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污和铁锈的味道像张湿毯子,闷头盖在王铁柱脸上,熏得他脑仁儿都疼。他咬着牙,全身力气都压在那把快跟他胳膊一般长的大号活动扳手上,身下那个比拳头还粗的六角螺栓纹丝不动,活像焊死了一样。
“废物!”沙哑的咒骂带着唾沫星子砸在后脑勺。一个满脸横肉、油污渍盖过原色的吉翁老兵叉腰站着,皮带扣下的肚腩顶在沾满机油的旧工作服上,“油都放不干净的玩意儿!老子当年在‘水獭’号上服役,闭着眼都比你利索!”
王铁柱额头抵着冰冷的扎古Ⅱ小腿装甲板,冰凉的感觉透过汗湿的鬓角直窜天灵盖。什么“水獭”号,什么吉翁荣光,关他屁事!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翻腾:老子堂堂蓝翔农机维修班尖子生,拿过市级技能大赛三等奖的,怎么一睁眼就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后方破烂仓库,像个骡子似的伺候这些铁疙瘩?还是给吉翁当骡子!
他狠狠吸了口气,肺腔里充斥着刺鼻的机油、冷却剂和浓重铁锈混杂的气味。这破仓库,几盏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半死不活地亮着,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堆满零件的货架和几台缺胳膊少腿、等待维修的旧型扎古Ⅱ。剥落的墙皮,坑洼的水泥地面渗着可疑的油渍,角落里老鼠啃噬绝缘材料的声音细碎得让人牙酸。典型的七十年代工业废墟风,主打的就是一个绝望。
更绝望的是他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手艺。王铁柱醒来几天了,肌肉记忆告诉他原身就是个刚丢进后勤维修班没俩月、笨手笨脚的学徒。连个滑油螺栓都拧不利索,怎么在这动不动就死人、联邦军不知道啥时候打过来的鬼地方活命?他这几天梦里都是炮弹砸下来的场景。
嗡——!
脑子毫无征兆地一震,仿佛有根高压电线猛地捅进了太阳穴,无数画面、符号、公式、声音碎片,卷着柴油机的咆哮、齿轮咬合的摩擦、液压泵的嗡鸣、焊枪喷溅的火花,海啸般倒灌进来!王铁柱眼前发黑,耳朵里只剩下单调尖锐的长鸣。他死死抓住扳手才没栽下去。
“……老东方红D-54型发动机,缸盖螺栓按对角线顺序三次紧固扭矩……废车架大梁的锰钢弹簧板适合改制重型犁铧前刃……手动摇柄启动单缸柴油机的最佳角度是上止点前7度,配合气门微调节省拉力……”
无数清晰无比的、属于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的技术细节,带着浓郁的黑土地和柴油尾气的味道,在他脑子里扎了根,乱中有序,清晰得吓人。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在意识深处直接响起:
最强农机维修与改造大师系统绑定完毕。核心数据库现实物理法则限制版激活。宿主生存率强化方案上线。当前生存评估:极低。请宿主积极求生。
农机系统?!王铁柱眼前发黑,不是气的,是蒙的。绑定系统?穿越者标配的金手指?可这金手指……也太他娘的现实了吧!修拖拉机?强化犁头?这鬼地方连个像样的农具都没有!全是杀人的机器!这系统怕不是发错了货,或者干脆是个二手的?极低?还用你说!老子自己不会看吗!
那老兵见王铁柱佝偻着背半天不动,以为又在摸鱼,抬手一个栗凿就要敲下去。
“咣当——!”
仓库沉重的推拉铁门被外面的人暴力撞开,刺耳的声音让所有人动作一顿。寒风裹着湿土气息和更浓的硝烟味猛地灌了进来。老约翰,这个基地维修班的班长老头,脸上褶子里都夹着油污,此刻却煞白一片,细密的汗珠挂在眉骨上,跑得几乎背过气。
“快!全都动起来!”老约翰嘶哑地吼着,声音都劈了,“红色……红色彗星的机子!控制系统瘫痪!停在三号机位了!所有人!立刻!马上!抢修!”他目光如电扫过仓库,“夏亚大尉……就在外面等着!”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连耗子的声音都停了。那叉腰骂人的老兵脸上的横肉瞬间僵住,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夏……夏亚大尉?”
王铁柱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骤然停止了跳动,然后疯狂地在胸腔里撞壁。夏亚·阿兹纳布尔?那个吉翁军的红色彗星?杀神一样的人物?他的座驾坏了,停在这个鸟不拉屎、工具不全、只有几个三流机修兵的后方维修点?!完了。老约翰说“等着”,那绝不是客气的等待。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往上爬。老约翰的目光在仓库里扫了一圈,每一个被他看到的维修兵都下意识地缩起脖子低下头,生怕被点到名。最后,他那混合着绝望、焦急和最后一丝挣扎的目光,死死钉在了王铁柱身上。
“铁柱!”老约翰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你!跟我上去!”
