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管闲事
桌面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个陶瓷碗和一双红木筷子。
碗是纯白色的，白得刺眼，在昏暗中如同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坟茔。
筷子是深沉的暗红色，像是凝固了许久的血液。
那便是规则第七条中提及的——“室友‘指定’的餐位”。
纳纳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环境，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属于室友的卧室房门上。
深褐色的木门仿佛一块沉重的墓碑，无声地矗立在客厅的阴影里，门缝下没有丝毫光线透出，死寂一片。
她没有试图靠近那扇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小的身影只是安静地转向公寓的出口，步伐轻灵得像一片叶子飘落，没有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激起半点多余的涟漪。
龙国首播间，在纳纳踏入404公寓的瞬间，画面便同步切入。
当那个穿着白裙、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赤着双足的小小身影出现在昏暗、诡异的客厅中时，整个首播间的弹幕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开什么宇宙级玩笑？！
这谁家孩子走丢了？！
我眼花了？
龙国代表是个小豆丁？！
隔壁毛熊是退役特种兵！
漂亮国是FBI精英！
我们呢？
幼儿园大班？！
她穿的好可爱，没有穿鞋，她是要靠萌来感化诡异吗！
完了！
芭比Q了！
彻底完了！
三年！
我们龙国好不容易撑过三年！
最后要毁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
规则怪谈选人系统是中了蠕虫病毒吗？！
救命！
她看起来还没我女儿高！
规则第一条就说了室友‘看起来像人’！
这不明摆着是诡异吗？
她懂什么叫观察体会？
懂什么叫后果自负？
绝望了家人们，收拾细软准备迎接末日吧。
三座城市污染！
30%资源削减！
这谁顶得住啊！
等等！
她要去超市了？
她看懂规则了？
知道采购时间限制？
看懂了又怎样？
采购清单最后一项是什么鬼？
‘月光花蜜’？
超市有卖这个？
听起来就像童话里的东西！
绝对是陷阱！
坐等团灭。
龙国气数己尽。
默哀。
……铺天盖地的质疑、嘲讽、绝望和恶意的诅咒，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龙国首播间的画面。
对比其他强国首播间里那些肌肉贲张、眼神锐利、全副武装的天选者，龙国这柔弱稚嫩的代表，仿佛成了整个怪谈世界最大的笑话和悲剧。
纳纳对此浑然不觉。
她推开公寓楼沉重破旧的单元门，午后略显苍白却依旧带着温度的阳光倾泻下来，将她小小的身影笼罩。
与公寓内那令人窒息的阴冷死寂相比，楼外这条狭窄的、两边挤满低矮商铺的街道，竟显出一种怪异的、带着烟火气的“生机”。
街道上行人稀少，个个行色匆匆，低着头，仿佛害怕与任何人对视。
他们的脸色都带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和麻木。
两旁的店铺大多门窗紧闭，橱窗蒙着厚厚的灰尘，只有零星几家挂着“营业中”的牌子，灯光也昏暗得像随时会熄灭。
“万家福超市”那褪色的、破损的招牌就在街道斜对面不远处，像一张咧开的、不怀好意的嘴。
超市的玻璃门灰蒙蒙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纳纳步履平稳地穿过街道。
就在她即将踏上超市门口那两级低矮台阶时，一阵极不和谐的、尖锐刺耳的叫骂声和摔打声，猛地从旁边一条堆满垃圾的阴暗小巷里爆发出来！
“滚！
臭要饭的！
再敢靠近老子柜台，打断你的腿！”
一个身材粗壮、穿着油腻围裙的男人（看起来像是旁边一家关闭的肉铺老板）正挥舞着一根沾着不明污渍的木棍，恶狠狠地驱赶着地上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蜷缩在馊水桶和烂菜叶之间的老人。
他瘦骨嶙峋，破旧的单衣几乎无法蔽体，***在外的皮肤布满污垢和青紫色的瘀伤。
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空洞和绝望。
他怀里紧紧抱着半个沾满泥土、己经发硬发黑的馒头，对那近在咫尺、随时可能落下的棍棒毫无反应，只是本能地用干枯的身体护着那点可怜的食物。
粗壮男人骂骂咧咧，似乎觉得棍棒威胁还不够，抬起穿着厚重劳保鞋的脚，就要狠狠踹向老人那佝偻的脊背！
就在那只脚即将落下的瞬间——一个平静的、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质感，却又奇异地蕴含着某种抚慰力量的嗓音响起：“叔叔。”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浑浊水面的小石子，清晰地荡开了巷子里的污浊戾气。
粗壮男人踹出去的动作猛地一滞，愕然地回头。
当他看清出声的只是一个穿着白裙、干干净净、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女孩时，脸上的横肉先是扭曲出一个混杂着惊讶和不耐烦的表情，随即变得更加凶狠：“小屁孩滚远点！
