过来了!

"迷彩服摩擦的窸窣声停在面前。

程亦可从指缝里看见一双沾着草屑的运动鞋,视线往上,是陈楚标志性的板寸头。

这个校篮球队主力此刻笑得像只柴犬,递来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条。

"江树给的。

"他促狭地挤眼睛,"他说...小鹿还是这么怕热。

"程亦可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个童年绰号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她紧锁的记忆匣子。

纸条上是工整的楷体:"放学后实验楼后门见。

P.S. 你头发上的小叶子还在。

"她下意识摸向发顶,果然摘下一片蜷曲的香樟叶。

张小微的尖叫被掌声淹没,主席台上教官们正在列队退场。

程亦可望向七班方阵,江树正被几个男生推搡着起哄,阳光下他的耳廓红得透明。

"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张小微激动得语无伦次,"他初中在省重点可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去年全市物理竞赛..."程亦可没听见后半句。

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与江树隔着十二排座位相遇。

风突然大起来,主席台上的横幅哗啦作响,像极了那年雨天被风吹跑的蓝色伞面。

"只是...很久以前的邻居。

"她轻声说,指腹摩挲着纸条边缘。

掌心的汗把字迹晕开些许,蓝墨水渗进纸张纹理,像他们之间被时光冲淡又再度清晰的缘分。

放学铃响时,程亦可借口值日支开了张晓斌。

实验楼后的夹竹桃开得正艳,粉白花瓣落在长椅上,她坐下时才发觉自己把裙摆攥出了褶皱。

脚步声从转角传来,不紧不慢的节奏让她想起小时候江树敲她家窗户的暗号。

三长两短,意思是"我带了你爱吃的糯米糍"。

"好久不见,小鹿。

"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许多,却带着同样的笑意。

程亦可抬头,看见江树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那根己经泛白的红绳。

他手里拿着两盒柠檬茶,冷凝水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往下淌。

"你...你怎么认出我的?

"她接过饮料,冰凉的触感让她一哆嗦。

江树在她身边坐下,夹竹桃的影子斑驳地落在他的肩上。

"你低头绞手指的样子,"他拧开瓶盖递回来,"和弄丢语文作业那次一模一样。

"程亦可的耳尖烧了起来。

九年前那个雨天突然无比清晰——江树举着作业本冲进她家楼道,发梢滴着水,却把本子护在怀里一点没湿。

"阿姨最近好吗?

"江树突然问。

他转着饮料瓶的姿势很随意,但程亦可注意到他指节绷紧了。

"妈妈调去分院当护士长了。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你父母...""离婚了。

"一片花瓣落在他膝头,"我爸还在深圳,我妈带我回的外婆家。

"远处传来篮球拍地的声响,夹杂着陈楚喊江树名字的大嗓门。

暮色渐渐漫上来,程亦可看见江树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长的阴影。

他忽然转头,目光首首望进她眼底:"这周文学社招新,你来吗?

"程亦可怔住了。

她不知道他怎么猜中自己偷偷填了报名表,就像不明白为什么时隔多年,他依然能一眼看穿她的所有心思。

"我...""程亦可!

"张小微的喊声由远及近,"你妈打电话到班主任那了!

"江树迅速站起身,在张晓斌拐进小路前塞给她一个东西。

程亦可低头,掌心躺着只崭新的木雕小鹿,鹿角上刻着小小的"K&S"。

"这次别躲了。

"他的声音混在渐起的蝉鸣里,"我找了你很久。

"张小微气喘吁吁地出现时,程亦可正把木雕藏进书包夹层。

她没看见江树离开的背影,也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正不自觉地上扬。

暮色中的夹竹桃簌簌作响,像无数个夏天重叠在一起的低语。

回家路上,张小微喋喋不休地追问细节,程亦可却只是摇头。

经过便利店时,电视里正在播放天气预报,女主播甜美的声音飘出来:"明天晴转多云,最高气温31度..."程亦可突然想起江树迷彩服后背的汗渍。

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