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有一颗过期的糖

夕阳把老旧居民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墙角的野菊被风卷着打了个旋，落在刘浩辰脚边。

七岁的男孩背着他的小书包，像只被猫追的小耗子，噔噔噔往家冲——裤兜里揣着的玻璃弹珠还在叮当响，那是他跟隔壁小胖赌赢的战利品——小弹珠，因为玩得忘乎所以，连太阳西斜都没察觉。

“完了完了，”等他察觉到了时候天己经渐渐暗了下来他一边跑一边扯着书包带，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鼻尖往下滑，“奶奶说过放学就得回家，这都快天黑了，她的鸡毛掸子怕是早候着了……” 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瞥见三楼台阶上缩着个小小的影子，像团被人丢弃的毛线球。

好奇心瞬间压过了对鸡毛掸子的恐惧。

刘浩辰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凑过去。

那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天蓝底的碎花裙沾了点灰，后背一抽一抽的，像是揣了只受惊的小兔子让他想起来自己家的小奶猫。

他悄悄绕到正面，才发现她正埋着头哭，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被夕阳一照，亮得像他藏在枕头下的被猫抓坏的三国杀小卡片。

刘浩辰挠了挠头，后颈的头发都被手汗濡湿了。

他平时见了邻居阿姨都会害羞地躲着走，此刻却被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勾得挪不开脚。

心里有个小鼓在敲：走吗？

可她哭得好可怜。

不走？

说点啥呢？

正天人交战时，手指摸到了裤兜里的硬糖——那是早上奶奶塞给他的，没想到还会剩下一颗。

“额……”他把糖捏在手心，递过去的时候胳膊都在发僵，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这颗糖给你，别哭啦好不好……”女孩慢慢抬起头。

她的眼睛红得像熟透的樱桃，鼻子一抽一抽的，接过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刘浩辰的手，烫得他赶紧缩了回去。

“谢...谢谢。”

她的声音裹着浓浓的鼻音，像含了口化不开的蜜。

见她收下刘浩辰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把糖纸一点点剥开。

橘子味的甜香飘过来，他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赶紧接道：“不开心的话可以吃颗糖，糖会给你带来好心情的。

我叫刘浩辰，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你爸爸妈妈呢？”

水果糖刚放进嘴里，王婉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她死死咬着嘴唇，牙齿把下唇都硌出了红印，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叫王婉……今天，爸爸又打我和妈妈了，下午妈妈跑了，不要我了……” 最后几个字刚出口，大颗的泪珠就砸在台阶上，溅起细小的灰尘。

刘浩辰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见过巷口张爷爷喝醉了骂街有时还会跟野狗打架，却从没听过“打家人”这种事。

他想拍她的背，手伸到半空又停住，最后只能笨笨地重复：“会回来的，你妈妈一定会回来的……她说不定是去给你买糖了呢？”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谎扯得也太没水平了。

可王婉居然没反驳。

她含着糖，慢慢点了点头，嘴角还挂着泪，却努力挤出个浅浅的笑：“谢谢你给我糖。

天不早了，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浸了蜜的棉花。

刘浩辰看着她站起身，羊角辫在背后轻轻晃了晃，一步一步往楼道里走。

楼道里的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首到那影子消失在拐角，他才猛地跳起来，天边最后一点霞光都没了。

“完了完了死定了啊啊啊！”

他抓起书包往楼上冲，书包带甩得啪啪响，可跑过三楼时，脚步还是忍不住慢了半拍。

刚才王婉站过的地方，还留着一小片橘子味的甜香，混在傍晚的风里，轻轻挠着他的心。

他摸了摸裤兜，空空的。

但不知怎么，好像还有颗糖在那儿，甜丝丝的，一首甜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