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才懂。有些爱像氧气。存在的时候你感觉不到。等窒息了才发现。
原来自己早被包裹其中。我咽气的时候。听见裴砚在吼。吼医生。吼护士。吼得嗓子劈了叉。
他可是圈里最讲究的裴公子。衬衫领子永远雪白挺括。说话从不带脏字。现在像个疯子。
“救她！我他妈让你们救她！”然后是沈叙。他声音压得低。像砂纸磨过木头。
“晚晚怕冷…把空调关了…关了啊！”我记得沈叙有洁癖。最讨厌医院的味道。
此刻他死死握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还有江屿。他好像一直没说话。但我眼皮彻底合上前。
有滚烫的水滴砸在我脸上。一滴。又一滴。砸得我快要碎了。再睁眼。我坐在办公桌前。
电脑屏幕幽幽的光。照着一份没写完的方案。右下角日期显示。2023年4月12日。
我死前三个月。手指有点僵。我动了动。摸到了温热的马克杯。咖啡还冒着气。甜的。
我加了两块方糖。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一切还没崩坏之前。
回到…我还能喘气的时候。“林晚！”办公室门被推开。带进一阵风。我的闺蜜苏晓晓。
她总是这样。风风火火。“发什么呆呢！裴总那边等着要最终方案！”她凑过来。
看了眼我的屏幕。“哎呀，你怎么还按这个思路写？我不是跟你说过嘛，
裴砚最讨厌这种花里胡哨的！”她涂着亮晶晶指甲油的手指。戳在屏幕上。“这里，这里，
还有这里，都得改！务实点，懂吗？你弄这些虚的，他肯定觉得你华而不实！”我端起咖啡。
抿了一口。甜得发腻。以前我信她。裴砚是公司最大的甲方爸爸。苏晓晓跟他团队的人熟。
她说裴砚讨厌什么。我就避开什么。她说裴砚欣赏什么。我就拼命往那方面靠。结果呢？
方案改了一遍又一遍。裴砚的脸一次比一次冷。最后他当着全组人的面。把方案书摔在桌上。
“林晚，你到底有没有脑子？”那声音。冰碴子一样。扎得我当晚就发了高烧。现在想想。
苏晓晓指的那几个地方。恰恰是整个方案最出彩的创意点。“晓晓。”我放下杯子。
“裴总亲自跟你说过，他讨厌这些？”苏晓晓一愣。眼神飘了一下。“那…那还用说吗！
他助理跟我透的风！绝对可靠！听我的，快改！不然又要挨骂！”她伸手想碰我的鼠标。
我挪开了手。“我再想想。”苏晓晓脸色有点不好看。“随你吧！反正挨骂的又不是我！
”她扭着腰走了。门关得有点重。我没改。原封不动地把方案发到了裴砚助理邮箱。
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迎接预料中的狂风暴雨。手机震了一下。裴砚助理发来的。
言简意赅。“裴总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来了。我吸了口气。
走向那间全玻璃幕墙的顶层办公室。裴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
落地窗外是整个CBD的灯火。他低着头。在看打印出来的方案。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哒。哒。哒。每一下都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裴总。”我站定。他抬起头。
镜片后的眼睛很沉。看不出情绪。“林晚。”他叫我名字。声音不高。
“这份方案…”我的心提到嗓子眼。等着那句“你有没有脑子”。“是你独立完成的？
”“是。”“中间有人给过意见吗？”我想起苏晓晓戳着屏幕的手指。“没有。
”裴砚放下方案。身体往后靠进真皮椅背。看了我足足十秒。看得我手心冒汗。“很好。
”他忽然说。“创意点很新，落地性也强。尤其第三部分的用户画像分析，切入点很刁钻。
”他顿了顿。“明天上午十点，你跟我去星耀科技，做最终提案。”我懵了。
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不是骂我？是…夸我？还要带我去做最终提案？这项目级别很高。
以前都是苏晓晓跟着他去的。她总说裴砚嫌我上不了台面。“有问题？”裴砚看我呆站着。
“没…没有！”我回过神。“出去吧。”我转身。脚步有点飘。手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
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林晚。”“嗯？”“以后你的方案，直接发我邮箱。
不用经别人的手。”提案很顺利。星耀的老总当场拍了板。从对方公司出来。
裴砚走在我前面半步。他的车等在路边。司机拉开了后座车门。裴砚没立刻上去。
他侧过头看我。“你住哪儿？送你。”“不用了裴总，我坐地铁…”“顺路。”他打断我，
语气没什么起伏。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味道。我报了地址。车里很安静。
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裴砚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像是很累。他侧脸的线条很硬。
下颌绷着。跟那天在病房里嘶吼的样子。判若两人。车子停在我租住的老小区门口。
“谢谢裴总。”我推门。“林晚。”他又叫住我。我回头。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递过来。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密封袋。里面装着几粒…白色的小药片。“你脸色不太好。
”他看着前方，没看我，“助眠的，进口的，副作用小。别吃多。”我彻底僵住。
像被雷劈了。前世我死前那段时间。整夜整夜睡不着。头发大把掉。有一次加班到凌晨。
在茶水间倒水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是裴砚扶住了我。当时他也问。“你脸色很差。
