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因痛苦而紧绷的眸子,轻声回答了他的问题,声音如月下的溪流,温柔而坚定。
“我……我也不完全确定。”
她坦诚道,“‘玉心铃’是我玉清阁的静心法宝,能涤荡心魔,净化戾气。
而我天生‘净灵体’,或许是体质放大了它的功效。
方才你身上那股……那股冰冷暴戾的气息,在铃音下似乎变得平和了许多。”
平和。
这个词,对沈孤寒而言,陌生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的人生,就是一场与体内凶兽无休止的战争,何曾有过片刻的平和?
他看着苏玉璃,看着她澄澈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狼狈的身影。
这双眼睛里没有审判,没有忌惮,只有纯粹的关切。
这让他那颗被孤寂与警惕层层包裹的心,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多谢。”
他沙哑地道出两个字,喉结滚动,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苏玉璃摇了摇头,从腰间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雅药香的丹药,递了过去。
“你伤得很重,灵力紊乱,神魂也受到了冲击。
这是‘凝神丹’,虽不能根治,但能暂时稳固你的心神和经脉。”
沈孤寒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掌上,那枚碧绿的丹药静静躺着,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他迟疑了一瞬。
行走江湖,戒心是生存的本能,更何况他身怀如此惊天的秘密。
但他对上了苏玉璃的视线,那份坦然与善意不似作伪。
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剑魄虽然暂时沉寂,但经脉中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和混乱的灵力却在提醒他,他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
他终是接过了丹药,没有丝毫犹豫地吞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温润的暖流,迅速游走于西肢百骸,抚平了经脉中狂躁的灵力,连神魂深处那针扎般的刺痛也缓解了不少。
久违的舒缓感,让他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沈孤寒强撑着站起身,目光警惕地扫向魔修逃离的方向,“九幽魔门的人既然提到了‘孤心剑魄’,他们的目标便是我。
逃走的人一定会回去禀报,用不了多久,追兵就会赶到,而且来的会是更强的高手。”
苏玉璃闻言,秀眉微蹙,神情也凝重起来:“他们提到了‘萧绝’……九幽魔门的少主,一个为剑痴狂的疯子。
传说他西处搜罗奇特的剑体与剑魄,用以淬炼他的‘天魔剑’。
你……”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己经不言而喻。
对萧绝而言,沈孤寒无疑是世间最完美的“磨剑石”与“祭品”。
“那你呢?”
沈孤寒反问,“你与我同行,只会让你也成为他们的目标。
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苏玉璃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如空谷幽兰,在清冷的月色下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沈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他们本来就是来追杀我的?
况且,你是因为救我才暴露了身份,我苏玉璃岂是那种忘恩负义、弃友而逃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认真:“更何况,现在天下之大,除了我,还有谁能用‘玉心铃’帮你压制剑魄呢?
我们如今,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一条绳上的蚂蚱……沈孤寒的心,被这句略带俏皮却又无比真诚的话轻轻触动。
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你有要去的地方吗?”
他问道。
“有。”
苏玉璃答道,“我此次下山,是为了前往西境的‘迷雾沼泽’,寻找一味名为‘七叶静心莲’的灵药,用以炼制我师父急需的丹药。
那里地势复杂,瘴气弥漫,神识受限,正好可以用来摆脱追兵。”
沈孤寒眼中精光一闪。
确实,没有比迷雾沼泽更适合藏身的地方了。
“好,就去迷雾沼泽。”
他做出决断,“事不宜迟,我们走。”
夜色更深,两人不再多言,身形一纵,化作两道淡淡的虚影,消失在断魂林的深处。
沈孤寒在前开路,他的身法飘忽不定,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
苏玉璃紧随其后,她时而会轻轻摇动腰间的玉心铃,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铃音。
那铃音很轻,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一端系着她的手,另一端,则悄然缠绕在沈孤寒那颗孤冷而躁动的心上。
沈孤寒能感觉到,每当铃音响起,他体内那蠢蠢欲动的剑魄就会安分几分。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上,忽然看到了一座可以停靠的灯塔。
灯塔的光虽然微弱,却足以驱散一隅的黑暗,带来一丝名为“希望”的温暖。
他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何方,也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凶险。
但这一次,当他回头时,身后不再是空无一人的黑暗,而有一道素白的身影,和一串清悦的铃音,与他同行。
或许,被整个世界抛弃,也未必是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