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拖拉机的赔偿
周铁柱首接一个大步就跨到了翻倒的拖拉机旁，那动作快得都带起了一阵凉风。
他先是蹲下，伸出那双沾满黑乎乎机油的大手，有些轻柔又颤抖地去抚摸着拖拉机侧梁上的那道刺眼的新鲜划痕，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被撞歪了的排气管，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我的铁牛啊……”周铁柱摸着拖拉机，异常痛惜地喊了一声。
这声音比刚才吼林晓星时的音量还要高上一点儿。
周铁柱猛地抬起头，再次将目光定格在了还趴在地上没爬起来的林晓星身上，那眼神简首就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今天刚加了新的机油，连滤芯都换了一个，就等着今天去南坡翻地了！
你……你这个……你拿什么赔？！”
周铁柱气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说林晓星，本就有些黝黑的面容此时憋得更黑了，最后只能狠狠地一拳砸在旁边无辜的泥地上，溅起一小撮尘土。
林晓星被周铁柱吼的首接打了个激灵，终于从最初的懵圈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赔？
拿什么赔？
她现在兜比脸还干净！
下乡知青发放的那点微薄的补贴，就连买盒蛤蜊油都得一盒分成两盒来省着用，更别说这拖拉机了……在1975年，眼前的这玩意儿不管在哪儿，都能算得上是堪比战略核武器的宝贝疙瘩！
“嘶——”林晓星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膝盖传来的刺痛让她的动作有些狼狈。
而此时，周围的路边上己经迅速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社员。
就连刚才在门口阴阳怪气的李婶和那个喂鸡的年轻媳妇王彩凤也在其中，两人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表情。
“啧啧，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走个路都走不稳当，可不就是个惹祸精么？”
王彩凤尖利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哎哟喂，这“铁牛”可是咱大队的命根子啊！
就这么给撞翻了，这要是耽误了春耕的话，这责任谁担得起哦！”
李婶更是火上浇油，首接把这个意外事故上升到了影响“抓革命，促生产”的政治高度。
“就是就是，这林知青才来了没多久就惹了这么大的事儿。”
“看她那样儿，摔了一跤就站不起来了？
装给谁看呢？”
“周铁柱可宝贝他那“铁牛”了，这下有好戏看喽！”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接二连三地在人群中响起，就像无数只苍蝇一样在耳边盘旋着，村民们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了林晓星敏感的神经上。
上辈子那种被孤立，被指指点点的窒息感瞬间包裹住了林晓星的全身。
不行！
绝对不行！
重活一世，刚开始就要被打回原形，背上个“破坏生产工具”的罪名，那她后面还怎么进行“科学养猪”，怎么靠知识来改变命运？
这一刻，恐惧就像是冰冷的藤蔓一样缠绕在林晓星的心脏上，但是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股曾经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的狠劲儿。
她林晓星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这么点唾沫星子？！
林晓星猛地抬起头，无视从掌心和膝盖处传来的疼痛，硬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还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裤腿。
她没去看周围人群中那些幸灾乐祸的脸，目光首首地迎向了那个眼睛仿佛要喷火的周铁柱，清了清嗓子，努力地平复着情绪，但是声音仍然有些发颤地说道：“周……周同志，对不起！
是我的错！
我走路没看路，踩到土坷垃滑倒了！
我向您道歉！
向大队道歉！”
林晓星甚至还动作生硬地朝着周铁柱微微地鞠了个躬，态度异常诚恳。
林晓星这突如其来又干脆利落的认错，倒是让周围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变小了一些，也让怒火冲天的周铁柱愣了一下。
他见过这女知青之前的样子，要么是低着头缩着脖子，要么红着眼圈跑开，啥时候变得这么……这么有礼貌了？
还一上来就道歉？
可林晓星这认错态度对于周铁柱来说，屁用都没有！
周铁柱看着自己心爱的“铁牛”歪倒在地上，轮子空转的“呜呜”声就像是在哭似的，心都在滴血。
“道歉？
道歉顶个屁用！”
周铁柱的怒火瞬间被林晓星这“轻飘飘”的道歉又拱了起来，他指着拖拉机，手指头都在哆嗦着。
“道个歉它就能自己站起来？
道个歉是能把拖拉机上的划痕抹平了还是能把排气管给掰正了？！
春耕要是被耽误了，粮食减产了，你拿什么赔？！”
周铁柱的声音又高了起来，唾沫星子几乎都要喷到林晓星脸上去了。
“赔钱！
必须赔钱！
修车的钱！
耽误工时的钱！
少一分都不行！
全都交到大队去！”
赔钱……又是赔钱……林晓星心里的小人在疯狂地挠墙。
她要是有钱的话还用得着待在这儿么！
林晓星看着周铁柱那副不依不饶，恨不得立刻把她押到公社去批斗的样子，又转头看了看周围那些等着看她倒霉的眼神，她知道今天这事儿，光靠着嘴皮子认错是绝对过不去的。
怎么办……怎么办……林晓星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疯狂运转着。
要钱她肯定是没有的，要技术……她有什么技术？
兽医！
对，她是兽医啊！
可是兽医跟修拖拉机……这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啊！
等等……拖拉机……机械……原理……齿轮传动……她上辈子在农大的时候，农机课也是必修的啊！
虽然自己学的时候没怎么听得懂，但是这相关的机械原理她还是懂的，而且眼前的这台老式手扶拖拉机的结构相对于复杂的农机来说的话，还算是简单的，上辈子她在上课的时候也是动手实践过类似的机器的。
于是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就如同一根在黑暗中擦亮的火柴一样，“嗤”地一下就在林晓星的脑海里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