少管闲事！
小心连你一起……”他威胁的话语没能说完。
巷口逆着光的小小身影向前走近了两步。
那双抬起的、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翠绿色眼眸，平静地凝视着他。
没有孩童的天真懵懂，也没有丝毫的畏惧瑟缩。
那目光清澈见底，却又深邃得像包容了整片森林的湖泊，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灵魂深处的暴戾和虚张声势。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男人挥舞木棍的手臂莫名地僵硬了，心头那股邪火像是被一盆无形的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看透的、无所遁形的狼狈和寒意。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面更恶毒的威胁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暴力，只会让饥饿和痛苦像藤蔓一样缠绕得更紧哦。”
纳纳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自然规律。
她小小的手指了指巷子口外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把他移到那里，好吗？
阳光，是免费的良药呢。”
男人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握着木棍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看看眼前这个诡异平静的小女孩，又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再看看巷口那片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空地……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攫住了他。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凶狠的气力，恼羞成怒又带着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顺从，狠狠啐了一口：“妈的！
晦气！”
骂完，竟真的弯下腰，粗暴地拽起老人的胳膊，像拖一袋垃圾似的，把他拖到了巷口那片阳光之下。
老人被丢在阳光下，依旧蜷缩着，抱着他的黑馒头，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虚空。
纳纳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那个粗壮男人。
她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步履依旧平稳地走向“万家福超市”那扇灰蒙蒙的玻璃门。
留在巷口的男人兀自站在原地，对着阳光下的老人和女孩消失的背影，表情扭曲变幻，最终只剩下一种空茫的呆滞。
龙国首播间，短暂的死寂之后，弹幕迎来了更猛烈的爆发：***？！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眼花了？
那屠夫……怂了？
被一个小萝莉看了一眼就怂了？
嘶——这眼神……不对劲！
这小孩绝对不对劲！
她刚才说话那语气，平静得吓人！
她说‘暴力只会让痛苦缠绕更紧’？
这是七岁小孩能说出来的话？
哲学大师转世？
虽然但是……她好像……救了那个老头？
虽然方式有点诡异……诡异个屁！
圣母心发作也要看场合！
这是规则怪谈！
她浪费了宝贵的采购时间！
还多管闲事！
规则说了采购要在10点到4点之间！
超时了怎么办？
室友醒了怎么办？！
楼上醒醒！
看看时间！
现在才下午1点47分！
离4点早着呢！
急什么？
就是！
而且你们没觉得吗？
她刚才那种平静……太稳了！
稳得不像小孩！
我好像……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呵呵，希望？
希望她能找到根本不存在的‘月光花蜜’然后喂饱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室友’？
别做梦了！
等着看怎么死吧！
快看霓虹国首播间！
他们的天选者进超市了！
动作好快！
漂亮国的在门口研究规则，好专业！
再看看我们龙国的……呃，她推了个儿童购物车？
画面中，纳西妲己经走进了“万家福”超市。
超市内部的光线比外面街道更加惨淡。
同样是那种嗡嗡作响、仿佛随时会短路的惨白荧光灯，将货架和商品都照得一片死灰。
空气中弥漫着生鲜区肉类淡淡的腥气、蔬菜区隐约的***味，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货架排列得异常拥挤，通道狭窄。
商品种类倒是不少，但许多包装都蒙着灰尘，甚至有些罐头食品的标签己经卷曲发黄。
顾客寥寥无几，仅有的几个也都像外面的行人一样，低着头，脚步匆匆，推着购物车在狭窄的通道里快速移动，彼此间绝不交流，眼神空洞麻木，仿佛一群设定好程序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