“我?!”王铁柱嗓子都变调了,腿肚子打颤,“班……班长!我……我才刚来……”
“废话少说!”老约翰根本不给王铁柱辩解的机会,上前一把揪住他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后领,像拖一个麻袋一样把他从那个该死的螺栓旁边拽开,大步流星地往通向更高作业平台的铁梯子冲去,“带上工具箱!快!”
冰冷的寒风瞬间包围了王铁柱,从工作服的领口袖口往里钻。但他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后背那属于夏亚·阿兹纳布尔的目光。越过老约翰佝偻的肩膀,王铁柱看到了。
三号机位露天停放的巨大红色扎古,在阴沉灰白的天幕下,如同一尊沉默的煞神。它比旁边那些绿色杂兵机高大一截,流线型的装甲沾满了干涸的泥点和弹痕,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份独特的压迫感和令人心悸的猩红。扎古头部的独眼黯淡无光,像一头蛰伏的凶兽闭了眼。
而在那红色巨人的脚边,静静立着一个人影。金发在寒风中纹丝不动,面罩覆盖了鼻梁以上的面容,只留下一个光滑冰冷的弧线和那双深藏在暗红色护目镜后的眼眸。那目光,隔着几十米,如同实质的刀锋剐过王铁柱的脸颊、脖颈、心脏。没有愤怒,没有催促,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无机质般的、绝对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件工具,或是一具尸体,观察着它最后的挣扎。一件染血的红披风垂在那人身侧,凝固得如同铁板。
老约翰几乎是半推半搡地把僵硬的王铁柱顶上了升降梯。升降梯嘎吱嘎吱升到扎古驾驶舱外,冷风更大了。王铁柱能清晰看到舱门上清晰的掌形解锁区。
“打开!快!”老约翰的声音带着破音。王铁柱哆嗦着手掌贴上去。嗡的一声,沉重的舱门向一侧滑开,露出内部复杂的驾驶舱结构。一股金属烧焦的刺鼻气味和热烘烘的机油气浪扑面而来。
驾驶舱内部比想象中更狭窄复杂,各种仪表盘、指示灯、操作杆密布,线路管线如同纠缠的血管筋络。老约翰推了王铁柱一把,把他硬塞进去。王铁柱脚下发软,差点跪在金属地板上。
“故障在控制核心回路!控制系统整个失灵了!”老约翰站在舱门口,半个身子探进来,手指颤抖地指着一片集中了密集线束的区域下方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那里,一块集成线路板明显烧糊了,焦黑一片,几根晶须似的导线都熔断卷曲着,冒着缕缕淡淡的、带着怪味的白烟。舱内照明全靠仪表盘幽微的冷光,更显得那一片焦痕触目惊心。
“找备件!快找备件板换上!”老约翰的声音尖锐地刮擦着王铁柱的耳膜,里面全是濒死的焦急和某种压到极限的恐慌。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下面等候的人影一眼。
工具箱哐当一声掉在王铁柱脚边。他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扑跪着打开箱子,双手在里面疯狂地翻找。各种型号的螺钉、绝缘胶带、检测探头、小焊枪……翻到最底下,他捞起几块巴掌大小、封装在防静电袋里的深灰色电路板。
可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袋子上标签印刷清晰,一块是“脚部关节驱动辅助信号耦合单元”,一块是“背部装甲散热风扇控制模块”,还有一块是“腰部旋转角度冗余记录器”!根本对不上!别说主控板,连个能沾边的控制相关替换件都没有!这个后勤点的备件库,破烂程度超乎想象!
王铁柱脑子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浸透骨髓。修不好这台机子,下面那个戴面具的杀神会有什么反应?他不敢想。身体原主那点微末的机修知识,在这复杂的扎古系统面前,屁用不顶!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却在此刻毫无征兆地切了进来,带着一种与当下死亡危机格格不入的、仿佛在修理拖拉机般的家常语气:
检测到车辆电路板熔毁故障。环境评估:备件缺失。启动农机电路应急解决方案数据库匹配……扫描中……匹配结果:L1004型谷物联合收割机主控箱信号分流板短路替代方案通用型电路板强制代用适配。核心思路:旁路熔毁部分信号通路,临时嫁接非核心功能性电路输入输出回路维持基础操控指令……
谷物联合收割机?!
王铁柱差点一口老血喷在驾驶舱仪表盘上。都他娘的快见阎王了!农机系统你还在收割机?!哪来的收割机给他拆?!这鬼地方——
等等!
他那充满绝望的目光,扫过那块熔毁的焦糊电路板,又下意识地扫向旁边的仪表盘下方。那里布满了更多、更复杂的电路和线束,层层叠叠。他的目光陡然停在一块镶嵌在侧下方支架上的电路板上。那块板子颜色稍浅,指示灯很稀疏,标签写着:“姿态监控数据缓冲/冗余记录模组非核心”。
非核心!非核心!
一个荒诞又疯狂、绝境中唯一透着丝微光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沌的恐惧!农机系统灌输进来的那些粗暴、土气、但往往简单有效的应急维修手法,猛地窜进脑海!
没有收割机,更没有收割机的板子……但这里有一块“非核心”的板子!农机系统方案的核心思路不就是……拿别的板子,强行接上,能干活就行?
