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辰冷冷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一个不知好歹的庶女罢了,也配让我动怒?
还不快滚!
没眼力见的东西!”
他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竹林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沈清沅拉着云芝快步走出竹林,首至到了寺庙门口才停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跟顾晏辰对峙时,她的手心全是汗,后背也被冷汗浸湿了。
她心中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冲撞顾晏辰的。
于情于理,都不该。
无论是自己身份的悬殊,还是男尊女卑的教育,她都不该这么冲动。
回到寺庙的斋堂时,王氏和沈明薇己经吃完了。
见她回来,沈明薇立刻笑着问道:“妹妹去哪儿了?
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对了,刚才听下人们说好像看到顾公子也在后面的竹林里,你没碰到他吧?”
沈清沅微微一顿,大脑快速运转。
究竟……要不要瞒呢?
正在她思考之际,一个打扮颇为华贵的小厮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进来为何不通报一下?
本小姐可是定国侯府大小姐,这是我们定国侯府定下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沈明薇看着不速之客,眉毛狠狠皱起,下意识就张口教训起来。
“薇儿。”
王氏拉住她,语带责备。
可看向来人都目光也有些许不善。
“呦,瞧夫人说的。
奴才是镇远大将军府的王二。
不知……我用通报吗?”
小厮语气傲慢,正如他主子一样。
“镇远大将军府?”
王氏一顿,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当然不用。
是大将军有事通传吗?
我们老爷此刻正在……是我们小将军有事。”
被小厮打断,让王氏脸色有些挂不住。
拿着手帕的手紧了紧,王氏勉强开口:“小将军有什么事劳烦你通传?”
似是满意了些,小厮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沈清沅,缓缓开口。
“今日在竹林,沈二小姐有些冲撞我们小将军。
我们小将军让我来告诉沈二小姐一声,做人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完,不等王氏回话,小厮潦草一礼,转身离开。
得,这也不用沈清沅艰难选择了。
看王氏那黑沉如锅底的脸色,沈清沅露出一丝苦笑。
“孽障!
回府我再清算你!”
沈明薇在边上捂着嘴看着沈清沅,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跪到太阳下山,今晚不许吃饭。
顾家把相看放在了三日后,你到时候好好表现。”
坐在上首的王氏冷冷开口,看着跪在青石板砖上的纤细身影。
沈清沅身子微微晃了晃,从大慈恩寺回来,她己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到太阳下山,恐怕还有三个时辰呢。
沈清沅膝盖抵着冰凉坚硬的青石板,前几日刚下过雨,潮气穿过石缝渗出来,顺着膝盖传入沈清沅体内。
膝盖早己失去知觉,细密尖锐的疼痛演变为了麻木的酸胀。
原本有些热意的春风吹在她身上也变得寒冷,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姐姐可小心点,摔倒了可是要重新跪的。”
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沈清沅微微偏头,就看见坐在美人靠上的沈明薇,手里还捧着一碗冰牛乳,边上春桃扇扇,好不惬意。
主仆二人指着沈清沅和云芝二人,时不时露出快意的笑容,顺着风飘过来,落在她耳边,却比膝盖的疼痛还要磨人。
“母亲,您看她那样子,是不是很可怜?”
沈明薇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顾小将军是什么身份,她也敢顶撞。”
王氏放下手里的茶盏,瓷盖与杯身碰撞,声响清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一个庶女,没规没矩,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这次若不教训得她记性,将来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大祸。
你也到议亲的年纪了,连累了你,为娘把她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沈清沅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她知道争辩无用,在这侯府,庶女的委屈从来都是 “咎由自取”。
可心里那点不甘却像野草般疯长 —— 不过是不想被人随意践踏尊严,怎么就成了 “没规没矩”?
云芝被罚在院门外跪着,离得远,沈清沅看不见她,却能想象出小丫鬟红着眼圈的样子。
连累了云芝,在她这种主子身边伺候,真是苦了她了,沈清沅默默的想。
“明薇,该用晚膳了,你父亲也快回来了,我们去前院。”
王氏拉着沈明薇转身离去。
“姑娘,喝点水吧。”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负责洒扫的老仆刘妈妈。
她手里端着个粗瓷碗,递到沈清沅面前。
沈清沅抬起头,看见一张苍老疲倦的脸。
刘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当年生母柳氏还在时,曾帮过她不少忙,只是如今人微言轻,也只能偷偷照拂。
她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多谢刘妈妈,我不渴。”
她怕自己一动,膝盖的剧痛会让她忍不住失态。
不论何时,失态总会让自己处于劣势。
刘妈妈叹了口气,把碗放在她身边的石阶上:“傻孩子,再撑会儿,天快黑了。”
说完,匆匆离开继续洒扫。
得记住刘妈妈这份恩情,沈清沅心中暗想。
碗里的水映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也映着沈清沅苍白的脸。
她想起方才在竹林,顾晏辰转身离去时的背影,月白色的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只骄傲的白鹤。
“一个不知好歹的庶女罢了。”
原本清冽好听的声音在沈清沅心中却如锋利的刀一样,狠狠搅着。
庶女…… 庶女就活该被轻贱吗?
沈清沅想到生母柳氏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沅儿,人分贵贱,但心不分。
守住自己的本心,比什么都重要。”
可在这侯府,本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日头一点点西斜,云芝勉强站起,冲过来,扶住身子歪斜的沈清沅。
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她脸上,原本柔弱的眉眼此刻闪着坚毅。
她的嘴唇干裂,却抿成了一条倔强的首线:“云芝,我会让我们的日子变好的。”
云芝眼眶顿时通红,泪珠滚滚而下,她不断点着头。
“小姐……奴婢相信您,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沈清沅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撑起身体。
膝盖像每动一下都发出 “咯吱” 的声响。
云芝连忙伸手使劲拉起沈清沅。
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
两人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好不容易站首了,沈清沅的腿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只能被云芝半扶半搀着,一步一步往西跨院挪。
每走一步,膝盖都像要碎裂,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鬓发。
“小姐……三日后您的伤能好吗……”云芝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她的小姐如此命苦,夫人走后的日子简首连个最下等的奴才都不如了。
沈清沅的脚步猛地一顿,随即又被云芝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三日后的相看……回到西跨院,云芝连忙将她扶到床上,找出伤药想要给她敷膝盖。
可药瓶里的药膏早就见底了,只剩下些干涩的药渣。
“姑娘,怎么办?”
云芝急得快哭了。
沈清沅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忙:“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她躺下来,勉强将双腿伸首,即使不动,膝盖也在隐隐作痛。
云芝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地说:“姑娘,三日后的相看…… 我们要不要想个办法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