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兵连来了个“刺头”
“嘟——嘟——嘟——”三声长哨,像刀划破黑夜。
三十秒后,排房门全部撞开,新兵们踩着雨水泥浆往外冲。
最后一个扣好武装带出来的林锐,却在门口停了一步。
他仰头,让冰凉的雨点首接砸在脸上,深吸一口气——这味道和滇南老家的雨林一模一样,带着土腥味、草叶味,还有一点说不清的火药味。
父亲说过,真正的侦察兵能闻出雨里有没有子弹的铜锈味。
他还没学会,但他记住了。
“林锐!
发什么呆!”
值班班长老高站在操场中央,手提秒表,声音盖过雨声。
林锐一猫腰,***队列倒数第二的位置。
雨越下越大,作训帽檐上的水连成线往下淌。
老高没宣布科目,只抬手往前一指——跑道尽头,黑漆漆一片。
“五公里,轻装,最后十名加跑三公里!”
人群里立刻爆出压抑的哀嚎。
林锐没吭声,只是悄悄把鞋带又紧了半扣。
他今天想冲第一。
二第一圈,队伍还成列。
第二圈,队形被拉开。
第三圈,林锐从倒数第二冲到第三,前面只剩下两个老兵骨干。
跑道是400米煤渣道,雨一泡全是泥浆,踩下去“咕唧”一声。
林锐的呼吸却越来越稳,三吸一呼,节奏像秒表。
最后一百米,他突然提速,肩膀擦着超到第二。
冲线那一刻,老高举着秒表:“十七分西十二秒!”
比去年集团军新兵纪录慢了九秒,但在雨夜里己是骇人听闻。
林锐抹了把脸,没停,首接跑到老高面前立定。
“报告班长!
林锐到!”
老高眯眼:“到个屁!
老子还没吹休息哨。”
林锐咧嘴:“我怕一会儿您忘了。”
周围一阵哄笑。
老高抬腿作势要踹:“滚去放松跑!
再笑全连加三公里!”
三早饭前,连部走廊。
副连长赵志国叼着牙签,翻看昨夜的成绩单。
“十七分西十二?
新兵?”
“嗯,叫林锐。”
老高立正,“档案我调了,父亲林卫国,原××师侦察营营长,老山轮战一等功;哥哥林锋,陆航团,牺牲在零八年救灾。
一家子卖给了部队。”
赵志国“嗯”了一声,牙签在嘴角转了个圈。
“通知他,明天开始跟老兵一起早操。”
“是!”
老高转身要走,赵志国又补一句:“对了,晚上熄灯后,把他带来连部。”
西晚点名后,雨停了,营区只剩虫鸣。
林锐穿着体能短袖,沿操场外圈慢跑两公里当放松。
这是他在家就养成的习惯:每天再晚,也要把肺洗一遍。
跑完,他拿水桶冲了个凉水澡。
九月末的西南,夜里只有十六度,水浇下去像冰针。
他却哼着歌,一边打肥皂一边背《侦察兵手册》第三章:“敌后渗透,第一要务不是隐蔽,而是记住回家的路……”刚背到一半,“啪”一声,灯被关了。
黑影里传来老高的声音:“穿衣服,跟我走。”
五连部会议室亮着一盏台灯,光只够照出桌上一只信封。
赵志国坐在桌后,示意林锐坐。
老高把门带上,自己站在门后,像堵墙。
“林锐,打开。”
信封没封口,但上面“绝密”两个字红得晃眼。
林锐抽出信纸,眼睛一下睁大。
“林锐同志:经西南军区特种作战研究处与第××侦察大队联合考核,你己被列入‘林’字部队预选名单。
新兵训练结束即日,前来报到。
注:此名单不写入档案,不通报原单位。
泄密者,军法从事。”
落款鲜红的钢印,像一只张开的狼牙。
林锐的手微微发抖。
赵志国开口:“你父亲当年是我排长,救过我命。
所以今晚我破例提前告诉你——三个月后,你会被‘借调’,至于调去哪,别问。
现在有两条路:一,当什么都不知道,安安稳稳完成新兵连,到时候有人来接你;二,现在就签字,从明天起接受‘加料’训练,提前适应那帮疯子的节奏。
提醒你一句,最后一条路,可能会死。”
林锐没等他说完,伸手抓起桌上的钢笔。
笔尖落在签名栏,他顿了一下,抬头问:“连长,‘林’字部队真像传说中那样——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赵志国盯着他:“编号也没有,只有代号。”
林锐笑了,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信纸退回去。
赵志国收起信,起身,第一次露出笑容。
“老高。”
“到!”
“从明天起,林锐加训表:早晨西点,负重二十公斤十公里;上午新兵连正常操课;下午射击加瞄,三百发;晚上格斗加捕俘,两小时;熄灯后,潜伏、渗透、识图用图,轮着来。
周末不休息,拉山。
有意见吗?”
老高咧开嘴:“没意见,保证完成任务!”
林锐啪地立正,声音在夜里像刀出鞘:“报告!
我也没意见!”
六回排房的路上,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
老高突然问:“小子,怕不怕?”
林锐想了想,答:“怕。
但我更怕一辈子没机会知道自己能跑多快、能打多狠。”
老高笑骂一句“臭毛病”,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一夜,新兵二连的宿舍鼾声此起彼伏。
林锐躺在硬板床上,把父亲留下的那枚弹壳贴在胸口,弹壳里装着哥哥的一撮骨灰。
他在黑暗里轻声说:“爸,哥,三个月后,我替你们去。”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像给黑夜拉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