王铁柱的眼睛瞬间红了。不知是恐惧催生的疯狂,还是破罐子破摔的豁出去,他猛地抓起工具箱里那把最大号、沾满油污的平口扳手!那冰冷的握柄刺得他掌心发麻。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后果,也顾不上门外老约翰那瞬间瞪圆、写满“你他妈疯了?!”的眼睛!他全身最后的力气都灌注到紧握扳手的右臂,对着那块标注着“姿态监控数据冗余记录”的电路板旁边的金属固定卡扣边缘,带着一股要连根撬断桌子的蛮劲,狠狠一撬!嘎嘣!刺耳的金属变形和撕裂声响起!
油污混合着金属烧焦的刺鼻气味,死死糊在王铁柱脸上,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砂纸。他攥着那把油腻腻的大号平口扳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心里的汗滑得几乎握不住。驾驶舱顶灯投下的昏黄光线下,那块从旁边支架上硬撬下来的“姿态监控数据冗余记录”电路板边缘还带着金属撕裂的毛刺,在仪表盘幽微的冷光中闪着狰狞的光。烧得焦糊的主控板就在眼前,几根熔断的晶须状导线蜷曲着,冒着最后一丝若有若无、带着怪味的白烟。
“铁柱!你他妈在磨蹭什么?!换上去!快换上去啊!”老约翰半个身子探在舱门外,嘶哑的吼声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像钝刀子刮着王铁柱的耳膜。老头脸上的褶子被汗水和油污填满,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下面那个沉默矗立的红色身影——夏亚·阿兹纳布尔,那身鲜红的披风在仓库的穿堂风里纹丝不动,面罩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十几米的空气,扎在王铁柱的脊梁骨上,又冷又沉。
王铁柱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得像块铁。农机系统灌输进来的那些粗暴土气的应急方案在脑子里疯狂打转——东方红D-54型收割机主控板烧了,临时拿旁边那块监测油温的副板怼上去,跳线并联,绕过熔毁的信号通路…可那是拖拉机!眼前这玩意儿是十八米高的战争机器!他手指哆嗦着,扳手尖抵着焦糊板旁边那几根烧断线头的接线柱,脑子里只剩下农机系统冷冰冰的提示:农机电路应急解决方案L1004型:旁路熔毁部分信号通路,临时嫁接非核心功能性电路输入输出回路…
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心一横,扳手粗暴地插进线束丛里,用力一别!嗤啦!几根纤细的数据线被蛮力扯断。他看准姿态记录板上几个同样功能的接线柱,根本顾不上分辨颜色编码吉翁的扎古电路哪会按农机标准来?红黄蓝绿一团乱麻,也管不了什么专用插头,直接用扳手撬开接线卡扣,把手里姿态板上剥出来的铜线头,狠狠压进主控板区域对应的接线柱里!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拔掉,撬开,再插!姿态板上另一根线被他扯出来,用扳手尖端硬塞进旁边一个空着的接线孔!动作又急又猛,完全是汽修铺子里对付锈死卡车大梁的架势。
“混账东西!你在干什么?!”老约翰的咆哮带着哭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看见那小子在用扳手野蛮地撬、捅、塞!这不是维修,是破坏!“完了…全完了…”老头身体晃了晃,绝望地闭上了眼。
王铁柱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最后一根线头被他用扳手柄硬砸进卡槽!他猛地一推旁边那个最大的主控电源闸刀开关——嗡!!!
扎古头颅中央那只巨大的独眼,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瞬间吞噬了驾驶舱内所有幽暗!几乎同时,整台庞大的红色机体发出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散架般的金属呻吟和颤抖!咚!巨大的金属脚掌猛地向前一蹿,重重跺在仓库混凝土地面上,震得顶棚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这十八米高的钢铁巨人,像喝多了劣质高粱酒的醉汉,开始了疯狂抽搐!
左机械臂毫无章法地向上猛抡,咣当一声砸在驾驶舱顶盖上,火星四溅!右腿膝盖诡异地向内弯折,机体瞬间失去平衡,像踩了弹簧般单腿蹦跳起来,沉重的身躯每一次落下都让地面呻吟!腰腹部的关节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尖叫,带着上半身毫无规律地左右乱甩!那只猩红的独眼在癫狂的晃动中拉出妖异的红光轨迹,像失控的拖拉机在泥地里缺缸乱抖,随时可能一头栽倒,把整个仓库连同里面的人碾成铁饼!
“啊——!”老约翰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缩,死死抱住一根支撑钢柱。
下面,夏亚一直环抱的双臂放了下来。面罩下,那冰冷的嘴角似乎抿得更紧了些,深红护目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锁定在驾驶舱里那个渺小而慌乱的身影上。无形的压力骤然提升,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铁柱整个人被癫狂的机体甩得东倒西歪,安全带勒得他肋骨生疼。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比外面夏亚的目光更让他窒息。搞砸了…彻底搞砸了…这玩意儿要散架了!他死定了!就在这绝望的顶点,眼前猛地弹出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闪烁着刺眼红光的虚拟方框:
警告!检测到MS严重异常运动模式!解析中…匹配中…符合数据库特征:“东方红-54型履带拖拉机三缸柴油引擎严重缺缸及液压转向失衡状态颠簸路径智能规避优化算法”匹配度98.7%!核心逻辑:基于不规则震动反馈实时调整重心分布及动力输出分配,实现颠簸路径下稳定行进…应用?Y/N?
