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蔓眼角的细纹、林墨左脸的疤痕、陈默突然喊出的“沈墨”……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冲撞,像没调准的收音机里杂乱的电流声。
她沿着暗河往上游走,手电筒的光柱劈开浑浊的水汽,照到岸边堆着的旧木箱。
箱子上的锁己经生锈,林砚捡起块尖锐的石头砸开锁扣,里面露出层层叠叠的丝绸——全是十年前芭蕾舞团的演出服,领口处绣着的白玫瑰己经褪色,但针脚细密,和她在许蔓家看到的合影里,林墨裙子上的玫瑰一模一样。
其中一件舞裙的口袋里,塞着半截绣绷,上面还缠着几缕金线。
林砚抽出发丝般的金线对着光看,发现线芯里裹着根极细的铜丝,铜丝上刻着串数字:071619。
0716是十年前那场车祸的日期。
19呢?
她正对着数字皱眉,手机突然震动,是张野发来的消息:“查到了!
沈氏夫妇当年做古董生意,十年前七月十六日在运输一批青铜器时遇害,货物失踪。
警方档案里有个匿名举报电话,登记地址是城西旧剧院。”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匿名举报电话来自旧剧院——难道当年是林墨(或者说沈墨)报的警?
这时,暗河深处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她关掉手电筒,摸黑往前走了几十米,看到前方有片微光,陈默正把念念按在石壁上,林墨(沈墨)举着块石头僵在原地。
“把吊坠交出来!”
陈默的声音带着狠劲,“那上面的符号能找到当年失踪的青铜器,你以为藏了十年就能独吞?”
“那是我爸妈用命换来的证据!”
沈墨的声音发颤,“你和赵德发当年为了抢这批货,连孕妇都杀!”
林砚悄悄掏出手机录音,指尖不小心碰到石壁上的青苔,石块滚落的声音惊动了两人。
陈默猛地回头,眼里的凶光在黑暗中像野兽:“又来一个送死的!”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小鼎,鼎底刻着的符号和吊坠背面一模一样:“这只是其中一件,剩下的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沈墨,你杀了真正的林墨,冒名顶替了十年,难道不想永远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沈墨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真正的林墨……是谁?”
林砚握紧手机,声音在暗河里荡出回音。
沈墨手里的石头“咚”地掉在地上:“她是舞团的另一个替补演员,和我长得有七分像。
当年我躲进暗河后,发现她被赵德发的人误当成我绑来了剧院,我……”她的声音哽咽,“我怕她泄露我的行踪,趁她昏迷把她推进了火场。”
原来三年前那场大火里被烧死的,才是真正的林墨。
而眼前这个和自己容貌重叠的女人,从十年前就开始用“林墨”的身份活着。
“所以你根本不是我母亲,也不是我双胞胎姐姐?”
林砚盯着她,“我们长得像,只是巧合?”
沈墨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绝望:“你以为你叫林砚是巧合吗?”
她指着自己左脸的疤痕,“你右眉骨下方有个很小的月牙形胎记,对不对?
那是我们沈家孩子特有的标记。
你是我爸妈当年偷偷送走的另一个女儿,我们才是双胞胎姐妹。”
林砚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右眉骨——那里确实有个几乎看不见的月牙胎记,她从小就以为是蚊子叮咬留下的疤。
“当年爸妈怕仇家找上门,把刚出生的你送给了远房亲戚,对外只说有我一个女儿。”
沈墨的眼泪混着水汽往下淌,“我找了你十年,首到三年前在刑侦队的档案里看到你的照片,才确定你还活着。”
陈默突然冷笑:“姐妹情深?
那你为什么用她的身份领养念念?
为什么把她引到这里来当替罪羊?”
沈墨的脸色变了变:“我只是想让她帮我找到青铜器,那些东西能送你们所有人进监狱!”
“包括你自己吗?”
林砚打断她,“你杀了真正的林墨,冒用她的身份生活了十年,难道不该赎罪?”
沈墨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念念突然指着陈默的口袋喊:“妈妈!
他口袋里有个会转的东西!”
林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陈默的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金属链,链坠是个小小的齿轮,齿轮上刻着数字“19”。
071619——齿轮上的19!
陈默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目光,还在逼沈墨交出吊坠。
林砚悄悄绕到他身后,趁他抬手推沈墨的瞬间,猛地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陈默踉跄着后退,口袋里的齿轮链坠掉在地上,滚到林砚脚边。
她捡起链坠,发现齿轮可以转动,转动到“19”的位置时,齿轮侧面弹出个小抽屉,里面藏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
羊皮纸展开,是张手绘的地图,标记着旧剧院周围的地形,其中有个红点被圈了起来,旁边写着“天鹅湖第三幕转音”。
“是舞台下方的乐池!”
沈墨突然喊道,“《天鹅湖》第三幕的转音是我编的,节奏对应着乐池地砖的排列顺序!”
陈默见状想抢地图,却被赶过来的警察按住——原来是林砚刚才发送的信息惊动了附近的巡逻队。
他被按在地上时,突然对着林砚喊:“你以为沈墨说的都是真的?
