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洗衣做饭的盼娣,是春花楼的***梅花,是穷书生的妻子宝珍,
后来是尚书大人的第十九房小妾……我宛如一个物件,任由这些人送来送去。可我所求,
不过一隅安定之所。1.人们常说,空有皮囊,便是祸事。而这句话正灵验到了我身上。
在一众平凡的姐妹中,唯我生的格外貌美,不符合这山野田间。我十岁那年,
娘终于生下一个儿子。与我们这些盼娣,招娣,来娣,不同,弟弟叫耀祖。自从有了弟弟,
娘亲在祖母面前便直起了腰板。而祖母也不再骂她是个只生赔钱货的母鸡了。
但本就一顿掰成两顿吃的家里,多了一张嘴,更清苦了。但凡有一个馍馍,
都得先紧着我娘吃,不然没奶水。看着我那眼馋的样子,娘给我塞了半个窝窝头。
我揣在怀里,到了柴房和两个妹妹分着吃。从小对于我和妹妹们,
爹娘总是会格外照顾我一点,还经常叮嘱我不要弄伤脸。那个时候的我怎么会想那么多,
只当是爹娘施舍了我一点点爱罢了。日头一亮,我便端着盆去河边洗衣服。碰巧爹也要出门,
还带着二妹妹。弟弟的衣服脏的快,堆了一堆。我拎着重,便没多问就走了。盼娣,
你二妹妹卖到哪户人家去了?我正洗着衣服,附近的王婶子嗑着瓜子走到了我旁边。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婶子你说啥呢,俺妹只是跟俺爹赶集去了
这不家里添了男丁嘛,得买点东西。只听王婶子豪迈的笑了几声,便走开了。
我心里担忧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着急忙慌的跑回了家。死丫头跑什么跑!
祖母死盯着我。祖母,爹和二妹妹啥时候回来?祖母脾气不好,我手上活不敢停。
一边问她,一边麻利的开始晒衣服。回来什么啊,给她卖到大户人家了,享福去喽。
她才八岁啊!那高门大院进了可不好出,可怜我们连一句分别都不曾讲。
你个死丫头哭什么哭!祖母挽起袖子就给我了两个耳刮子,抽的我眼冒金星。
她倒是一直没疼惜我的脸,因为她总觉得我长得就不像她家的人。娘!卖了五两银子呢!
我爹回来了,他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有了这笔银子,
他们给弟弟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百日宴。宴席上有好久都没吃过的肉,
我和妹妹二人在柴房捧着碗,一边吃一边流着泪。2.得了好日头,
娘让我们帮忙将西屋的房间收拾出来。家里三间房,爹娘一间,祖母一间,
我和妹妹们窝住在柴房,剩的便是这西屋了。柴房里一边堆着人高的柴火,一边堆着干草,
我和妹妹们就将席子铺在这干草上睡着。若是那柴火顶上没堆放稳当,砸下来,
头都要出个窟窿。娘,好端端怎的要收拾西屋。西屋宽敞透亮,还有一张没用过的新炕。
我走到那跟前,便一***坐了上去。下一秒一扫帚便呼到我腰上。
将我从炕上直直的扫了下去。你个臭不要脸的,这屋子是给你弟弟准备的,你坐着干嘛!
你要脏了这张炕啊!我昨晚才洗的澡,衣服穿得也是干净的。炕上还留着灰,
我这一***便坐了个印出来。我不明白哪里脏了这张炕,倒是我的衣服沾了不少灰。
滚出去滚出去!看到你就烦。叫你妹妹来帮忙,你烧锅子去!我不敢再惹娘生气,
慌忙跑出去。将抹布塞给妹妹,让她进来帮忙。祖母正坐在院里晒着太阳,
见我灰溜溜的出来,倪着眼冷哼一声。我不敢凑过去,贴着墙根快步进了厨房。
到了厨房才撩起衣服来,腰上已经红了一大片,隐隐作痛。还不能停下,得烟囱里升起烟来,
那我才是没在偷懒。晚些时候,爹回来了。我们这儿离城里远,爹去了三日才回来。
他给弟弟带了一双只有城里集市才有卖的虎头鞋,还给娘扯了块布,给祖母带了双鞋。
轮到我和妹妹时,他掏出一根红头绳。盼娣,给你的。
我看到妹妹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去。红头绳村里好多小孩头上都有戴,
但那是附近集市上的便宜货。爹从城里带回来的这根,明显更红更亮。谢谢爹。
我接过来,戴到了妹妹头上。给小妹戴吧。我摸了摸她的头。祖母刚想说什么,
就被爹揽着进屋了。娘也进去了,随后他们关上了门似乎在商量什么。县里才多少钱?
你是不知道城里那个数!只要能入得了人家的眼,咱们这屋头都可以翻新!