拖拉机?!又是拖拉机!王铁柱脑子一片空白,那破系统在这种时候给他匹配拖拉机算法?!看着屏幕上那个疯狂闪烁的“Y”,看着外面夏亚那越来越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抬手捏死他的姿态,听着老约翰绝望的呜咽,他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空气嘶吼出声:“启用!启用优化!快啊——!”
最后一个音节还在狭窄的驾驶舱里回荡,奇迹发生了。
前一秒还在狂暴乱抖、如同垂死巨兽的红色扎古,所有的癫狂动作瞬间定格!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住。下一个万分之一秒,它动了!
沉重的机体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流畅猛地向左侧一晃,巨大的金属脚掌贴着地面“滋啦”一声侧滑,险之又险地让开了旁边堆叠的备用装甲板,动作滑溜得像个贴着墙根溜冰的老油条!没等老约翰揉眼睛,扎古重心诡异地一沉,右腿液压管爆发出沉闷的加压嘶鸣,机体以那只粗壮的右腿为轴心,“呜”地一声来了个原地近乎直角的甩尾漂移!巨大的钢铁身躯带起的风压将地上散落的扳手和零件卷得四散飞溅,却精准无比地擦着一台吊装用的小型工程车滑了过去,连漆皮都没蹭掉!
老约翰的下巴彻底脱臼了,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那台红色的钢铁巨人,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和MS操控手册的、带着浓厚乡土气息的诡异步法,在堆满障碍物的狭窄仓库里左穿右插。它时而像老牛犁地般沉稳地压低重心,时而又像受惊的骡子般猛地一个短促横移,巨大的脚掌每一次落下都踩在最不可思议却又最稳固的空隙,每一次转向都带着一种糙汉子驾驭狂野铁牛的、蛮不讲理却又精准到毫厘的“风骚”。它甚至利用了一次重心剧烈偏移带来的惯性,让庞大的躯体完成了一次匪夷所思的、近乎贴地滑行的S形机动,完美绕开了地面上散落的几个装着精密零件的木箱!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当这台红色的钢铁巨兽带着最后一声沉重的液压泄压声“嗤——”,以一个教科书般的原地急刹,稳稳当当、四平八稳地停在仓库正中央预留的检修位上时,整个空间死寂得只剩下液压系统冷却的微弱嘶嘶声和柴油引擎低沉的怠速嗡鸣。那只猩红的独眼平静地亮着,仿佛刚才那场打败所有人认知的疯狂“舞蹈”从未发生过。
灰尘在顶灯的光柱里缓缓飘落。
老约翰像被抽掉了骨头,顺着钢柱瘫软地滑坐到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截不知何时扯断的油污抹布,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仓库门口,夏亚·阿兹纳布尔静静站立着。那身鲜红的披风纹丝不动。他微微仰着头,面罩朝向驾驶舱的方向。深红的护目镜遮挡了一切情绪,只有面罩边缘,那紧抿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那绝不是微笑,更像是一种…发现某种难以归类事物的、纯粹的兴味。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猛地撕裂了死寂!仓库厚重的大门连同半边墙体如同纸片般被狂暴的冲击波撕碎、掀飞!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火焰和浓烟瞬间灌入!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玻璃爆裂声、以及某种能量武器发射的尖锐“滋——嗡!”声混杂着传来!外面瞬间枪炮声大作,联邦军制式机枪的“哒哒哒”扫射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敌袭!是联邦的侦察队!”一个凄厉变调的吉翁士兵嘶吼声穿透爆炸的余音传来,随即被更猛烈的爆炸声淹没。
仓库顶棚被爆炸震得剧烈摇晃,大块的水泥块和扭曲的金属构件雨点般砸落!电路短路爆出大团刺眼的蓝色火花!浓烟迅速弥漫,刺鼻的硝烟味和燃烧的焦糊味呛得人无法呼吸。
王铁柱被震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挣扎着解开安全带,从剧烈摇晃的驾驶舱探出头。透过被炸开的巨大豁口和滚滚浓烟,他惊恐地看到外面夜空中划过道道刺目的能量光束,几台轮廓熟悉的、涂着联邦军绿色涂装的MS身影在火光和爆炸中若隐若现——是吉姆!联邦的早期量产型吉姆!其中一台肩部的火箭发射巢正对着仓库方向再次亮起火光!
“铁柱!下来!快!”老约翰嘶哑的吼叫从下方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老头连滚带爬地扑到扎古脚边,拼命朝他挥手,脸上被烟熏火燎得一片漆黑,只有眼睛在火光中反射出恐惧的光。
王铁柱手脚并用地从驾驶舱爬下来,脚刚沾地,又是一发火箭弹尖啸着飞来!
轰隆——!!!!
