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鱼排疑云咸腥的海风裹着潮气扑面而来,我站在晃晃悠悠的鱼排上,
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缝隙间,暗绿色的海水正随着浪涌缓缓翻动,
像一块巨大的、布满褶皱的绸缎。一年了,整整三百六十五天,
我终于踏上了这片让我夜不能寐的海域——这里是叶萱,我唯一的妹妹,最后停留过的地方。
"叶警官,这边请。"养殖场的工人老张拎着我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粗粝的手掌把帆布包带勒出深深的折痕。他指了指鱼排尽头那间刷着蓝漆的小木屋,
"林老板特意吩咐过,给您留了最安静的房间。有啥需要您尽管开口,别客气。
"我点点头接过行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整片养殖基地。
十几间大小不一的木屋像散落的积木,被木板铺成的小径串联起来,
中央是几片用深色渔网围起来的巨大养殖区,网眼里偶尔闪过银色的鱼影。远处角落,
一台锈迹斑斑的绞鱼机静静矗立,铁皮外壳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
像一头蛰伏的怪兽。老张的脚步声消失在小径尽头后,我反手关上木屋的门。房间很小,
陈设简单:一张铁架床,一张掉漆的书桌,还有把三条腿都垫着纸片的木椅。
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渔业海报,角落的窗户正对着那片无边无际的养殖区。
我从背包里取出那个被摩挲得边角发白的相框。照片上,叶萱站在这片鱼排上,
海风掀起她的白色连衣裙,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和灿烂得有些刺眼的阳光。
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右手比着剪刀手,左手紧紧攥着一顶草帽。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张照片,拍摄于去年七月十六日,失踪前三天。"姐!你快看这里!
"视频通话里,妹妹举着手机兴奋地转着圈,镜头扫过晃动的木板路和跃出水面的鱼群,
"小雨她小叔这养殖场也太酷了吧?你看这些鱼,据说专供城里的米其林餐厅呢!
"去年七月中旬,叶萱放暑假,应大学室友林小雨的邀请来这个名为"望海"的养殖场做客。
据林小雨说,她小叔林强在这里经营着全市最赚钱的海水养殖生意,
正好让叶萱体验下渔村生活。三天后,我接到了林小雨带着哭腔的电话,说叶萱不见了。
当地警方搜寻了整整两周,
最后只在距离鱼排两海里的礁石区找到了她的帆布背包和一只蓝色人字拖。
背包里的钱包、证件都在,只是被海水泡得发胀。"叶警官,节哀。
"当时负责案子的老刑警拍着我的肩膀,语气沉重,"这一带海域情况复杂,
水下暗流特别多,就算是专业潜水员也不敢大意。初步判断,
叶萱应该是晚上在鱼排上散步时失足落水了。"我当时没反驳,
只是盯着桌上那只孤零零的拖鞋。但我心里清楚,这绝不可能。
我和叶萱从小在体校游泳队长大,她十三岁就拿过省青少年组自由泳五十米冠军,
耐力更是出了名的好。一片被渔网围起来的养殖区而已,就算真掉下去,她也能游回岸边。
更让我生疑的是,叶萱出发前特意给我发过消息,说林小雨提过养殖场"有点不对劲",
她想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当时我只当是小姑娘的好奇心,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
那句话或许是某种预兆。我将相框小心翼翼地摆在书桌上,转身推开窗户。
夕阳正贴着海平面缓缓下沉,把海水染成一片金红。
几个穿着胶皮裤的工人正站在养殖区边缘撒饲料,鱼群争食的水花声噼里啪啦地传来,
在渐暗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不知为何,
起了法医报告里的一句话:"死者胃内容物中检测到微量非海洋生物来源的异常蛋白质成分,
具体种类待查。"当时技术科没能确定成分,最后不了了之。但此刻看着那些疯狂抢食的鱼,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钻进脑海。2 暗流涌动晚饭是在鱼排中央的公共食堂吃的。说是食堂,
其实就是间稍大些的木屋,摆着四张长条桌,墙角堆着几箱啤酒和矿泉水。
林强特意过来陪我,他是林小雨的小叔,也是这个养殖场的老板。
"叶警官能屈尊来我们这小地方,真是让这鱼排都亮堂不少啊。"林强四十出头,身材微胖,
皮肤是常年被海风和日光雕琢出的深褐色,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看起来十分憨厚。
他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给我夹了一大块清蒸鱼,"尝尝这个,我们养殖场的招牌石斑,
外面根本吃不到这么鲜的。"鱼肉确实细嫩,入口即化,带着海水特有的清甜。
但我只嚼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这鱼肉的口感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自然生长的产物。
"林老板这生意做得可真大。"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装作随意地说,"看这出货量,
销路肯定特别好。""还行还行,混口饭吃。"林强谦虚地摆摆手,眼睛却瞟向食堂门口,
那里正有两个工人扛着沉甸甸的泡沫箱往外走,"主要是我们这鱼长得快,肉质还好,
回头客多。""有什么秘诀吗?"我追问,"我听说海水养殖讲究多,
饲料、水温、水质都得拿捏好。"林强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
哈哈笑了两声:"哪有什么秘诀,就是凭经验呗。我爷爷传下来的饲料配方,
加点鱼虾碎什么的,瞎琢磨出来的。"他给我添了些鱼汤,"叶警官是城里来的,
可能不知道,这养鱼跟养孩子一样,得用心伺候。"我注意到他说话时,
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右手手腕,那里有一圈明显比其他地方白的皮肤,
