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绝境
血月悬而未升的夜晚,风是带着铁锈味的鞭子,狠狠抽打在404区“锈铁坟场”扭曲的金属残骸上,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酸雨,PH值3.2的致命溶剂,如同天穹溃烂的脓液,无休无止地倾泻。
它们穿透林烬那件千疮百孔的破旧雨披,冰冷刺骨地渗入他早己麻木的皮肤,带走最后一丝可怜的体温。
雨水在堆积如山的工业残骸上蜿蜒流淌,汇聚成浑浊的、泛着诡异油光的溪流,蜿蜒如垂死巨蟒的肠子。
每一次移动,他左臂廉价义体的关节处都会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啦”声——那是金属被缓慢蚀穿的哀鸣,仿佛在无情地提醒他:这副残躯,终将成为这座巨大坟场里下一件被彻底锈蚀、最终归于虚无的展品。
林烬蜷缩在一辆彻底报废的磁悬浮卡车底盘下,这里曾是他短暂的避风港,此刻却像巨兽冰冷的肋骨,将他囚禁于钢铁与绝望的夹缝中。
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车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铁锈摩擦般的疼痛。
他死死攥着胸前一个冰冷的、仅剩最后一点浑浊液体的金属小瓶,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不是水,是妹妹林晚的命悬一线。
十西岁的林晚。
记忆里,她的眼睛曾像坠入凡尘的星辰,清澈明亮,盛着对这个残酷世界残余的好奇与温柔。
如今,那光芒正被灰潮雾气中无处不在的“恶魔孢子”无情蚕食。
那些来自深渊的细微诅咒,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日夜穿刺着她脆弱的神经末梢。
她需要“灵能总局”***的神经抑制剂,那是唯一能暂时冻结孢子疯狂增殖的枷锁,延缓她滑向不可名状畸变的脚步。
三千信用点一支。
这个冰冷的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烬的心尖上,滋滋作响,留下焦黑的印记。
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骡子,在垃圾山的腐臭中挖掘、搬运;他像一只钻入辐射废料的鼹鼠,在最危险的边缘地带搜刮着废弃能源核心。
他榨干自己的每一分力气,每一滴汗水,半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攒够一支的钱。
而林晚…每一天…都需要一支。
每一天。
时间不是河流,是绞索。
每一天的流逝,都在妹妹的神经上多勒紧一圈。
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缓慢而坚定地将他吞没。
垃圾场入口处的阴影里,盘踞着这片腐臭王国的掌控者——“老瘸腿”。
他靠那条金属与血肉混合的瘸腿支撑着臃肿油腻的身躯,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秃鹫般贪婪而残忍的光。
就在昨天傍晚,酸雨下得最急的时候,林烬像个水鬼一样找到他,祈求,甚至想用仅剩的、他父亲遗留下的一个旧式数据核心交换一支抑制剂。
老瘸腿只是嗤笑一声,劣质烟草的辛辣和金属锈蚀的腥气喷在林烬脸上。
他用一根粗短、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指,戳了戳林烬的胸口,力道大得让他后退一步。
“小子,你那破烂玩意儿,擦***都嫌硬。”
老瘸腿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铁皮,“想救你妹妹?
眼下倒是有个‘机会’。”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诱人堕落的蛊惑,指向垃圾场深处那片被更加浓重的、仿佛凝固的灰雾笼罩的区域。
“瞧见没?
Ⅱ级污染区,尸语者的老巢。
够胆进去吗?”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林烬,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灵能总局有辆运输车栽在里头了,运的就是你妹妹要的那种‘好货’。”
林烬的心脏猛地一抽,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一丝,立刻被更大的恐惧淹没。
Ⅱ级污染区!
那是拾荒者的禁地,尸语者——那些灰潮催生的、沉默的活尸猎手——盘踞的死亡巢穴!
它们体内骨骼摩擦发出的“骨鸣”,能在近距离首接震碎人的脑组织!
“药…还在?”
林烬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砾摩擦。
“谁知道呢?
也许被那些活尸糟蹋了,也许还在车里等着有缘人。”
老瘸腿咧开嘴,露出焦黄稀疏的牙齿,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赌一把?
把车里的核心芯片给我带回来,完整无损的…我赏你三支。”
三支!
林晚三天的命!
巨大的诱惑像毒蛇缠绕心脏。
林烬的呼吸急促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片翻涌着死亡气息的灰雾。
理智在尖叫着危险,但妹妹躺在床上痛苦抽搐、皮肤下紫色血管如蛛网般蔓延的景象,瞬间击溃了所有防线。
“要么今晚带药回来,”老瘸腿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冰锥扎进林烬的耳膜。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那一点猩红的火头在昏暗中明灭,如同地狱的灯塔,然后随手将烟蒂弹入脚下的污水中,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被浑浊吞没。
“要么…明早给你妹妹收尸。”
这句话,像最后的判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狠狠砸在林烬的心口。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有第二条生路。
林烬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尝到了自己口腔里弥漫的铁锈味。
那不是雨水,是绝望的味道,是心被碾碎后渗出的血沫。
他活动了一下被酸雨浸得僵硬麻木的义体左臂,关节摩擦发出更加刺耳的“滋啦”声,如同垂死的叹息。
没有选择。
他像一头被猎人逼到悬崖边缘、身后是万丈深渊的困兽。
向前,是尸语者獠牙林立的巢穴,九死一生;后退,是妹妹冰冷僵硬的尸体,万劫不复。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正常人的挣扎和恐惧,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所取代。
他最后紧了紧身上破烂的雨披,仿佛这微不足道的遮蔽能给他一丝虚幻的勇气。
然后,他像一道融入雨夜的、沉默而绝望的影子,从卡车底盘下钻出,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被称为“锈铁坟场”腹地的、翻涌着灰雾与死亡气息的钢铁丛林。
酸雨依旧冰冷地抽打着他的脸,义体关节的哀鸣伴随着他每一步踩在金属碎屑和腐殖泥泞中的咯吱声,成为这死寂坟场里唯一的背景音。
前方,巨大的起重机残骸如同远古恐龙的森森骨架,在灰雾中投下狰狞扭曲的剪影。
风穿过那些锈蚀的钢铁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吼,仿佛无数亡魂在耳边絮语。
每一步,都踏在深渊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