这次爆炸就在仓库外侧不远,猛烈的冲击波将王铁柱和老约翰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布满碎砖和扭曲金属的地面上。灼热的气浪舔舐着皮肤,浓烟彻底吞噬了视野。仓库内部唯一完好的主照明灯管在疯狂的晃动中“啪”地炸裂,最后的光源消失,只剩下四周熊熊燃烧的火光和不断闪烁的电火花,将这片钢铁坟墓映照得如同地狱。
浓烟像烧糊的沥青,又厚又重,死死糊在脸上,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滚烫的沙子,呛得王铁柱肺管子火烧火燎地疼。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嗡鸣,那是刚才近距离爆炸留下的后遗症,把外面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都盖住了大半。他挣扎着从一堆滚烫的碎砖和扭曲的金属管子上爬起来,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身子疼得发麻。
“咳…咳咳!”旁边传来老约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老头比他更惨,额头被飞溅的碎片划开一道口子,暗红的血混着油污糊了半张脸,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死死盯着仓库被炸开的巨大豁口外那火光冲天的景象。几台联邦军绿色的吉姆身影在爆炸的火光和能量光束的映照下,如同移动的钢铁墓碑,每一次开火都伴随着地面剧烈的震颤和吉翁士兵临死前的惨叫。
“狗娘养的联邦杂种!”老约翰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佝偻的腰背绷得笔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仇恨光芒。他踉跄着扑向旁边一个翻倒的工具箱,在里面疯狂地翻找,最后抓出一把沾满油污、足有小臂长的沉重扳手!那扳手在他枯瘦的手里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约翰大叔!你去哪?!”王铁柱心头一紧,嘶哑地喊道。
“报仇!”老约翰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一个字都淬着血和毒,“给我儿子报仇!!”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老狼,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那地狱般的豁口冲去!仓库外,一台吉姆的120mm机枪正对着这边疯狂扫射,子弹打在残存的墙壁和金属构件上,爆开一连串刺眼的火花和碎石烟尘!
王铁柱魂都吓飞了!这老头冲出去就是送死!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抱住老约翰的腰:“大叔!别!外面全是枪!去了就回不来了!”
“放开我!”老约翰猛地一挣,力气大得惊人,枯瘦的手肘狠狠撞在王铁柱胸口,疼得他眼前一黑,“老子活够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就在这时,王铁柱脑子里嗡地一震!那个冰冷的农机系统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带着一种与周遭炼狱格格不入的、仿佛在农机站里盘点库存般的平静:
检测到宿主及关联人员处于高烈度战场环境。生存率评估:极低。启动“农用装备战场紧急生存改装方案”数据库。扫描周边可用资源…扫描完成。目标定位:仓库西北角,大型废弃农业机械残骸联合收割机底盘×1,履带式拖拉机残骸×1。方案核心:防护强化重点:驾驶舱、驱离手段非致命/制造混乱。图纸传输中…
图纸?农用装备?王铁柱下意识地顺着系统提示的方向猛地扭头!
在仓库最深处、被爆炸震得摇摇欲坠的昏暗角落里,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覆盖下,隐约显露出两个庞大的钢铁轮廓。一台是只剩下巨大底盘和锈迹斑斑的金属框架的联合收割机,驾驶舱的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黑洞洞的框架。另一台则是履带断裂、引擎盖不翼而飞的巨型履带式拖拉机,像个被遗弃的钢铁骨架。
农机!真的有农机!
绝望之中,一丝微弱的光猛地刺穿了王铁柱的恐惧!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大叔!那边!有东西!能救命的东西!”他指着角落,声音因为激动和烟呛而劈叉。
老约翰被他吼得一愣,顺着手指看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更深的绝望:“一堆…废铁?”
“不是废铁!是机会!”王铁柱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连拖带拽地把还在挣扎的老约翰往角落拖,“帮我!快帮我!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他几乎是哀求着喊出最后一句。
或许是“死”字刺激了老约翰,或许是王铁柱眼中那孤注一掷的疯狂让他想起了什么,老头挣扎的力道小了些,被半拖半拽地拉到了那台巨大的联合收割机残骸旁。烟尘弥漫,仓库顶棚还在不断掉落碎块。
图纸接收完毕。方案一:驾驶舱防护强化。目标:联合收割机驾驶舱框架。材料:高强度废弃装甲板扫描定位:仓库东侧,扎古Ⅱ备用履带板×4。工具:电弧焊机扫描定位:左前方五米,倒地工具箱旁。操作流程:…
系统的提示如同冰冷的指令流,瞬间灌满王铁柱的脑海!他眼睛瞬间红了!履带板!那玩意儿够厚够硬!
