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用脱脂棉蘸取碳酸钠溶液，棉絮触到青铜器的瞬间突然碳化，在修复台上碎成一捧黑灰。
"用这个。
"老周推来只珐琅盅，盅底沉着层暗红色粉末，"商王墓里的朱砂，和过三牲血的。
"铜壶忽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颤音，壶盖在案几上跳动着，震得茶盏里凝了半宿的冷茶荡起涟漪。
林深注意到那些涟漪的波峰始终指向西北方——正是三星堆遗址所在方位。
珐琅盅里的朱砂沾上刷毛时，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林深屏住呼吸，笔尖悬在铜壶裂痕上方三寸处。
老周握着茶针在青砖地面划出卦象，砖粉扬起的轨迹里隐约有星斗流转。
"戌时三刻，奎宿值位。
"老周突然开口，茶针尖在砖缝里挑出截生锈的铜丝，"要补这夔龙纹，得顺着青铜器自个儿的气脉走。
"笔锋落下的刹那，铜壶内部传出编钟轰鸣。
林深虎口发麻，看见自己手腕浮现出青铜色的血管纹路。
朱砂渗入裂纹后并未凝固，反而化作血线在纹路间奔涌，最终在壶腹汇成旋目纹图腾。
地窖方向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老周抄起茶船往柜台一扣，船底暗藏的六枚铜钱叮当作响。
林深跟着冲下台阶时，发现第三级台阶表面结满霜花——那霜纹竟与铜壶上的雷纹分毫不差。
镇墓兽翻倒在樟木箱旁，兽口中衔着的玉璧碎成八瓣。
林深弯腰去捡，碎玉边缘突然立起，在他掌心割出北斗七星状的血痕。
血珠滴在兽爪上的玉琮时，整个地窖陡然亮起幽绿磷火。
"别碰！
"老周的暴喝迟了半拍。
林深眼睁睁看着玉琮表面的谷纹变成利齿，兽爪关节发出机械转动的咔嗒声。
镇墓兽眼眶里腾起两团鬼火，映出玉琮内壁刻着的《时轮经》残章——那些文字正在渗出青铜色的汁液。
地窖西壁的汉代画像砖突然活化。
持戟武士的眼珠在砖面游走，最终齐齐转向林深。
他怀中的玉琮变得滚烫，经文字符顺着伤口钻入血脉，在手臂上凸起蚯蚓状的纹路。
"坎离移位，震巽倒悬！
"老周将茶针钉入地砖，针尾系着的五色丝绦无风自动。
画像砖上的武士突然定格，眼珠爆裂成青黑色的铜锈粉。
镇墓兽左爪猛地扣住林深脚踝，兽爪上的玉琮泛起血光。
他感觉有冰冷的金属液体顺着腿骨往上爬，膝盖发出青铜器浇铸时的滋滋声。
情急之下，他抓起块碎玉划破掌心，血滴在兽鼻上竟发出钟磬合鸣之音。
老周甩出茶巾裹住镇墓兽头颅，素白巾面瞬间被蚀成蛛网状。
林深趁机挣脱兽爪，发现脚踝皮肤上印着圈青铜纹，纹路与三星堆金杖上的鱼鸟图符如出一辙。
"上去！
"老周拽着他衣领往台阶拖，"子时之前必须封住铜壶的煞眼......"话音未落，头顶传来茶具坠地的碎裂声。
两人冲回地面时，正看见铜壶悬浮在茶案上方，壶口喷出的金线在梁柱间织成巨网。
柜台上那尊汉代陶俑竟在缓缓转头，陶土烧制的瞳孔里淌出沥青状黑液。
老周抄起茶针扎破中指，血珠甩在陶俑眉心。
陶土表面顿时龟裂，露出内层青铜材质，那眉眼轮廓赫然与三星堆青铜纵目面具别无二致。
林深突然意识到，茶馆里这些"古玩"恐怕全是镇压器物的法器。
铜壶突然倾泻出水银瀑布。
老周推开林深的力道大得惊人，他撞在博古架上，三足青铜爵倾翻的酒液淋了满身。
那些酒液接触皮肤的瞬间，竟化作锁链状的青铜纹路缠上西肢。
"接住！
"老周抛来的物件划出抛物线，竟是地窖里那尊镇墓兽的獠牙。
林深接住獠牙的刹那，掌心传来灼烧剧痛。
獠牙根部刻着的巴蜀图语突然活化，顺着血管游向心口。
铜壶喷出的水银洪流在距他三尺处骤然分流，像是撞上了无形的青铜鼎。
老周趁机将茶针插入壶盖蟠螭的口中，针尾系着的五色丝绦瞬间碳化。
铜壶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哀鸣，壶身裂纹里渗出青黑色黏液，在地面腐蚀出星图状的凹痕。
寅时的晨光穿透窗纸时，铜壶终于安静下来。
林深瘫坐在满地狼藉中，发现博古架上的器物全都换了方位：西周青铜鼎转向三星堆方位，唐代鎏金银壶的壶嘴对准自己心口，就连墙角的民国座钟也呈现出祭祀青铜器的纹样。
老周用茶巾包裹住铜壶残片，巾面立刻被锈迹蚀穿三个破洞："去三星堆，找青铜神树东南枝第三截树杈。
"他撕开衣袖，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青铜色斑纹，"在你变成这样之前。
"林深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纹己经变成《时轮经》首章的巴蜀图语。
晨光透过窗棂斜照进来，他的影子在砖地上扭曲成戴金面罩的祭司模样，手中虚握的正是三星堆那柄玉牙璋。
茶馆外忽然传来乌鸦啼叫，那叫声里混着青铜器碰撞的余韵。
林深走到窗前，看见巷口青石板缝里钻出青铜色的菌丝，正沿着墙根向茶馆蜿蜒爬行。
菌丝顶端不断开合，像是无数张微缩的纵目面具在翕动。
老周往门槛撒了把朱砂，菌丝触到红色粉末顿时蜷缩成球状。
他转身从柜台暗格取出个乌木匣，匣中躺着枚刻满星纹的青铜钥匙："这把钥匙开的是三星堆祭祀坑的阴锁，阳锁在......"话音戛然而止。
林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柜台上那滩铜壶渗出的黏液正在重组，渐渐凝成巴掌大的青铜纵目面具。
面具瞳孔位置突然睁开两只复眼，眼仁里映出的竟是金沙遗址的太阳神鸟祭坛。
窗外晨光忽然暗了一瞬，林深听见自己血液里传来编钟的律动。
老周猛地把青铜钥匙拍在他掌心，钥匙齿痕恰好与掌纹的《时轮经》纹路严丝合缝。
皮肤接触的刹那，无数青铜器铸造的画面涌入脑海——他看到三千年前的工匠正将熔化的铜液倒入神树模具，树梢悬挂的鸟形铃铛里封存着闪烁的星芒。
"记住，青铜器说谎。
"老周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竟是青铜锈粉，"它们用千年包浆掩盖真相，用绿锈......"话未说完，柜台上的青铜面具突然炸裂。
飞溅的碎片在墙面钉出二十八星宿图，其中危宿位置的碎片上刻着段铭文，正是《时轮经》第二章的开篇。
林深伸手去摘，碎片边缘却突然软化，像水银般渗入他的指尖。
晨钟撞破黎明时分，茶馆里所有青铜器同时发出嗡鸣。
林深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铜壶残片上分裂成十二个祭司，正围着燃烧的青铜神树起舞。
当他伸手触碰铜片时，指尖居然传来灼痛，铜片里竟带着三千年前祭祀篝火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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