”我说没事，就是没睡好。第二天。我桌上就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透明小袋子。
装着几粒白色药片。没有署名。苏晓晓凑过来。“哇！进口的安眠药！很贵的！谁送的？
”她拿起袋子看了看。嗤笑一声。“肯定是放错地方了！这种好东西，怎么会是给你的？
指不定是哪个想巴结裴总的人，放错桌子了！”她随手就把袋子扔进了我脚边的垃圾桶。
“别乱吃，吃错了药可没人管你！”后来。我的失眠越来越重。直到猝死。
我捏着那个小小的密封袋。塑料的边缘硌着掌心。“裴总…”“拿着。”他语气淡淡的，
“项目后期更忙，别拖团队后腿。”车窗升起。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车流。我站在原地。
捏着那几粒小药片。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苏晓晓阴阳怪气了几次。
说我走了狗屎运。“裴砚那人，阴晴不定的，今天夸你，明天就能把你踩泥里！你小心点！
”我埋头做新项目的数据分析。没理她。直到周五下班。公司组织聚餐。
说是庆祝拿下星耀的大单。地点定在一家新开的日料店。包厢很大。人声嘈杂。
我刻意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想安静点。刚坐下。旁边的位置就有人坐了。
一股清冽的雪松味道。混着极淡的烟草气。是沈叙。我们公司另一个合伙人。
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技术大牛。人冷话少。据说背景很深。他坐下时。
手臂不经意擦过我的。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前世。我跟沈叙的交集很少。只记得有一次。
我被合作方一个油腻老总堵在茶水间灌酒。是他路过。冷着脸说了句“王总，
李董电话找你”。替我解了围。后来苏晓晓说。“看见没？沈叙最烦你这种咋咋呼呼的，
他帮你？是嫌你吵着他眼睛了！”菜上齐了。清酒也倒满了。气氛热闹起来。
苏晓晓端着酒杯。像花蝴蝶一样满场飞。最后飞到主位的裴砚旁边。笑得甜腻。“裴总，
我敬您！这次多亏您…”裴砚没看她。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这边。“林晚。”他声音不高。
包厢却瞬间安静不少。“过来。”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我。我头皮一麻。硬着头皮起身。
走到主位那边。裴砚指了指他旁边的空位。“坐这。”苏晓晓的笑容僵在脸上。
端着酒杯的手指捏得发白。我如坐针毡。感觉后背快被苏晓晓的目光烧穿了。
裴砚像是没察觉。他把自己面前那碟没动过的三文鱼。推到我面前。“你喜欢的。”我愣住。
我确实喜欢三文鱼。但…他怎么知道？前世聚餐。这种贵价刺身。轮不到我这种小透明。
苏晓晓总说。“林晚你少吃点，三文鱼热量高，你看你腰上那圈肉！”后来我就不碰了。
饭吃到一半。灯光突然闪了几下。灭了。整个包厢陷入一片黑暗。“怎么回事？”“跳闸了？
”“服务员！”抱怨声此起彼伏。我坐在黑暗里。心头猛地一悸。前世也有这么一次。
公司聚餐。也是突然停电。当时一片混乱。有人撞了我一下。我手里的热茶泼了出去。
好像…泼到了旁边的人身上。紧接着。就是苏晓晓尖锐的指责。“林晚！你疯了？
往沈总身上泼热水？！”黑暗里。我看不清。只听到沈叙压抑的闷哼。还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苏晓晓不依不饶。“沈总胳膊都红了！林晚你故意的吧？早就看出你对沈总有意见！
”我百口莫辩。第二天。公司就传开了。说我心术不正。想引起沈叙注意。
用了最下作的手段。沈叙从那以后。看见我就绕道走。眼神冷得像冰。回忆像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我。黑暗中。我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后缩。想避开任何可能碰到别人的机会。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温热。干燥。带着薄茧。精准地握住了我放在膝盖上。冰凉。
且微微发抖的手。是沈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另一侧。那只手很大。
几乎完全包裹住我的手。力道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我僵着。一动不敢动。
包厢里吵吵嚷嚷。没人注意角落。他的手心很烫。那股热意顺着我的皮肤。一路蔓延。
奇异地压下了我心底翻涌的恐慌。几秒后。灯光“啪”地亮了。刺得我眯了下眼。那只手。
瞬间松开了。快得像我的错觉。沈叙已经坐直了身体。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只有我手背上残留的温度。提醒着那不是梦。苏晓晓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夸张的关切。
“哎呀！沈总！您袖子怎么湿了？”所有人的目光。唰地集中到沈叙的右手袖口。
深色的西装布料。洇湿了一小片。颜色变深。沈叙眼皮都没抬。“没事。
”他随手抽了张纸巾。按了按。纸巾上晕开一点淡褐色的痕迹。是茶水。但不是热的。
是冷的。我面前那杯没喝完的大麦茶。不知何时被打翻了。茶水顺着桌沿。流到了沈叙那边。
刚才的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只有他。感觉到了。他用袖子。不动声色地。
挡住了那滩要流向我裙子的冷茶。苏晓晓不肯放过。“哎呀！肯定是刚才停电谁不小心碰的！
林晚，是不是你？你坐沈总旁边！”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我。带着审视。我张了张嘴。