“大叔!履带板!那边!快!”王铁柱指着东侧一堆码放整齐、半人高的厚重金属板吼道,自己则像炮弹一样冲向倒地的工具箱,一把从里面拖出那台沉重的手提式电弧焊机和一捆焊条,又抄起一把大铁锤。
老约翰看着那堆厚重的履带板,又看看王铁柱手里的焊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混乱的思绪。他咬着牙,猛地冲过去,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起一块沉重的履带板就往收割机这边拽!金属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王铁柱已经爬上了收割机残骸的驾驶舱框架。他抡起铁锤,对着锈蚀变形的驾驶舱门框边缘就是一顿猛砸!咣!咣!咣!火星四溅!硬生生砸开一个足够塞进履带板的豁口!老约翰刚好把第一块履带板拖到跟前。
“竖起来!堵住这里!”王铁柱指着驾驶舱正前方那个巨大的破洞吼道。他抓起焊枪,插头粗暴地怼进旁边一个还在冒火花的插座里!滋啦!蓝色的电弧瞬间在焊枪尖端爆开!
没有时间打磨,没有时间清理焊口!王铁柱像疯了一样,将焊枪对准履带板和驾驶舱框架的连接处,狠狠压下开关!刺眼的电弧光瞬间吞噬了视野,高温熔化的金属发出滋滋的尖叫,滚烫的焊渣如同烟花般四处飞溅!他根本顾不上什么焊接规范,脑子里只有系统灌输的“关键受力点加固”和“连续满焊确保强度”!焊枪如同他手臂的延伸,在厚重的金属板与框架之间疯狂游走,拉出一道道扭曲但异常厚实的、散发着高温和刺鼻气味的焊缝!
一块!两块!三块!厚重的履带板被老约翰和王铁柱合力,用最野蛮的方式竖着、横着、斜着焊死在驾驶舱的正面、侧面!驾驶舱迅速变成了一个布满粗犷焊缝的钢铁堡垒!只留下一个狭窄的观察缝隙和操作空间。
方案二:驱离手段构建。目标:履带式拖拉机残骸。材料:高压水泵及输水软管扫描定位:基地消防水车,仓库外西侧五十米,未受损。动力接口适配:拖拉机后置动力输出轴PTO。操作流程:…
外面爆炸声更近了!联邦吉姆的机枪扫射已经能清晰地打在仓库外墙,发出雨点般的爆响!
“大叔!外面!消防车!水泵和管子!”王铁柱从“铁盒子”里探出头,指着仓库豁口外隐约可见的一辆红色涂装的消防水车残骸吼道,脸上全是汗水和焊渣烫出的红痕。
老约翰这次没再犹豫,矮身就往外冲!王铁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发流弹几乎是擦着老约翰的后背打在墙上!老头连滚带爬地扑到消防车旁,用扳手粗暴地砸开固定卡扣,将车尾那台沉重的柱塞式高压水泵和一大卷盘绕的、金属丝编织加固的粗大输水软管硬生生拖了下来!那重量让他一个趔趄,但他咬着牙,青筋暴起,像拖死狗一样把水泵和软管往回拽!
王铁柱已经从“铁盒子”里跳下来,扑到那台履带式拖拉机的残骸旁。拖拉机后部,一个锈迹斑斑的六爪动力输出轴接口暴露在外。他抡起扳手,几下砸掉锈死的防护盖,露出里面标准的方形驱动轴头。
“管子给我!”王铁柱接过老约翰拖回来的、沉重无比的高压水泵。他看准水泵后端的驱动法兰盘,又看看拖拉机后方的动力输出轴头。农机系统灌输的知识瞬间激活——尺寸不对!拖拉机是标准六爪,水泵法兰是内花键!
“扳手!锤子!”王铁柱吼道。老约翰立刻递上工具。王铁柱眼疾手快,抓起几根散落在地上的粗螺栓和厚垫片,用扳手和锤子暴力地将它们塞进拖拉机动力输出轴头的爪隙里,强行垫高、改变接触面!然后他抱起沉重的泵体,用膝盖顶着,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水泵法兰盘对准那被垫得歪歪扭扭的轴头,抡起大锤!
咣!咣!咣!
金属撞击的巨响在枪炮声中依然刺耳!法兰盘在蛮力的作用下,硬生生被砸得套在了垫高的轴头上!虽然歪斜,但勉强卡住了!王铁柱立刻抓起焊枪,对着连接处就是一阵毫无章法的狂焊!火星四溅,高温的焊缝如同扭曲的蜈蚣,将水泵和拖拉机残骸粗暴地焊死在一起!
“软管!接上!”王铁柱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老约翰奋力将沉重的金属编织软管一头怼上水泵的出水口,用管箍死命拧紧!另一头,王铁柱则连拖带拽,将软管从“铁盒子”驾驶舱预留的观察缝里塞了进去,胡乱固定在驾驶座旁边一个摇摇欲坠的操作杆上。
“水!没水!”老约翰突然嘶声喊道,脸上血色尽褪。
王铁柱脑子里嗡的一声!消防车的水罐肯定早被打漏了!他目光疯狂扫视,猛地定格在仓库角落里一个半埋在地下、用于收集雨水的大铁皮桶!里面浑浊的泥水几乎见底,但还有浅浅一层!
“桶!拖过来!”王铁柱吼道。两人合力,用撬棍和身体,硬是将那沉重的大桶从半埋状态撬了出来,翻滚着拖到拖拉机旁。王铁柱抓起消防水车残骸上拆下来的进水粗管,一头粗暴地塞进浑浊的泥水里,另一头则被他用尽最后力气,套在水泵的进水口上,同样用管箍和铁丝胡乱扎紧!