像是长期戴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而他面前的鱼汤,一口没动。
旁边桌的几个工人吃完饭准备离开,经过我们身边时,一个年轻些的工人多看了我两眼,
被旁边的老张狠狠瞪了一眼,立刻低下头快步走了。整个食堂里,
除了林强刻意营造的热络气氛,其他人都显得沉默寡言,眼神躲闪。晚饭后,
林强说要带我"参观参观",我正好顺水推舟。夜色渐浓,鱼排上亮起了昏黄的路灯,
灯光在海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走在木板铺成的小径上,脚下时不时传来"咯吱"的声响,
总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踩空。"这边是育苗区,"林强指着左侧一片围起来的水域,
"刚孵化的小鱼都在这儿,得精心照顾。"水面上漂浮着几个温度计,
红色的液柱在灯光下格外醒目。"温度控制得很严格啊。"我说。"那是,差一度都不行。
"林强的声音突然压低,"就跟人一样,环境不对,就长不好。"我们走到那台绞鱼机旁时,
机器正在运作,发出沉闷的"嗡——嗡——"声。一个工人正往进料口扔着什么东西,
黑色的塑料袋被绞碎的声音混杂在机器声里,让人头皮发麻。"这是在做鱼饲料?"我问。
"对,把收购来的小杂鱼、虾壳什么的绞碎了,拌上营养粉,鱼儿爱吃。"林强说着,
朝那个工人喊了句,"老王,今晚多绞点,明天给'特殊区'加餐。
"那个叫老王的工人点点头,动作机械地往机器里塞着袋子。
我注意到那些袋子都是黑色的厚塑料袋,而且看起来异常沉重,
扔进机器时发出"咚"的闷响,不像是装着鱼虾的样子。回到木屋后,
我从行李箱的夹层里翻出叶萱的日记本。这是在她学校宿舍找到的,警方没当回事,
我却像宝贝一样藏着。日记本的最后几页记录着她在养殖场的生活,字迹越来越潦草,
透着一种莫名的焦虑。7月16日:今天跟着小雨去喂鱼,林小叔的饲料闻起来怪怪的,
有点像...血腥味?问小雨,她说一直这样。晚上看到老张把几个黑袋子扔进绞鱼机,
声音好大。7月17日:林小叔好奇怪,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今天下午偷偷去看了那个写着"禁区"的养殖区,网眼特别密,里面的鱼长得又大又肥,
而且特别凶,看到我就疯狂撞网。7月18日:凌晨三点,被奇怪的声音吵醒。
透过窗户看到林小叔带了个小孩上鱼排,那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脏脏的,好像很害怕。
林小叔把他带进了绞鱼机旁边的小木屋。早上问小雨,她说这里不可能有小孩,是我看错了。
我必须查清楚。日记到这里就断了。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个用铅笔匆匆画下的符号,
像是个歪歪扭扭的"死"字。我合上日记本,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窗外,
海浪拍打鱼排的声音规律而沉闷,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声。妹妹的失踪,那些神秘的黑袋子,
绞碎机旁的小孩,还有那些异常肥美的鱼...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
正在慢慢串联成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项链。3 午夜惊魂接下来的两天,
我表面上装作度假散心的样子,白天跟着工人看看喂鱼、收网,晚上就待在木屋里整理思路。
但暗地里,我一直在观察整个养殖场的运作,
很快发现了几个疑点:一是这里的鱼确实长得异常快。工人闲聊时说,
普通石斑鱼至少要养两年才能上市,而这里的鱼半年就能长到标准重量。
二是每天凌晨三点左右,绞鱼机总会准时运作,持续大约一个小时。而且每次运作前,
林强都会亲自去检查机器,不让任何工人靠近。三是养殖场的"出货"时间很固定,
每周三、周六的凌晨四点,会有一艘没有标识的冷藏船来拉货,
工人都说是"直供城里大客户"。最让我在意的是,
当我旁敲侧击地问起去年夏天叶萱失踪的事,
所有人的反应都出奇地一致——要么立刻岔开话题,要么就说"记不清了",
只有老张在喝多了之后嘟囔了一句"那姑娘太较真,不该看的别瞎看",
说完就被林强狠狠瞪了一眼,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第三天晚上,我决定不再等待。
我必须知道绞鱼机在凌晨三点到底在绞什么,那个"禁区"的养殖区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凌晨两点五十,我换上一身深色衣服,借着月光悄悄溜出木屋。鱼排上静悄悄的,
只有海浪拍打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鱼跃声。路灯都灭了,
只有绞鱼机旁边亮着一盏昏暗的灯泡,像只窥视的眼睛。我放轻脚步,
沿着木板小径慢慢靠近绞鱼机。越走近,越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鱼腥味,
而是一种混合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被浓重的消毒水味掩盖着,若有若无。
绞鱼机旁边堆着五个鼓鼓囊囊的黑色麻袋,袋口用粗麻绳扎着。我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解开其中一个麻袋的绳结,借着微弱的月光往里看——里面是些暗红色的碎块,
像是某种动物的内脏,但又比普通的鱼内脏大很多。我用随身携带的镊子夹起一小块,
放在鼻尖闻了闻,那股腐臭味更明显了。就在我准备打开第二个麻袋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我心里一惊,迅速关掉一直攥在手里的手电筒,闪身躲到绞鱼机巨大的铁皮外壳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林强。他手里拖着一个更大的黑色塑料袋,袋子被拖在木板上,
发出"沙沙"的声响。借着月光,我看到那个袋子足有半人高,而且形状很奇怪,
像是...装着一个蜷缩的人。林强把袋子扔在绞鱼机旁,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