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像无数把小锯子,在耳膜上来回拉扯。七月流火,
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闷得人喘不上气。老旧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
发出“嘎吱嘎吱”的***,搅动的热浪扑在脸上,只带来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流动。
桌上那个小小的奶油蛋糕,是这间逼仄、破败、弥漫着劣质烟草和过期饭菜气味的出租屋里,
唯一格格不入的鲜艳存在。粉色的劣质奶油裱着粗糙的玫瑰花,
插着一根孤零零的、写着“18”的彩色蜡烛。烛火跳跃,
在苏晚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晚晚,来,快吹蜡烛!
” 母亲刘金花堆着满脸的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干涸的沟壑。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短袖衫,肩头还蹭着一点油渍。
她殷切地把塑料蛋糕刀塞进苏晚手里,动作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亲昵,甚至有些急切。
“吹了蜡烛,许个愿,吃了蛋糕,妈带你去商场!给你买条新裙子!
就上回你看中的那条红的!”苏大强蹲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闷头抽着最便宜的烟卷,
劣质烟草的辛辣味混在闷热的空气里,更加呛人。他抬起浑浊的眼睛,飞快地瞟了苏晚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有躲闪,有烦躁,
还有一丝……苏晚不愿深究的、令人心头发冷的算计。他没说话,只是用力嘬了一口烟,
火星在昏暗的光线下猛地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下去,留下一缕更加浓郁的青烟。新裙子?
苏晚心里冷笑一声。这个家,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父亲苏大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工地上干几天活就拿钱去赌去喝,输光了就回来摔盆砸碗。母亲刘金花除了唉声叹气,
就是变着法儿地从她这个女儿身上抠钱。她高中毕业就辍学,
白天在餐馆端盘子洗到手指发白脱皮,晚上还要去夜市帮人看摊,挣来的每一分钱,
几乎都填了这个无底洞。那条商场橱窗里的红裙子,她只是路过时多看了一眼,
连价格都没敢问。十八岁生日?更像是一场荒唐的闹剧。这蛋糕,这蜡烛,
这母亲脸上过分热情的笑容,都透着一股虚假的、令人不安的气息。“妈,我不饿。
”苏晚的声音干涩,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和疏离。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令人窒息的“仪式”。“瞎说什么呢!”刘金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又堆得更满,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十八岁是大生日!必须吃!吃了蛋糕才有福气!
快,听话!”她几乎是半强迫地把一小块切好的蛋糕,连着那朵粗糙的奶油花,
塞到了苏晚面前。奶油甜腻的香精味混合着劣质蛋糕胚的蛋腥气,直冲鼻腔。
苏晚看着母亲那双浑浊眼睛里闪烁的、近乎贪婪的光,心头那点微弱的抗拒,
在日积月累的麻木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中,最终还是熄灭了。算了,吃吧,
吃了就能安静一会儿了。她机械地拿起塑料叉子,挖了一小块混着奶油的蛋糕胚,送进嘴里。
甜,齁甜。带着一股廉价的、工业糖精的怪异味道,黏糊糊地糊在喉咙里。她勉强咽下去,
胃里一阵翻滚。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后脑勺上。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母亲那张堆笑的脸扭曲变形,
父亲蹲在门口的佝偻背影分裂成重影。“妈……蛋糕……”她只来得及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最后的意识里,
是刘金花那张陡然变得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脸,
和她伸过来扶住自己肩膀的、粗糙的手掌。那双手,冰冷得像铁钳。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冰冷,坚硬,还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霉味、汗臭、尿臊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恶臭,
如同实质的粘液,死死糊在口鼻上。苏晚是被一阵刺骨的冰凉和剧烈的头痛弄醒的。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没有窗,
只有头顶一盏昏黄得随时会熄灭的灯泡,发出嘶嘶的电流声。微弱的光线下,
她看清了自己的处境。身下是铺在冰冷水泥地上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草席。手腕和脚踝上,
套着沉重的、磨得发亮的铁链,另一端深深嵌进墙壁里粗大的铁环中。铁链很短,
只够她在草席上勉强翻个身。每一次细微的动作,冰冷的金属都摩擦着皮肤,
带来刺痛的凉意和沉重的束缚感。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狠狠收紧!
她猛地坐起,铁链哗啦作响,扯得手腕生疼。“醒了?
”一个沙哑、油腻、带着浓重口音的男人声音在旁边响起,像砂纸摩擦着耳膜。
苏晚惊恐地扭头。一个穿着脏污背心、满脸横肉的男人就蹲在离草席不远的地方。
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骨斜划到右嘴角,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着。他咧着嘴,
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浑浊的眼睛像毒蛇一样,上下打量着苏晚,
带着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淫邪和估量牲口般的审视。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生锈的弹簧刀,
刀刃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寒光。“小丫头片子,睡得还挺死。”刀疤脸嗤笑一声,站起身,
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瞬间将苏晚完全笼罩。他带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和烟味逼近,
粗糙油腻的手指猛地捏住苏晚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强迫她抬起头。
“看清楚了,小妞儿。”刀疤脸凑近,喷出的热气带着恶臭扑在苏晚脸上,“这儿,
以后就是你的窝!你爹妈,”他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在苏晚眼前晃了晃,笑容残忍而得意,
“三万块!把你卖给我龙三了!从今儿起,你就是老子的人!是死是活,
是站着挣钱还是躺着挣钱,都得听老子的!懂吗?”轰——!如同九天惊雷在脑中炸开!