余下的还能给耀祖上学堂去!城里眼光高啊!那死丫头瘦的那样,人家能看的上吗?
她这还小,脸看的过去就行!身子人家会给她补的!她这脸,在那没几个丫头比得上!
你说这么肯定,你是不去过了!我哪有钱?他们越说越大声,几乎都要吵起来。
最后还是祖母的声音压住了他们。先送城里去,看人家要不要。要不上,
回来路上就卖县里!3.我被卖进了这城中最豪华的妓院,春花楼。与其他人不同,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那天的对话加之家里对我这张脸的重视,我也明白了,
要被卖进妓院的是我。幸好是我,不是妹妹。我们这种一年都吃不上几顿精面馒头的人家,
村里到处都是。一锭金子,可以让家里买三分薄田,不用再交租银了。
可以翻新家里的茅草房,再围个小院。当爹要带我出门时,我便知道这次去了就回不来了。
我将腰上攒了好久的几文钱留给了小妹,叮嘱她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这个家里,
我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春花楼的老鸨是个说话起来比祖母还挑剔的人。将我身上摸了个遍,
一直喊着晦气,浑身是一点肉也没有。但最后还是捏着我的下巴,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爹听着老鸨说收,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拉他到一旁表示有话要讲。
盼娣啊,人家愿意收你,这天大的好事啊!他笑的合不拢嘴,喊我喊得格外亲近。爹,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然我就跑!他立马牢牢拽住我。都到这儿了,你还想跑啥?
我不要求多的,我只求爹爹拿了这笔钱,将妹妹也养着,别卖了。我说着眼泪也下来了。
这是我能为妹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有了这笔钱,多她一张嘴不会怎么样的,养的活的。
行,爹答应你。他好声好气的说着,用袖子帮我擦眼泪。不过盼娣啊,
养妹妹也是需要钱的,你往后要是能挣到钱,不要忘了家里人啊。我一怔,抬头与他对视。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朝着他点点头。那年我十一岁,还相信人们口中的约定,
相信男人嘴上的承诺。老鸨很挑剔,挑了整整一天。
我看着那些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哭闹着被拖进来。老鸨看不上的,
直接被同行的大人狠狠打上几巴掌,怪她长得不争气。看了一天,
也只留下了我与其他两个小姑娘。他们说今天老鸨是专门挑的好苗子,所以价格贵,
来的人也多。平日里只要是家里愿意卖的,丫头全须全尾面容端正,
便可五两银子卖进春花楼。你叫什么名字?老鸨问我。我叫陆盼娣。她蹙了蹙眉,
便问下一个。她们一个叫沈流光,一个叫陈卿卿。行了,你们进了这春花楼,
以后的名字也就不重要了,我给你们一人一个花名,以后记住花名就行了。
她摇着自己扇子坐到了太师椅。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指向我,以后你就叫梅花了。
沈流光是桃花,陈卿卿是荷花。我不懂这些,还以为花名就是取一个花的名字。
4.我们三人每日里都得早起学习很多东西。吊嗓子,弹奏乐器,
练舞......一天下来都是精疲力尽的。我与荷花还好,但是桃花就不行了,
对于早起她都快哭了。我们三人睡在一间房,通铺样式,但比我在家好太多了。
晚上偶尔我们也会说些话。这才知道,原来桃花起不来床是有原因的。
她说她原来是个富家独女,家里人都宠着,什么活都没干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早起过床。
但她也有她的优势,学的这些东西她都略懂一二,学起来进步神速。而我和荷花就不行了,
尤其是我,天天都在挨训。老鸨叫我们唤她花妈妈,
平日没事的时候便会来查看下我们的学习成果。而每次我都会被挑出来说。
我不像她们二人天资聪颖,很快便学的能歌善舞精通诗文。我天资平平,
即使花更多的时间去练习也依旧不及她们二人。花妈妈便捡了琴这一项让我苦练。她常说,
梅花是个榆木脑袋,但幸亏有这张脸。时光飞逝,在我没日没夜的练习下,
琴技也突飞猛进,在这春花楼可排得上号。花妈妈要准备给我们安排场子,进行首演,
让我们开始卖艺。她向这城中所有花楼打着,春夏秋冬四季花魁的名头,要做这第一花楼。
春夏冬便是我们三个,而秋则是早就艳冠全城的秋月娘子。我们见她的次数不多,
印象中是个很冷淡的人,但她弹的琵琶是这城中第一。荷花是个讨喜的性子,