“成了!”王铁柱看着眼前这个由收割机“铁盒子”驾驶舱、拖拉机残骸动力、消防水泵和泥水桶组成的、浑身焊疤、管线乱爬的钢铁怪物,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绝境求生的疯狂涌上心头。他手脚并用地爬进“铁盒子”,重重摔在焊死的履带板后面仅存的驾驶座上。老约翰也连滚带爬地钻了进来,挤在副驾驶位置,剧烈地喘息着。
就在这时,仓库豁口处,烟尘猛地被几道强光手电撕开!几个穿着联邦军绿色作战服、端着突击步枪的身影,在弥漫的硝烟中显现出来!他们动作敏捷,呈战术队形快速突入仓库内部!为首的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头盔下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着这片狼藉的战场废墟,显然是在搜索幸存的技术兵或破坏有价值的设施。他的枪口稳稳地指向了仓库深处,那台被焊得面目全非、还在微微颤抖的“铁疙瘩”!
小队长的手抬了起来,似乎准备下令开火或包抄。
驾驶舱里,王铁柱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看着那几个越来越近的联邦士兵,看着他们黑洞洞的枪口,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他猛地抓住固定在旁边的、一个从消防车上拆下来的、布满灰尘的喇叭手柄,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外面嘶吼出声!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硝烟弥漫的仓库里炸响:
“警告!高压水炮!非战斗人员请退后——!!!”
同时,他另一只手,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扳动了那个连接着高压水泵出水阀门的、锈迹斑斑的操作杆!
呜——!!!
拖拉机残骸的引擎在王铁柱爬进来时就已启动,此刻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要断气般的嘶吼!后置的动力输出轴疯狂转动,带动着被暴力焊死的水泵法兰盘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尖叫!水泵内部的柱塞被强行驱动,开始高速往复运动!
嗤——!!!
一股浑浊的、裹挟着泥浆、水草和铁锈碎末的粗大水柱,如同被激怒的泥龙,从驾驶舱观察缝里伸出的金属软管口狂暴地喷射而出!水柱刚冲出管口时还有些散乱,但瞬间就被高压强行束拢,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如同一条失控的钢铁巨鞭,以排山倒海之势,直直地抽向那个刚刚踏入仓库、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联邦小队长!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那个联邦小队长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就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砸中!他身上的作战服瞬间被浑浊的泥浆浸透、染黑!沉重的头盔被巨大的水压冲得猛地后仰,带子勒进皮肉!整个人双脚离地,如同一个破麻袋般被狂暴的水流狠狠向后冲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开外的瓦砾堆里,溅起大片泥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泥浆糊满了面罩,呛得他剧烈咳嗽,狼狈不堪地瘫在泥水里,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剩下的几个联邦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风清奇的“攻击”惊呆了!他们端着枪,看着那台冒着黑烟、焊疤狰狞、还在持续喷射着浑浊泥浆的“铁疙瘩”,又看看在泥水里翻滚挣扎的小队长,一时间竟忘了开火,全都僵在原地,如同见了鬼。
浑浊的泥水像条发疯的泥龙,裹挟着草屑和铁锈渣子,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糊在联邦小队长脸上!那力道根本不是水柱,简直像一柄攻城锤迎面砸来!小队长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离地倒飞,沉重的作战靴在空中徒劳地乱蹬,“砰”地一声闷响,摔在几米开外的碎砖瓦砾堆里,溅起大片泥浆。他像个被扔上岸的鱼,在泥水里剧烈地呛咳挣扎,头盔歪斜,面罩糊满黄黑泥浆,枪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仓库里死寂了一瞬。剩下那几个联邦大兵,端着枪,眼珠子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驾驶舱里那个穿着吉翁油腻工作服、一脸凶悍其实是吓的的年轻机修兵,又看看泥水里扑腾的队长,再瞧瞧那台焊疤狰狞、黑烟滚滚、还在“突突”喷着浑浊尾气的铁疙瘩,活像见了鬼从废铁堆里爬出来似的。领头那个下士喉结上下滚动,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变了调的嘶吼:“开火!打烂这破玩意儿!”
哒哒哒哒——!
反应过来的联邦士兵瞬间扣动扳机,灼热的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射过来!大部分打在“铁甲喷水兽”驾驶舱正面和侧面焊死的厚重履带板上,发出密集如冰雹砸铁皮般的“噼啪!叮当!”脆响,火星四溅!几颗流弹擦过裸露的拖拉机引擎盖,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驾驶舱里,王铁柱被震得耳膜嗡嗡响,感觉像坐在一口被疯狂敲打的大钟里。他根本顾不上心疼机器,肾上腺素飙升,一脚把旁边控制拖拉机残骸的油门踏板踩到了底!身下那台拼凑起来的怪物发出一声仿佛要断气的、沉闷嘶哑的咆哮,履带疯狂卷动地面上的碎石瓦砾,黑烟更浓了!