苏晚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耳朵里嗡嗡作响,刀疤脸那狰狞的脸和“三万块”、“卖了”几个字眼,
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爹妈……把她……卖了?为了三万块钱?
在她十八岁生日的这天?用那块下了药的、劣质的奶油蛋糕?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扯,
痛得她无法呼吸!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被她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咽了回去。
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原来……原来那蛋糕上的奶油花,
是裹着糖衣的砒霜!原来母亲那“慈爱”的笑容,是索命的符咒!原来父亲那沉默的烟雾,
是送葬的香烛!三万块!她苏晚十八年的生命,
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当牛做马、省吃俭用的付出,最终就只值三万块!
像卖一头猪、一只羊那样,被她的亲生父母,轻飘飘地卖给了眼前这个恶魔!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之火,从心脏最深处轰然燃起!瞬间烧干了所有的恐惧和软弱!
那火焰如此炽烈,如此冰冷,烧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烧得她眼底最后一丝属于少女的脆弱光芒彻底湮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淬了毒的黑暗!
“龙哥!这小雏儿醒了?性子烈不烈?”另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个染着黄毛、瘦得像猴的青年探进头,同样不怀好意地盯着苏晚。“烈?
”龙三捏着苏晚下巴的手用力晃了晃,
看着她那双瞬间变得空洞、冰冷、如同深潭死水般的眼睛,嗤笑道,“再烈的马,
到了老子手里,几鞭子下去也得乖乖趴着!”他松开手,粗暴地拍了拍苏晚的脸颊,
留下油腻的指印,“给她收拾收拾,晚上‘黑玫瑰’那边缺个送货的,让她先去试试水!
敢耍花样……”他掂了掂手里的弹簧刀,寒光闪烁,“老子就让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黄毛应了一声,淫笑着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套廉价的、暴露得近乎透明的化纤裙子。
苏晚没有挣扎,没有哭喊,甚至没有再看龙三和黄毛一眼。她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任由黄毛粗暴地扯掉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
换上那身散发着劣质香水味的“工作服”。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却远不及心底那万分之一冰冷。铁链被解开,手腕和脚踝上留下了深红的、带着血丝的勒痕。
黄毛推搡着她,走出这间散发着恶臭的囚笼。门外是一条昏暗、狭窄、堆满杂物的走廊。
走廊尽头,隐约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男人粗野的调笑声和女人尖利的娇嗔。地狱的大门,
在她身后轰然关上。苏晚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那双彻底失去温度的眼睛。
只有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双手,和那被咬得鲜血淋漓的下唇,
泄露着她心底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苏大强,刘金花。三万块。龙三。
黑玫瑰……每一个名字,都像带着倒刺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灵魂深处!等着。
你们都给我等着。只要我不死。今日我所受的每一分屈辱,流下的每一滴血泪,他日,
必将百倍、千倍地奉还!这地狱,竟然你们亲手把我推了进来。那么,要么我爬出去,
把你们一个个都拖下来陪葬!要么,我就拉着你们所有人,一起在这地狱的烈火中,
烧成灰烬!---五年。时光如同最残酷的砂轮,磨平了少女的圆润轮廓,
淬炼出刀锋般的冷硬线条。昔日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如今深不见底,
沉淀着经年不化的寒冰和洞悉世情的锐利。曾经被油烟和洗洁精浸泡得粗糙的手,
如今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涂着低调的裸色甲油,
只有指腹和虎口处一层薄薄的茧,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艰辛与力量。香榭丽舍拍卖行。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如星河的光芒,将整个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香槟的醇香、昂贵雪茄的淡淡烟熏味,
以及名媛贵妇们身上交织的、动辄数万一盎司的香水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穿着高定礼服、戴着稀世珠宝的男男女女,低声谈笑,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上流社会浸淫已久的优雅与疏离。
苏晚穿着一身剪裁极尽利落的Valentino黑色丝绒西装,阔腿裤垂坠流畅,
勾勒出高挑挺拔的身姿。内搭一件真丝质地的银灰色吊带,领口开得恰到好处,
露出一段纤细而有力的锁骨。颈间没有任何累赘的珠宝,
只有左耳垂上一枚小巧的、造型别致的铂金耳钉,在灯光下偶尔闪过一点冷芒。
她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Perrier-Jouët Belle Epoque香槟,
剔透的气泡在郁金香杯里缓缓上升、破裂。她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脚下这座不夜城流光溢彩的万家灯火,眼神淡漠,仿佛眼前这纸醉金迷的一切,
都与她无关。五年炼狱,早已将她骨子里对浮华的敬畏与向往,碾得粉碎。“周总,
您尝尝这个,82年的拉菲,我特意托人从法国酒庄带回来的!这口感,这香气,啧啧,
真是绝了!”一个刻意拔高、带着谄媚到近乎卑微的声音,突兀地刺破了周围优雅的低语。
苏晚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那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瞬间刺穿了五年的时光壁垒,狠狠扎进记忆最深处那片腐烂的伤口!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动作优雅,没有一丝波澜,如同精密仪器设定好的程序。
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不远处的酒水台旁,
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肩膀处略显紧绷的过时名牌西装的男人,正弯着腰,
脸上堆满了夸张到扭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