跟其他姐姐熟络了便得知了秋月娘子的身世。我这也才知道,
原来被众星捧月的秋月娘子也有这般过往。她本是官家小姐,家中遭难后被朝廷入了贱籍。
难怪她平日里看到我们,眼神里都是疏离淡漠,在楼中也没有与哪位姐姐多说话。我叹息,
从官家小姐变成妓子,难怪秋月娘子老苦着一张脸,她应该很不喜欢这个身份,
也不喜欢我们这些人吧。桃花却愤愤道:不过是她自己轻贱自己罢了,
哪里有人为难她了,大可正视自己的现状。可没人能评判对错,
大家不过都是一群聚在春花楼的可怜人罢了。花妈妈的宣传很有用,当天来了很多人。
我们各自挑选擅长的,而秋月娘子则会在台上弹奏琵琶给我们伴奏。
此次说是为了展示新培养的花魁,但更多还是借着秋月娘子的名头。
这相当于要秋月娘子与我们作配,但她却并无半点意见。桃花选了唱歌,
穿一身桃红色手里拿着桃枝,伴着秋月娘子的琵琶声一展歌喉。场上的人都听愣了,
更何况桃花人如其名,面若桃李,双颊绯红似花。荷花选了跳舞,身似柔弱无骨,
动作轻巧飘逸,再配上那一颦一笑,场上无一不喝彩。而我只会弹琴,便抱着琴登场。
我按照花妈妈的要求,穿着一身白衣,戴着面纱。下面议论声不绝,我难免有些紧张。
待坐到秋月娘子旁边时,她轻声说道:不必紧张,弹错了下面也没人听得出来。
我看向她眼里满是感激,她却很快避过头去,不留一个眼神。曲子合奏的十分完美,
那些讨论声渐渐变为掌声。按照花妈妈的要求,我在曲毕行礼时揭下面纱。掌声顿时停了,
安静下来。我强装镇定,按照流程退步离开。下一刻,轰鸣的讨论声传来。
5.春花楼四位花魁的名声响彻全城,其中梅花娘子的绝色容颜更是传的尤为夸张。
花妈妈看着这流水一般的客人涌进来,笑的合不拢嘴。我们三人一人一天,只演一场。
但奔着来的人却只多不少,花妈妈说这叫经营手段。除去演出的时间,我们依旧是继续学习。
春花楼伙食比在家要好的太多,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至少每天都有荤腥。
我的身子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瘦弱,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丰腴起来。
不知是幼时饿多了还是体质原因,我是个吃不胖的,不过该有的地方都有。
为这桃花和荷花经常在我耳边嘀咕羡慕。桃花是个对自己要求高的,
平日里便对吃食一类自己忍着。可荷花是个小馋猫,又容易胖,但她练舞练得多,
腰肢依旧是纤细的。两人经常拿着点心互相逗趣,最后又扯到我身上,将点心塞到我嘴里。
我们打闹成一团,花妈妈又将我们分开,端走点心不让我们多吃。可这两个机灵鬼,
早就在桌子下藏了好些。这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我后来经常记起。名声在外,得了赞誉,
便也少不了飞来横祸。春花楼得势,揽走了城中一大半客人。其他家的花楼自然是不满的。
荷花在跳舞时,有人朝台上撒了一把豆子。鼓乐声急促,台下掌声震耳,她没有注意到,
踩了上去。当场脚就扭伤了,站不起来。事后花妈妈气的砸东西,可当时台下那么多人,
找出凶手绝非易事。这事只能是不了了之,还给春花楼添上了一笔丑闻。
荷花的脚腕子伤的厉害,大夫瞧过后嘱咐细心休养,切不可随意走动。少了一个招牌,
花妈妈当然是生气的,但看着荷花那脚,也没朝我们多说什么,只叫好好休息。
我和桃花轮流照顾着,但荷花还是闷闷不乐。她是个活泼的性子,不能随意跑跳,
对她来说还是太难受了些。我便向楼里一些姐姐借了话本子来给她看。她在屋里看着话本子,
我便在院里练着琴。我没什么天赋,曲子须得学好多遍才不会出错。
今日练着有个地方却怎么都弹的不对味,但又找不出原因来。却未曾想惊扰到了秋月娘子。
我见她走近,便打算起身。她却轻轻将我按坐下去,指尖很随意的在琴弦上滑动。
那是我刚刚练不准的那部分。谢谢秋月娘子指教。我对着她笑道。无妨。
她从袖中拿出一瓶金创药给我。跌打损伤,这药很有用,拿去给荷花用吧。
这装药的瓶子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我连忙接过,谢谢秋月娘子。她只点点头,
没说什么便很快离去了,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但我想,她其实没有那么冷淡,
她送荷花金创药,还记得我们几个名字。荷花的脚用了药,好的果然快多了。
而我也大起了胆子,遇到不会的地方,便去拜访秋月娘子。她是有些惊讶的,但并未拒绝我。
不过她话很少,只教我琴技,其他并不多开口。不像楼里其他姐姐,会拉着你问这问那,
聊家常,聊经历。她就捧着一本书斜靠在躺椅上看着。那上面的句子生涩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