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怪你啊 你啊重返人间 你且一定 想啊 想啊…………忘川河的水流总是那样迟缓,
墨黑色的河面上漂浮着残碎的冥纸,被水底伸出的苍白手骨勾住,在阴风中微微颤动。
河岸边的彼岸花比往年开得更盛了,殷红的花瓣边缘泛着死气沉沉的紫,
像是被无数魂魄的血泪浸泡过。它们密密麻麻地簇拥着,根须在湿冷的泥土里交缠,
深入到不知埋藏了多少枯骨的幽冥深处。奈何桥的青石板早已被岁月磨得光滑,
缝隙里嵌着细碎的骨渣,在昏暗的鬼火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磷光。桥栏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
带着一股腐朽的腥气,偶尔有几滴浑浊的河水从桥缝滴落,砸在下方的白骨堆上,
发出空洞的回响。桥头立着个女子,玄色长袍的下摆拖曳在布满湿泥的地面,
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沾满了不知积攒了多少岁月的阴寒湿气。
袍子上用银线绣着的暗纹早已褪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是某种早已失传的符咒。
她生得极美,眉峰如昆仑山上的寒冰雕琢而成,锐利得仿佛能划破这阴间的凝滞空气。
眼尾斜斜上挑,带着天生的桀骜,可那双瞳仁却是死水般的墨色,深不见底,不见半点波澜,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亮的寒潭。鼻梁高挺,线条利落,如同刀削斧凿,唇线薄而锋利,
唇色是近乎青黑的红,像是干涸了千年的血痂,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映衬下,
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妖异。可细看之下,总觉得这副容貌缺了点什么。不是少了眉眼口鼻,
而是那双眼眸里没有活气,仿佛一尊精致绝伦却没有灵魂的人偶,
被抽走了魂魄最核心的精髓。她指尖常年缠绕着三缕若有若无的灰气,那是七魄残存的印记,
带着刺骨的寒意,每当触及身边的彼岸花时,灰气便会微微震颤,
像是在无声地哀悼着那些早已消散在时光里的三魂。女子名唤灵汐,
在这阴间已经徘徊了九百八十二年。地府的鬼差换了一茬又一茬,从最初对她充满好奇,
到后来的敬畏,再到如今的避之不及,没人敢靠近她三尺之内。传闻她曾是阳间最烈的煞星,
一手飞镖绝技出神入化,能在百步之外精准取人咽喉,江湖上的宵小之辈听到她的名字,
无不闻风丧胆。可她死时却极为凄惨,被仇家以淬了黑狗血的桃木钉残忍地钉穿了天灵,
又用浸过符咒的锁魂链紧紧捆着,暴晒在午时最烈的烈日下,承受着魂魄被灼烧的剧痛。
按照常理,这样的命格本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可她却不知怎地,硬是留了七魄,
拖着残破的形态坠入了这阴冷的阴间。“新来的,喝碗汤吧。” 孟婆坐在桥头的石凳上,
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佝偻,手里的汤勺搅动着瓦罐里浑浊的汤液,
汤面上漂浮着细小的黑色杂质。那只粗陶碗的边缘布满了裂纹,里面嵌着细碎的骨渣,
散发着一股混合了腐朽与遗忘的气味。灵汐缓缓抬手,玄袍袖口卷起一阵刺骨的阴风,
那阴风如同无形的利刃,瞬间将孟婆手中的汤碗掀翻。汤水泼在奈何桥的青石板上,
立刻冒起阵阵刺鼻的白烟,伴随着 “滋滋” 的声响,石板上原本覆盖的薄泥被冲刷开来,
露出底下层层叠叠嵌着的森森白骨,有的还保持着扭曲的姿态,
仿佛在诉说着过桥时的痛苦与不甘。“我的三魂还没找回来,轮什么回?