她当年送走你的时候,在你襁褓里塞了块青铜碎片,那才是找到整批文物的关键!”
林砚愣住了。
青铜碎片?
沈墨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让她自己摸摸脖子就知道了。”
陈默笑得诡异,“你小时候总说脖子后面有个硬疙瘩,那不是骨头,是被皮肉包着的青铜碎片。”
林砚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确实从小就觉得脖子后面有个小小的硬块,医生说是小时候磕碰留下的增生,难道……她抬手摸向脖子后面,指尖触到那块熟悉的硬块,突然想起小时候养父母说过,她被抱来时,襁褓里除了几件小衣服,还有块奇怪的金属片,后来被他们当成废品扔了。
难道那块金属片就是青铜碎片?
被谁又塞回了她的皮肉里?
警察带走陈默时,沈墨突然抓住林砚的胳膊:“别信他!
那碎片早就被我取出来了!”
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块指甲盖大小的青铜碎片,边缘有明显的切割痕迹,“我三年前找到你的时候,趁你生病住院取出来的,怕你被这东西连累。”
林砚盯着碎片上的纹路,和吊坠、小鼎上的符号如出一辙。
“地图上的红点是乐池,”沈墨把碎片塞进林砚手里,“我们现在去拿剩下的青铜器,拿到后我就去自首,十年前的事,我认。”
林砚看着她左脸的疤痕,又想起那个被烧死的无辜舞者林墨,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她点了点头,带着念念跟着沈墨往暗河出口走。
回到剧院舞台时,老周己经带着队员在那里等候。
沈墨按照《天鹅湖》第三幕的转音节奏,踩着乐池的地砖:“哆(左)、啦(前)、咪(右)、发(后)……”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乐池中央的地砖突然向下陷去,露出个通往地下密室的通道。
密室里摆满了蒙着白布的架子,掀开白布,里面果然是一排排青铜器——爵、鼎、觚,每一件上都刻着那个熟悉的符号。
“这些就是当年失踪的文物。”
沈墨的声音带着解脱,“我爸妈当年发现这批东西是赃物,想上交国家,才被陈默他们灭口。”
林砚的目光扫过青铜器,突然停在最里面的一个展柜上。
展柜里没有文物,只有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十年前的沈墨——穿着芭蕾舞裙,左耳后没有朱砂痣,正对着镜中的自己流泪。
镜子下方压着张纸条,是沈墨的字迹:“当你在镜中看到真正的自己,才算走出镜像的迷宫。”
林砚突然明白过来。
沈墨这些年顶着“林墨”的身份活着,早己在自我欺骗的迷宫里打转。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不断怀疑着镜中的自己?
这时,念念突然指着镜子喊:“小姨,镜子后面有东西!”
林砚走过去敲了敲镜面,发现镜子是中空的。
她和老周合力挪开镜子,后面露出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个铁盒,盒子里除了沈氏夫妇的合照,还有份DNA鉴定报告——鉴定结果显示,林砚和沈墨确实是同卵双胞胎。
报告旁边,放着块绣着玫瑰的布料,布料上沾着干涸的血迹,血迹旁边写着行小字:“真正的林墨,2013年7月16日葬于剧院后院。”
2013年7月16日,正是十年前那场车祸的日子。
林砚拿着那块绣布,跟着沈墨去了剧院后院。
杂草丛中果然有块简陋的石碑,上面没有名字,只刻着朵玫瑰。
“她是个好女孩。”
沈墨蹲在墓碑前,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她总说,想成为像我一样的首席舞者。
如果不是我……”她的话没说完,却被一阵急促的手机***打断。
是张野打来的:“师妹,查到了!
陈默刚才交代,赵德发还有个同伙,是市福利院的周护工!
当年就是她把念念交给许蔓的,许蔓的真名叫沈蔓,是你和沈墨的亲姑姑!”
林砚猛地看向沈墨。
姑姑?
沈墨的脸色瞬间煞白:“我爸妈当年还有个妹妹,因为反对他们做古董生意,早就断了联系……原来许蔓就是她?”
“周护工说,许蔓上周突然联系她,说要带念念走,还提到了‘青铜碎片的另一半’。”
张野的声音带着疑惑,“可我们只找到你脖子里取出来的那一块,另一半在哪?”
林砚的目光落在墓碑旁的泥土里,那里有个新鲜的挖掘痕迹。
她走过去用手刨开泥土,摸到块金属——是另一半青铜碎片,碎片边缘刻着个“蔓”字。
是姑姑沈蔓藏在这里的。
这时,沈墨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你父母死亡的全部真相,来老城区302号,我手里有当年的录音。
——沈蔓”林砚看着短信里的地址,正是她上午去过的那栋居民楼。
沈墨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她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林砚想起许蔓(沈蔓)家墙上的合影,想起那半张被烧焦的乐谱,突然有种预感——这个藏了十年的姑姑,才是所有谜团的最后一块拼图。
她看向沈墨:“去吗?”
沈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左脸的疤痕在夕阳下投下道阴影,像条尚未愈合的伤口。
“去。”
她说,“总得有人为这十年的谎言,画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