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山涧弃女，幸得猎户相救。十五岁，我与猎户阿爹之子沈砚书成婚。阿砚容貌昳丽，
有鸿鹄之志，自幼苦习诗书，常得夫子夸赞，有科举中第之才。十六岁，阿爹上山狩猎，
至夜未归。我和阿娘央求邻人上山寻找，第二日在山脚发现了阿爹的尸体，失足而死。
阿砚赶回来时，阿爹就停放于堂屋口。阿砚于灵前立誓，三年后必会登科中举。
我和阿砚为阿爹守灵七日。七日后，阿爹下葬，阿砚含泪回了私塾。阿娘不知是哭的，
还是之前绣活做太多，不到两月，视力模糊。阿爹在时，生计勉力维持。如今，
阿砚束脩、笔墨纸砚以及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白天，我拼命给人洗衣，
晚上，我又要熬夜做绣品。寒来暑往，不肯停歇一天，日子仍是捉襟见肘。十九岁，
阿砚高中状元，我和阿娘抱头痛哭，以为以后都是阿砚向我承诺的好日子。然而，
阿砚高中状元不过三月，就以官场无人相帮，任人鱼肉为由，娶了四品大元的千金薛氏，
而我，下堂为妾。一未及十月，我已觉寒意入骨。我跪姿端端正正，
可隐隐发抖的大腿和小口地吸气声，出卖了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膝盖处就传来针扎般剧痛，身上的衣服已然汗湿。这一年来，
主母薛氏时常派蒋嬷嬷教导规矩，我稍有差池就跪祠堂，抄女戒，如家常便饭。在旁人看来，
这不过是当家主母在教乡野来的小妾规矩。可于我而言，却是漫漫长夜里蚀骨砖心般折磨。
那几年，我拿命换了钱。如今这副身体，如破布般，哪还能挨冰冷的地板，
还能日日提笔抄书。“砰”的一声，薛氏掷了茶杯。高堂上刚还悠然品茗的薛氏，
忽的坐直身体。“沈氏，你好大胆，娼妇也敢污了状元府！”说完，
两个粗使婆子就过来按住了我，蒋嬷嬷上前左右掌掴，直打得我双耳闻闻作响，口吐鲜血。
我心中惊涛骇浪，薛氏知道了？“沈氏，你竟敢趁夫君在外求学，耐不住寂寞，行脏秽之事，
不守妇道。”如晴天空降一声雷响，我深埋于心中的秘密就此大白于世。
“我薛氏怎可与你这娼妇同栖一院。”“今日我就将你发卖！”发卖？我顾不得脸上的疼痛，
忙不迭磕头哭求，“求求主母，千万别发卖我，我可以离开状元府，
看在我和夫君青梅竹马的情分上，饶我这一次。”磕头的地面很快就被血染红了。
发卖能是什么好地方，大多都是烟花柳巷之地。要是再卖进了青楼，那才是人间地狱，
我死也不能进那魔窟。薛氏高高在上，看着我狼狈的磕头求饶，眼里的精明一闪而过。
“念你陪伴夫君十几年，你自行离去。”当日，我被赶出了状元府，再次孑然一身。离开，
我早就想离开，在我的孩子被他亲生父亲从我身体剥离的时候。每每沈砚书在我院子过夜，
第二天我便被罚得更重。我对沈砚书的怨气也越积越深，对他也总是冷冷淡淡。犹记得一日，
我刚从祠堂回来，腿脚发抖到走不得路，遇到刚到我院子的沈砚书。
“你如今身子到是越发娇气了！”他揶揄的话语像一把尖刀，直捅我的心窝，我直接就疯了。
我冲过去，推搡着他，将他敢出了院门，放话以后别来我的院子，然后我嘣的一声把门关了。
可想而知，我被罚跪祠堂一月，抄女戒十遍。更让我心寒的是，
沈砚书每月仍有几日强行宿在我的院子。我每天饱受折磨，根本无心月事。等发现时，
竟四月有余。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沈砚书担忧的神情，和薛氏隐隐的怒意。
我忐忑不安的过了几天，沈砚书终是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来了，同时还带来了一碗打胎药。
我跪下求他，哪怕带着孩子离开，然而他仍不为所动。我还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按着灌下了药。
腹痛难忍时，我在床上哀嚎咒骂着沈砚书，然而比身体更疼的是我的心。很快，
有血水顺着我的大腿，一股一股…“沈砚书，放我走。”“阿秋，离了我，你还能去哪？
”“主母未孕，再等等。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的。”二我加快了脚步，薛氏派人跟着我，
午时之前必出城门，从此不得踏入上京一步。我跟着人群，听他们说是去云城。
在经过一片山林时，突然窜出一群土匪。人群四处逃窜，很快，我就发现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我想到离开时，薛氏眼里的那抹算计。终归是我天真了，薛氏假意放过，实则暗下死手。