” 她的声音像是两块千年玄冰在相撞,每个字都带着能冻结血液的寒意,
在空旷的桥头回荡。这话她已经重复了九百八十二遍。记忆像是被风吹散的残页,
偶尔会在某个阴风吹过的瞬间,拼凑出些许模糊的片段。当年她还是阳间赫赫有名的女煞,
住在城郊一座荒废的古宅里。那时的她,一身红衣似火,不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
她的飞镖练得极好,院子里的老槐树树干上,密密麻麻插满了她练习用的镖,
镖尾的红缨在风中飘动,像极了燃烧的火焰。十八岁那年的春天,院子外的桃花开得正好,
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那个赶考的书生。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眉目温润,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他总在她练镖的院子外弹琵琶,琵琶声清越悠扬,像山涧的清泉,一点点抚平她心中的戾气。
有一次她练镖失了准头,飞镖朝着他的方向飞去,他却只是微微侧身,
手中的琵琶弦轻轻一拨,竟精准地将飞镖挡了下来,然后对着她温和一笑,
那笑容像春日的暖阳,让她瞬间红了脸。从那以后,她开始收了戾气,
将那些锋利的飞镖仔细地藏进镖囊,锁在箱子的最底层。她学着为他缝补被树枝勾破的长衫,
笨拙地拿着针线,手指被扎得全是小孔,却还是乐在其中。她甚至动了退隐之心,
想着等他考取功名,便跟他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安稳的日子。
她还记得自己亲手打磨了一枚玉坠,玉坠的形状是一朵小小的桃花,
那是她偷偷照着院子外的桃花刻的,送给她的时候,他开心得像个孩子,立刻挂在了脖子上。
可谁曾想,那温润如玉的表象下,藏着的竟是毒蛇般的心肠。他是仇家派来的细作,
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在她生辰那日,他亲手端来了一碗莲子羹,
羹汤熬得软糯香甜,上面还撒着她最喜欢的桂花。他笑着说:“灵汐,生辰快乐。
” 她毫无防备地喝了下去,很快便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抬起头,最后看到的,是他眼中没有半分情意的冰冷。随后闯进来的仇家,
像是早就等候多时的恶狼。他们用浸了黑狗血的麻绳紧紧捆住她的手脚,
那狗血带着一股腥臊的气味,让她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桃木钉一根接一根地钉进她的百会、膻中、涌泉三穴,每一次钉入,
都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撕扯她的灵魂。那正是人魂栖息的要害,
疼痛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深入骨髓。“煞女灵汐,三魂皆灭,永世不得超生!
” 为首的老者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念着恶毒的咒语。桃木钉上的符咒突然燃烧起来,
幽蓝色的火焰舔舐着她的肌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天魂在凄厉的惨叫中一点点消散,
像被狂风吹散的烟雾;地魂被符咒撕成碎片,在空中痛苦地挣扎,
最终化为虚无;命魂则像被戳破的气球,顺着血液一点点渗进身下的泥土里,
带着她最后的温度。剧痛中,她的视线模糊又清晰,她看到那个书生就站在角落,
手里还紧紧攥着她送他的那枚桃花玉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瞬间,
残存的七魄像是被点燃的炸药,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戾气,竟硬生生冲破了符咒的禁锢,
拖着残破不堪的形态,坠入了这暗无天日的阴间。从那以后,灵汐便守在这奈何桥头。
她的七魄里藏着滔天的恨意,像一团永不熄灭的鬼火,灼烧着她的存在。
可没有了三魂的指引,她就像一艘在茫茫黑夜中失去航向的船,连复仇都找不到方向。
有时她会对着忘川河发呆,河面上映出的倒影总是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自己完整的模样。她心里清楚,
自己到底缺了什么 —— 缺了天魂的灵慧,
所以看不清那些错综复杂的前世因果;缺了地魂的根基,
所以永远也踏不上那轮回之路;缺了命魂的本真,所以连爱与恨都变得麻木,
只剩下空洞的执念。有次,两个勾魂使者押着个新死的魂魄经过奈何桥。
那魂魄是个年轻的女子,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恐。当她看到灵汐时,
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尖叫起来:“是你!我在阳间听过你的故事!
村里的老人经常拿你的故事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灵汐缓缓转头,
墨色的瞳孔里终于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哦?
他们怎么说?”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说你是被情所害的恶鬼,因为执念太深,所以被困在阴间不得超生,” 那魂魄瑟缩着,
不敢直视灵汐的眼睛,“还说…… 还说那个书生后来中了状元,被皇帝亲自点为驸马,
娶了丞相的千金,一生荣华富贵,活到九十岁才无疾而终,死后还得了个好谥号呢。
”灵汐身上的玄色长袍猛地扬起,袖口的阴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几片彼岸花花瓣,
花瓣在空中打着旋,然后被撕裂成碎片。她指尖的青灰雾气变得浓郁起来,带着强烈的杀意,
周围的空气瞬间下降了好几度,连勾魂使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没再说话,只是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