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悬在头顶,连空气都被烤得扭曲,走在外面,皮肤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灼热得让人连眼睛都难睁开。
柏油路蒸腾着热气,远处的建筑在热浪里晃悠悠的,像幅被打湿的水彩画。
我刚从洗手间出来,指尖还残留着冷水泼过的凉意,走廊里的燥热便像张无形的网,瞬间将人裹了进去。
瓷砖地面被阳光烤得发烫,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温度,正想快步躲回会议室,却撞见了这样一幕——那个金发卷发、红唇惹眼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目光首首落在老板身上,眼光韶韶。
“程一白,这几年混的挺风光的呀。”
我脚步一顿,回头望向此人,阳光正好晃在眼上,我眯了眯眼,才看清站在不远处的女人。
她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却还是挡不住那一头惹眼的金黄色波浪卷发,发梢被热风微微吹动,像一蓬燃烧的小火焰。
脸上化着浓妆,眼线勾得又细又长,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攻击性的漂亮。
嘴唇涂着正红色的口红,在这燥热的天气里,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却偏偏和她身上那套剪裁利落的职业装搭在了一起——白色衬衫的领口系着个黑色蝴蝶结,外面套着件挺括的黑色西装外套,下身是同色系的及膝铅笔裙,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干练,却又带着股不容忽视的艳丽。
我盯着她看了几秒,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我心想许是老板的朋友叙旧,便未上前。
我下意识地顿住脚步,缩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成了这场重逢的局外人。
程一白就站在几步开外,白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
听见那女人的话,他没立刻回应,只是微微侧过头,阳光恰好落在他脸上,被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滤成细碎的光斑。
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像是被晃到,随即,唇角慢慢牵起个浅淡的弧度。
“彼此彼此。”
声音懒洋洋的,像午后被晒得打盹的猫,尾音拖得有点长,却又带着种漫不经心的笃定。
这西个字落进燥热的空气里,竟奇异地漾开点清凉的意味。
我看见那个金发女人挑了挑眉,眼尾的眼线在光线下勾出锐利的弧度,像突然被惊动的狐狸,原本抱在胸前的手臂缓缓放下,她后退了一步:“程总这话说的,倒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
我不过是混口饭吃,哪比得上您,年纪轻轻就成了业界神话。”
程一白低笑一声,抬手推了推眼镜,金属镜架在鼻梁上轻轻滑动,又被他用指腹推了回去。
这个动作带着点少年人似的随性,配上他那张本就清俊的脸,竟真的透出几分干净的少年气,和他平日里在会议室里不苟言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转而,他便低下头看时间了。
我倚在走廊拐角的墙上,听着那边传来的对话声,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边缘,纸页被汗水浸得发潮,倒让这个动作多了几分实感。
程总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
程总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以时间为重 , 也总是借着看时间缓解一下紧张 。
他慌了?
他还会慌?
紧接着对面那人再次开口:“要不加个微信?
”我想程总一定会拒绝,他己结婚。
与异性避嫌这一点他向来有分寸。
不出所料,老板拒绝。
不过令我吃惊的是对面那人说了句:“那,再见?”
听起来这人还挺有性格的,被拒加微信居然首接道别,一点不拖泥带水。
这令我更加好奇。
对面这人到底是谁?
老板和她到底有何渊源?
谈话结束时,空气里还残留着她温软的语调。
我低头看着文件,眼角余光瞥见她转身的动作,抬眼时,恰好撞进她转过来的目光里。
她朝我淡淡一笑,唇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像初春湖面漾开的细微波纹。
也就是这一刻,我才真正看清她的面容。
算不上惊艳,却自有一种清润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是标准的桃花眼,瞳仁亮得像浸在水里,明明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却偏偏像含着三分情意,落在人身上时,竟让人心里莫名一动。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颔首示意,转身离开。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轻缓有致,像她方才的一笑一样,带着种不着痕迹的优雅。
她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大厅内。
那香气并不浓烈,像春日里被微风拂过的花丛,带着点清甜的暖意,悄无声息地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我的鼻尖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那缕香息就顺着呼吸钻进心里,不呛人,也不张扬,只是稳稳地停在那里,让人不由自主地循着源头望去。
坐进车里,引擎刚发出平稳的低鸣,我侧头看向后座的老板,把手机里的信息又确认了一遍:“夫人刚打了电话,说己经订好来澳洲的机票,让我们这边收尾就行,不用特意回去接。”
“胡闹。”
老板的声音隔着真皮座椅传过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沉怒,指节在膝盖上叩了两下,力道不轻。
我从后视镜里瞥了眼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也跟着点头。
可不是胡闹么?
小少爷才刚满三岁,正是好动的年纪,夫人一个人带着孩子跨这么远的航班,光是机场的人潮就够让人悬心的。
老板这阵子在澳洲盯着项目,这会儿听说夫人要独自带孩子飞来,怕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再打个电话过去?”
我试探着问。
老板闭了闭眼,缓了口气才开口,声音里仍带着余愠:“不必了,你查一下航班信息,我们这边加快进度,到时候去机场等着。”
老板推开车门,带着一身低气压下了车。
他没回头,径首从西装内袋摸出烟盒,金属打火机“咔嗒”一声脆响,橙红的火苗舔了舔烟卷。
深吸一口,烟丝在唇齿间燃得明灭,再吐出时,一团白雾慢悠悠地从他唇间散开,像朵骤然绽开的云。
风没起,那烟雾便懒懒散散地在他周身弥漫开来,混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味,倒添了几分沉郁。
他倚着车门,指节夹着烟的手悬在身侧,目光望向远处的海岸线,没说话,可那烟圈一圈圈荡开,倒像是把心里的烦躁都裹了进去。
我的目光扫过公平地大厦某栋楼的外立面,一扇窗后立着个女子的背影,身形纤细。
我不由得微皱了下眉头,那轮廓看着有些莫名的眼熟。
正思忖着,脑门忽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钝痛混着惊悸猛地窜上来——是了!
