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岁,跑慢点啊,我快跑不动了!”
阳光穿透韩湫奔跑时扬起的马尾发梢,丝丝缕缕。
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裹着初初抽条的年轻躯体,衣袖被胡乱挽到臂弯,露出一截伶仃的腕骨,正被光线镀上一层浅浅的蜜色。
扎得干净利落的头发随着她的节奏跳跃,伴随着不匀的呼吸,每一次摆动都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韧劲。
书包在她单薄的肩后上下颠簸,带子勒着肩胛,却丝毫不能压垮那份轻盈。
周岁在她前面几步,听到韩湫的呼喊也丝毫没有一点慢下来的意思。
“根据我的经验,公交不久就到了。”
她跑过桂花树时,在秋日薄金似的阳光里甩出一道墨黑流光的弧线。
风急切地追着她的脚步,鼓起她宽松的校服外套,衣摆翻飞,像一只急于挣脱束缚的鸟,扑棱棱拍打着翅膀。
终于在两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公交站,两人偏是没看见一点公交要来的踪影。
“阿岁,公交车呢?”
韩湫半喘半笑的看向周岁。
周岁尴尬得嚼嚼口香糖,公交站台的栏杆己经被她抠掉了一层铁皮。
随后她在背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板黄桃酸奶塞在韩湫怀里,然后揉揉韩湫的脑袋。
叮嘱她平时多吃点饭,补充点营养。
“瘦得跟猴一样了,我们阿湫,没事没事,周姐把你养胖点。”
等公交到站了,韩湫跟周岁道了别,下车朝小巷走去。
青石板路被岁月啃噬得坑洼不平,缝隙里挤出倔强的野草,蒙着一层洗不掉的陈年灰绿。
两侧的墙皮常年阴湿,似乎快要剥落。
奇妙的是,那香气竟未被这破败吞噬。
它从灰墙断壁的缝隙里,从陈年淤积的角落中,丝丝缕缕地沁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甜润与清冽,与周遭的颓靡气息格格不入。
韩湫怕黑,每次通过这里都是半眯着眼,拿出百米赛跑速度冲过,左绕右绕终于在一个有着阴暗灯光的楼道停下。
韩湫正准备上楼就听见楼上爆发的吼叫和哀求声,伴随着玻璃掉落在地上的破碎声。
“老刘啊,可怜可怜我们母女俩吧,孩子上学要钱啊,房费我再垫付一百吧。”
女声带有哭腔在韩湫耳朵里似乎一把尖刃。
“你苦俺不苦捏?
你拖欠的房租不少吧,没钱就别挡俺的财路!”
老刘的声音恶狠狠。
韩湫妈妈无声的哽咽,不过西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却己霜白丛生,那白不是洁净的雪色,是沾了油烟、混了汗渍、掺了太多深夜无声叹息的灰白,如同枯草上覆着的陈年薄霜。
“今天就给俺滚出去,不然俺儿子就把这堆破烂扔出去!”
老刘身后站着他儿子,身高马大的,也透露着一股恶狠狠的劲儿。
韩湫立马跑上楼,看到妈妈站着背脊习惯性地微微佝偻着,掩面哽咽。
韩湫将她护在身后,虽然眼泪汪汪地看着老刘,但眼神却变得冷厉。
老刘哼了一声,转身下了楼,他儿子却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韩湫,随后才下了楼。
等到关上门,韩湫才转身抱住柳徐,默默地哭了起来。
柳徐将她搂在怀里安慰。
墙上是一个男人的遗照,柳徐在厨房煮了一碗面条端到韩湫桌边。
“妈你不吃?”
韩湫拿起筷子看向柳徐,而她看向厨房储存不多的粮食,摇了摇头。
“我早吃过了,阿湫吃。”
她笑盈盈的看着韩湫。
父亲早年挣钱从工地上摔下去世后家里拮据,但不至于交不上房租,早猜到可能是工作出问题了,韩湫边吃面边问柳徐“妈,阿岁给你打探到一个工作,她说那一家人品好工资还高!”
韩湫说着,眼里似乎还闪着星星。
韩湫回想在学校周岁跟她介绍魏家的时候,将魏家女主人的温柔,男主人的健谈说得感天动地。
“只不过他家这些年公司股份大涨,有钱死嘞,别墅大,院子更大,缺个保姆,累是累点,工资高啊!”
周岁踩在桌上,张牙舞爪的样子被班主任教训了一通。
柳徐心里想着,去魏家当个保姆或许是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