慌不择路，不知怎的跑到了一处悬崖峭壁。我望着追来的四五人，他们脸上令人作呕的淫笑，
我并不陌生。望向涯下，白茫茫的一片，一定会粉身碎骨吧！我宁愿死，
也不能居于这群龌龊之人的屈辱之下！转身，毫无迟疑，纵身跳下。山顶的风真冷啊，
寒于那年寒冬双手浸入河水的刺骨。“阿秋，今日之后，你便是我的妻！
是我沈砚书一生的妻，”誓言犹在耳，却只有我当了真。我仿佛做了一场梦，
梦里红莲还没死，她在巷口拉着我的手。“你可想好了，这事没有回头路，要是被人发现了，
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我郑重地点点头，阿娘的眼睛都快全瞎了，
阿砚还有三月也要进京赶考，纵使我没日没夜的干活，仍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
红莲带我见了王婆，王婆将我上上下下的打量，满意的点点头，“接一次客500文。
”我震惊了，我洗一件衣服不过两文，熬三个通宵绣一张帕子，不过十文。
“我一天能多接几次课吗？”王婆笑了，“你要是能讨得大人欢心，给你十两八两的，
才是出路。”王婆表面开的茶馆，实则做的皮肉生意。她有自己的人脉，专供达官贵人，
有钱公子哥消遣，那些人不喜欢青楼女子的豪放，就好良家妇女的闭月羞花。
有人甚至在这长期点了人，被点之人只需要伺候他一人。当然这些人中也有变态之徒，
红莲说有一个姐妹，每次接客后，全身不知是被咬的还是打的，没一块好肉，看着触目惊心，
到架不住恩客给的多，一次十两。我惊讶于世间竟有如此变态之事，直到我也开始接客。
王婆大概看出我急需用钱，就问我一次二两，两个男人一起，可行？
我想到阿娘的眼睛再不就医治就废了，咬咬牙点了头。那两个男人并不是市井粗俗之流，
反到一身精贵，然而床上我连叫都叫不出来，因为嘴也被塞了东西。他们换着花样，
我像块皮偶，唯有闭目忍耐，任眼泪汹涌。恍惚间，我听见其中一人说，“薛兄，
比起京城女子，如何？”那一天，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回去。
然而阿娘的眼睛还是因拖延太久没能恢复，视线仍是模模糊糊。医生还是开了药，
以防病情恶化。为了给阿砚多凑点路费，我又去了一次。这次到是一个人，
那人竟将我吊了起来，以很屈辱的姿势。我整整被折磨了一天，期间没喝一口水，
更甚至让我就这个姿势小解。这次我得了五两。晚上回家，看到回来的阿砚，
惊得我一身冷汗。幸好阿砚只是回来片刻，科考在即，他不能分心。我给了他二两银子，
他很是欣喜看着我。“主家说我衣服洗的干净，熨烫工整，预付了三个月银钱。”我撒了谎。
他抱了抱我，又回头望了望阿娘，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之后我又陆陆续续去了几次，
总算凑够十五两赶考的路费。科考前，我将所有的银子共二十两一并给了阿砚，
他一把拉着我问哪来这么多。“找族人借的，他们也盼你日后出息，能帮衬一把。
”我又撒了谎。其实族人都不容易，哪有余钱可借。阿砚走了，家里什么也没剩下，
我打算再去最后一次。然而在茶馆门口，我看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红莲。
我忙跑过去拉住那施暴的男人，男人大力一挥，“我是他夫君，她做了娼妓之事，
打死她也是活该。”茶馆门口的小厮也只是冷眼看着，无一人过来劝阻。
我再次过去挡在了红莲前面，“红莲还不是为了救你，你生病都快死了，
拿着红莲的钱看好了病，现在反而嫌弃她，你算什么男子？”“我就是死，也不要这等娼妇！
”说完他猛地推开我，朝着红莲狠狠一踢，正中红莲腹部，红莲瞬间口吐鲜血。
我赶忙扶起红莲，而红莲看着我的眼神开始焕散，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唇角抖动。
我耳朵靠近她的唇，“别…去了，别再…去了…”红莲死了，死在她至情至爱的夫君脚下。
从那之后，我再未去找过王婆。三睁开眼，我躺在一张华丽的床上，锦被柔软。我想坐起来，
但全身脱力。我挣扎了一会，竟把身上的伤口给撕裂了，疼得我又是一阵抽搐。
一个身穿华服的小侍女过来，见我睁开眼，很是欣喜，“你可算醒了，多亏了神医，
伤得那么重都能救回来，你不知道，你都已经昏迷了一个月了。”“你可别折腾了，
你这命可是神医多日心血和半个王府的药材才换回来的，
你好好躺着”说完还过来给我掖了掖被角。“神医说了，你身体本就有寒症，
这次又在湖里泡了那么久，难免以后要吃些苦头。”她说了很多，