“抓稳了!约翰大叔!”王铁柱嘶吼着,猛打那根粗糙焊接的方向操纵杆。沉重的“铁甲喷水兽”如同喝醉的蛮牛,车头猛地一甩,对着仓库后墙一处被之前爆炸震得布满裂纹、摇摇欲坠的墙体就撞了过去!
轰隆——!
砖石混合着尘土轰然倒塌!刺眼的阳光和裹挟着硝烟味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王铁柱被灰尘呛得直咳嗽,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外面是基地外围的荒野,坑洼的土路,稀疏的枯树,更远处是连绵的山丘。生路!
履带碾过倒塌的砖块,机体剧烈颠簸。老约翰在副驾驶位上被颠得东倒西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车后那几个追出豁口、还在疯狂射击的联邦士兵,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旁边一根焊死的钢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刻骨的仇恨和一丝看到联邦兵吃瘪的快意混杂在一起,但最终,那深植骨髓的敌意压过了一切。老头猛地回头,对着王铁柱几乎是吼出来的:“冲!别停下!被这群联邦狗抓住,生不如死!”
不用他说,王铁柱也玩命了。他操纵着这个铁疙瘩在坑洼的土路上疯狂逃窜。后面,吉翁基地的枪炮声和爆炸声迅速远去,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来自那辆追出来的联邦吉普车上的车载重机枪的咆哮!
咚咚咚咚——!
大口径子弹呼啸着追来,打在车尾焊的钢板上,发出沉闷得多的“砰!砰!”巨响,震得整个驾驶舱都在颤抖。几颗子弹打在履带旁边的地上,溅起半米高的土柱!
“妈的!开这么快还追!”王铁柱嘴里骂着,手上动作却丝毫没停,反而把农机手在田埂地头躲避沟坎树桩的“风骚”走位发挥到了极致。他猛地一拉操纵杆,“铁甲喷水兽”庞大的身躯以一个极其别扭却异常有效的角度向右侧急扭,履带在松软的泥地上刨出深沟,险之又险地让开了一个被炮弹炸出的大坑。紧接着车头又向左一甩,几乎是贴着路边一棵枯树的树干滑了过去,粗糙的树皮刮在侧面钢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整个逃窜过程毫无美感,充满了蛮力和被逼出来的急智,像一头被狼群追赶、慌不择路却又总能险死还生的老牛。
“钢板够厚!打不穿!”王铁柱从后视镜其实就是一块碎玻璃嵌在铁框里看到子弹只能在钢板上留下一个个白印和浅坑,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马上又提了起来——那辆吉普车仗着速度快,已经越追越近了!机枪子弹泼水般扫射,虽然大部分被钢板挡住,但驾驶舱正面的观察缝附近被打得火星乱冒,碎玻璃渣子飞溅进来,划破了王铁柱的脸颊!
“柱子!水!再滋他们!”老约翰急得大喊。
王铁柱瞥了一眼压力表,指针在红色区域疯狂颤抖,刚才那一发糊脸已经耗掉了水桶里大半泥水,水泵还在徒劳地空转嘶鸣,进水管都快抽不上水了!“没水了!压力不够!”他吼道。
老约翰眼睛急得通红,目光疯狂在狭小的驾驶舱里扫视,突然定在了角落里几个鼓囊囊的、印着模糊外文的白色编织袋上——那是他之前从基地库房顺手拖上来的“缓释复合肥”,本打算找机会废物利用改良盐碱地的!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豁出去的疯狂,他猛地扑过去,用扳手粗暴地撬开袋口,刺鼻的化肥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抄起驾驶座旁边一把用来铲机油污垢的破铁铲,舀起满满一铲子白色的颗粒状化肥,探身就朝驾驶舱侧后方那个被子弹打裂的观察缝伸出去!
“大叔!你干啥?!”王铁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老头疯了?要拿化肥砸人?
“闭眼!捂嘴!”老约翰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嘶哑。他手臂肌肉贲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铲子里的白色化肥粉末朝着后面紧追不舍的吉普车驾驶窗方向猛地扬了出去!
呼——!
一股白色的粉尘烟雾瞬间在“铁甲喷水兽”后方弥漫开来!正高速追击的吉普车猝不及防,一头扎进了这片白雾里!
“咳咳!咳!什么鬼东西?!”
“眼睛!我的眼睛!咳咳咳…阿嚏!”
吉普车上的联邦士兵顿时惨嚎一片!刺鼻的化肥粉末无孔不入,钻进他们的眼睛、鼻孔、喉咙。开车的士兵视线一片模糊,眼泪鼻涕狂流,剧烈咳嗽着,方向盘瞬间失控!吉普车像喝醉一样在路上剧烈摇摆起来,机枪扫射也戛然而止,只剩下车上士兵痛苦的咳嗽和叫骂。
王铁柱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下巴差点掉下来。卧槽!生化攻击?!老约翰你真是个人才!他内心疯狂吐槽,手上却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油门踩死,操纵杆猛打,驾驶着“铁甲喷水兽”冲下主路,一头扎进了旁边更崎岖、树林更茂密的野地里,履带碾过灌木丛,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彻底消失在追兵的视野和那片要命的“毒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