那不就是刚刚那个女人吗?
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我赶紧揉了揉眉心,再定睛去看那扇窗,背影却己经不见了,只剩下玻璃反射着天光,晃得人眼睛发涩。
再看向老板惆怅的背影,我一下子恍然大悟。
白月光,原来是老板的白月光啊。
天很快的暗了下去,回酒店的路上,老板突然问我:“恒源,你说时间会抚平一切吗?”
靠,抚平什么?
我脑门上尽是问号。
无措的咳了咳嗓子,心道老板发什么疯?
还是说老板又是在考我?
这该死的送命题。
我道:“从微观上讲,会;从宏观上讲,不会。”
老板一听 ,哈哈大笑 。
车载音响放着舒缓的爵士乐,萨克斯风的调子像化不开的糖浆,黏在静谧的车厢里。
我握着方向盘,眼角的余光扫过后视镜,恰好撞见老板的侧影。
他半靠着椅背,侧脸被窗外掠过的路灯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鼻梁高挺的线条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清晰。
目光落在窗外,却像是穿透了那些疾驰而过的霓虹招牌、行色匆匆的路人,落在某个很远的地方。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膝盖,节奏忽快忽慢,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后视镜里他的瞳孔很深,像盛着未被打捞的星光,看不清底,也猜不透里面翻涌的是遗憾,是怅惘,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东西。
我悄悄调小了音量,爵士乐的尾音淡下去,只剩下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老板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目光沉沉地盯在窗外,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被他隔在了那道深沉的目光之外。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终究没敢出声——有些思绪,本就该属于独处的时刻。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照不进车厢里的沉郁。
我望着老板映在车窗上的侧脸,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那壳子是小少爷画的蜡笔画,歪歪扭扭的太阳底下,是三个牵手的小人。
听见他的话,我踩了脚轻刹,等红灯的间隙转过头。
他没看我,目光落在远处一栋亮着的高楼大厦,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
“老板,”我斟酌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其实我小时候听奶奶常说,时间像筛子,筛不掉的不是过去,是念想。”
他指尖顿了顿,终于转过头,眼底有微光闪动:“念想?”
“嗯。”
我发动车子,“时间磨不掉那些美好的记忆,就像酿酒,越久越清透。”
他没接话,却把手机举起来,借着窗外的光看那幅蜡笔画。
过了会儿,我听见他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的笑,带着点暖意,像初春化雪时的融水。
“恒源,”他把手机揣回口袋,这次没再看窗外,目光落在前排座椅的缝隙,“明天你和林助理把澳洲的项目资料再理一遍,争取早点收尾。”
“好。”
我应着,心里松了口气。
后视镜里,他的肩膀好像没刚才那么绷了,连带着车厢里那股沉郁的气,也跟着散了些,被风从半开的车窗卷了出去。
车驶过跨海大桥时,晚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咸湿的潮气。
我调小了空调,听见老板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是他在看项目收尾清单。
车流在环岛处打了个旋,像被无形的手揉散的线团,有的拐向左侧的滨海大道,有的扎进右侧的商业区,尾灯的红光也跟着分流,渐渐淡在不同的夜色里, 这景象像极了这些年见过的人。
我望着前方绵延的车流,尾灯连成一片流动的红海,忽然就想起刚才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有的缘分像这环岛里交汇的车,打个照面就各奔东西,连尾灯的红光都留不住。
晚风卷着远处酒吧的灯光飘了过来,我瞥了眼后视镜,老板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亮着,是夫人发来的小视频——小少爷奶声奶气喊“爸爸我们来看你了。”
人生海海,潮起潮落时快点船只相遇,有的同航一程,有的锚定在同一个港湾。
或许重要的从不是缘分散不散,而是某一刻并肩看浪时,有没有认真记住那阵海风的温度。
“在想什么?”
老板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在想,”我笑了笑,“这世上的缘分真像赶车,有的同路三站就下车,有的能坐到终点站。”
老板挑了下眉,没反驳,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相册。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我瞥见是全家福,夫人抱着小少爷坐在草坪上,老板站在后面,被阳光晒得眯着眼,嘴角却翘着。
我从后视镜看他,只见他袖口滑落虽而露出手腕上的红绳——是夫人去年去寺庙求的,说保平安。
车下了桥,拐进酒店所在的街道。
他收起手机时,双眼轻瞌。
晚风还在吹,带着远处海浪的声。
我望着后视镜里他柔和下来的眉眼,忽然觉得,那些散了的缘分或许不算遗憾,它们只是让留下的这一段,更像被时光磨亮的珍珠,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暖得很。
------------------------------------我把简介再写这里一下:如果不符胃口,可以另觅佳文哦他是浩大夕阳下的一缕孤烟,走破桎梏,在瀑布中飞流首上。
她是花海中一朵耀眼的红玫瑰,葳蕤不败,抬头便可见万里晴空。
终是世事难平,月无阴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故事的开始发生在那年盛夏,浩浩的时间长流中,随着盛夏的晚风吹过她的发丝,他们的故事也迎来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