我脑里就只有神医、王府两字，我张了张嘴，“这是…哪里…”“这是靖南王府，
你是我们王爷钓鱼钓起来的。放心，这里很安全，有王爷在，没人敢来害你。
”这侍女实在活泼，这会听她说这么些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们王爷可好了，
管家说你当时几乎都没气了，还是把你带了回来。”“当时神医看了都直摇头，
说只有一层把握。”门开了，一位老者端着一碗药进来，“春桃，她刚醒，你少说话，
今日的药。”老者摸了摸我的脉，“你经脉尽断，我用藕粉和草药重塑，记住，
三个月不要动，有事叫春桃。”我到了谢。在神医的尽心医治下，又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那个叫春桃的侍女一直照顾我，偶有叫夏荷的侍女也会过来说会儿话。春桃话实密，
哪怕我说话还不利索，她也不管我答不答，一个劲得把她想说的说完，
大多都是王府的日常生活。大概她讲得故事太温心，我竟在一天天讲述里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三月后，我在春桃的搀扶下开始学走路。神医说，“重塑筋骨，如人重生，
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又三月后，我基本能自理，便要求去见了王爷。湖心亭台里，
见一素衣男子正在抚琴，眉宇高洁，似山间清冽，原来王爷是如此年轻俊美。我跪地谢恩。
“起来吧！身体可好些了？”“谢王爷关心，已无大碍。”“将来可有打算？”沉默了一阵，
我再次跪下，“王爷大恩，无以为报，原为奴仆，终生侍奉，不要月钱。”他看我一瞬，
终是答应了，“好！”“请王爷赐名。”我仍跪着。他又是一愣，看着桌上古琴，“绿绮，
可好？”四我以王府丫鬟的身份留了下来，但我身体实在太差，只能跟在春桃身后帮衬一二。
王府内院很大，然仆从实在太少，仅管家，厨娘，春桃和夏荷，三个小厮，三个粗使婆子，
我，王爷，神医共十三人。外院侍卫到是很多，但他们几乎不进内院。
王府里的生活平静透着温馨，春桃是个热心的，谁有点头疼闹热，她都要拉着我一起去看望。
夏荷做事细致，人也好相处。管家看着严厉，老板着脸，实则从没真的罚过我们。
厨房张大娘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就是王爷似乎不喜欢吃肉，每每送膳食都是青菜，
各种各样的青菜。除了王爷和神医每日要送膳食，我们都是一桌子吃饭。
而我们的饭桌上每天至少有清蒸红烧几个大菜，
看起来我们吃得比王爷这个主子还要丰富营养更让我惊讶的是，
我们喝的茶水都是碧螺春等名茶，而王爷却只清清淡淡一杯水。伙食实在太好，
连我这个病秧子都长了二两肉，除了变天降温，膝盖会有隐痛外，这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神医每月都要为我诊脉，眉头也一次比一次舒展。他还建议我多吃点肉，多走动，别再受寒，
最好不要沾凉水，沐浴也不要太长时间，我自然一一照做。我在王府很是勤快，
春桃说我被捡回来那日喝的人参，就值一百两，更别说其他上好的药材了，
于是我更是埋头苦干。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年，马上就要过年了。
春桃说上一年我躺在床上，今年可以和大家一起守岁，王爷每年都会来。
那是我和王爷、大家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当今天子对王爷格外的爱重，赏赐了好多的东西，
库房都要装不下了。王府还放了烟花，放烟花时，春桃闹着要大家许愿。
“我愿王爷无病无灾，岁岁平安。”我心中默念。一日张大娘病了，夏荷来了小日子，
我和春桃便接了厨房的活。春桃知我不能沾凉水，便让我掌勺。为王爷做的几道青菜，
我特意做了各种味道，有蒜蓉，有酸辣，有姜丝，汤里还特意放了海味，
考虑王爷清淡的口味，料都放的偏少。结果午膳后，常跟在王爷身边的小厮无风说，
今天的菜王爷很喜欢，让明天还做这几道。我开心极了，第二天除了昨天点名要的，
我又做了干锅花菜，青椒土豆丝。结果同样深受王爷好评，我更开心了，
终于也能为王爷做点小事。我捉摸着与平时张大娘所做之菜的区别，终于发现，
王爷是爱青菜，而不是喜清淡。于是接下来我又做了爆炒小青菜，干煸四季豆，椒麻豆腐，
都深受喜爱。惊得张大娘都从床上过来看看，一拍脑门，王爷只说要绿色的蔬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