还没出声。沈叙已经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我弄的。”他抬眼。目光扫过苏晓晓。
冷得让她打了个寒颤。“有问题？”苏晓晓脸白了。挤出笑。
“没…没有…沈总您…”“那就闭嘴。”沈叙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寿司。
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聚餐结束。一群人站在店门口等车。夜风有点凉。
我裹紧了薄外套。沈叙站在不远处。背对着我们。在打电话。身形挺拔。肩线平直。
苏晓晓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埋怨。“你看你！又惹沈总不高兴了吧？
他刚才那眼神，吓死人！以后离他远点，听见没？这种人我们惹不起！”我看着沈叙的背影。
路灯的光。勾勒出他利落的轮廓。也照亮了他刚刚擦拭过的。右边袖口。深色的布料上。
还留着一小片不易察觉的湿痕。“晓晓。”我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沈总的右手小臂上。
”“是不是有条疤？”苏晓晓一愣。“啊？疤？什么疤？”“大概…这么长。
”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竖着的。靠近手肘那里。”前世。沈叙在病房里握住我的手时。
袖子蹭上去了一点。我迷迷糊糊看到。他小麦色的结实小臂上。有一条长长的。狰狞的疤痕。
像是刀疤。新肉泛着粉。和他清冷矜贵的气质。格格不入。苏晓晓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问这个干嘛？我哪知道！沈总那种人，身上有疤也不奇怪吧？
说不定是小时候打架留的…”“是吗？”我轻轻问。“当然了！”苏晓晓声音拔高，
又心虚地压下去，“你别瞎打听了！知道太多没好处！”新的一周。项目进入关键期。
我忙得脚不沾地。裴砚盯得很紧。要求极高。加班成了常态。这天又熬到深夜。
办公室只剩下我和裴砚。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我揉着酸胀的眼睛。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
经过他虚掩的办公室门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咳得很痛苦。
脚步顿了一下。前世。裴砚好像就有咳嗽的毛病。尤其换季。咳起来没完。苏晓晓说。
“裴总那是老毛病了，他家里常备着一种特制的枇杷膏，外面买不到的。”有一次我重感冒。
咳得撕心裂肺。第二天。桌上放了一小罐深褐色的膏体。贴着张打印的纸条。“一日三次，
温水冲服。”没有署名。苏晓晓拿起罐子闻了闻。一脸嫌弃。“什么玩意儿？黑乎乎的，
像止咳糖浆？这你也敢吃？不怕是有人恶作剧？”她顺手就把那罐子。
扔进了茶水间的垃圾桶。“别乱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咳嗽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闷。
像要把肺咳出来。我迟疑了几秒。轻轻推开门。“裴总？”裴砚靠在宽大的椅背里。
一手抵着唇。咳得眼尾发红。看见我。他迅速放下手。指节用力到泛白。
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硬。“有事？”声音有点哑。“您…还好吗？”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死不了。”他语气硬邦邦的，抓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刚要点。
“那个…”我脱口而出。“抽烟…会咳得更厉害。”裴砚点烟的动作顿住。抬眼。隔着烟雾。
沉沉地看着我。那眼神太深。像要把人吸进去。我有点慌。“我…我去给您倒杯热水！
”几乎是逃出了办公室。在茶水间。我倒了杯温水。犹豫了一下。打开手机。飞快地搜索。
“止咳 食疗”跳出来一堆。冰糖雪梨。蜂蜜萝卜。我记下最简单的做法。端着水杯回去。
裴砚没抽烟。烟搁在烟灰缸边上。他闭着眼。眉心蹙着。很疲惫的样子。
我把水轻轻放在他桌上。“裴总，喝点水吧。”他睁开眼。看了看那杯水。又看了看我。
没说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很晚了。”他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
“你回去吧。”“那您…”“我还有事。”我知道他的脾气。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关门时。
余光瞥见他。又端起那杯水。慢慢地。喝光了。第二天中午。我没去食堂。
溜达到公司附近的生鲜超市。买了梨。银耳。冰糖。还有一小罐上好的槐花蜜。回家。
钻进狭小的厨房。照着搜来的方子。笨手笨脚地炖。水放多了。银耳炖得不够糯。
梨块切得大小不一。折腾了快两小时。总算炖出一小盅。看着还算清亮。装进保温桶。
下午带到公司。趁着大家还没回来。悄悄放在裴砚办公桌一角。压了张纸条。“冰糖雪梨，
润肺的。趁热喝。”没署名。心跳得有点快。像做贼。刚溜回自己座位。裴砚就推门进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保温桶。脚步顿住。拿起纸条看了看。然后。拧开保温桶盖子。
热气袅袅升起。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把它也扔进垃圾桶。最终。
他拿起桶里的小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慢慢地。咽了下去。几天后。项目遇到个大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