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了苏墨的骨灰盒。凌晨两点,病房监控死角,我把盒子塞进背包。拉链划破指尖,
血滴在他名字上。警察正在楼下问话,说我涉嫌谋杀。可没人知道,盒子里除了骨灰,
还有他留给我的那张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余额是我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我要把他带回家,还是拿去换钱?1图书馆里我正为下学期的学费发愁。
弟弟发消息说妈妈的老毛病又犯了,需要去医院检查。我把聊天记录往上翻,
最后一次给父母转生活费还是半个月前。我翻看手机银行显示为零的余额。
我在兼职群里飞快翻阅信息。餐厅服务员要熬夜到凌晨。发传单日晒雨淋还容易被保安赶。
家教信息倒是不少,可时薪够不上我的缺口。直到那条消息弹出来 。诚聘家庭教师,
要求耐心细致,待遇从优,地址:云顶别墅区。薪资数字后面跟着两个零。
我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指抖着拨通了电话。对方是个声音温柔的女人,
说孩子身体不太好,需要人多陪陪。我光顾着点头,连问清孩子多大、上几年级都忘了。
挂了电话才发现手心全是汗,把图书馆的借阅卡都浸湿了一角。周六早上五点就爬起来。
为了这次面试我从网上买了一件衬衫。衬衫标签还没来得急剪。
一看时间与对方约的时间快要到,我急忙出门。坐了一个半小时公交,
又租了共享单车往云顶别墅区骑去。骑的我满头大汗,我稍稍收拾了一下。
别看上去那么狼狈。铁门缓缓打开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草坪修剪得像地毯,
喷泉在阳光下闪着碎光。开门的是个穿着旗袍的阿姨,后来才知道是张妈。
苏夫人在客厅等你。客厅大得能装下我们整个村子的祠堂。
水晶灯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沙发上坐着一位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
可眼角的细纹藏不住岁月磨砺。清歌是吧?她递给我一杯茶。
其实不是来请你做家教的,是想请你陪陪我儿子。我握着茶杯的手一僵。他……
苏夫人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一年前我儿子出了意外,现在不太爱说话。正在这时,
二楼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很响,像是玻璃杯掉在地上。苏夫人的脸色瞬间白了,
起身往楼上走。你跟我来。卧室门没关严,能听见里面粗重的喘息声。推开门的瞬间,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在原地。轮椅上坐着个男生,背挺得很直。侧脸轮廓分明,
可眼神像淬了冰。地上全是碎玻璃,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把那些碎片映得像刀子。
他转过头看我。那目光扫过我的衬衫,突然扯了扯嘴角。又来了一个想赚我钱的。
声音很哑,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讽。衣服吊牌都不舍得摘?他歪了歪头,眼神更冷,
今天穿完准备退货?我下意识地捂住领口,脸一下子红起来。刚想解释,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相框往地上砸。是张合影,里面的他站在雪山脚下,笑容灿烂,
身后是蓝天白云。玻璃碎片嘣在我脚边,我吓得往后缩了一步。滚。他吼道,
胸口剧烈起伏。别在我眼前晃悠,看见就烦!又一个花瓶被扫到地上,水流了一地,
把地毯浸湿了一大片。他像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用破坏来发泄情绪。我攥紧了拳头。
脑子里闪过弟弟背着书包的样子,闪过妈妈贴满膏药的腰。这工作要是没了,
下个月的生活费怎么办?学费怎么办?苏墨!苏夫人想去拦他,被他甩开。妈你别管!
他眼睛布满红色血丝。这些人都是来看我笑话的!我这个瘫子怎么挣钱给他们花!
我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碎玻璃硌着鞋底,有点疼。我不是来笑话你的,是配你的。
我的声音有点抖,可还是说了出来。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厉害,笑声里全是戾气。
陪我?他指着自己的腿。跟一个站不起来的人有什么好说的?说我以前多能跑多能跳?
还是说我现在连杯水都拿不了?他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我吓得心脏骤停。
可他只是用刀把敲了敲轮椅扶手。不敢说了?还是在想怎么哄我开心,
好让我妈多给你点钱?够了!苏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清歌你先下去吧。我没动。
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苦。突然想起小时候弟弟摔断腿时,也是这样又暴躁又委屈。我不走。
我听见自己说。这份工作我做定了。苏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神更冷了。呵,
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我没回答。只是弯腰,一片一片捡地上的碎玻璃。指尖被划破了,
血珠滴在地毯上,映红地毯像开了朵小红花。苏墨的呼吸声突然变重了。苏夫人想过来拦我,
我摇头制止了。我家在山里。我一边捡一边说,声音很轻。我弟等着我寄钱交学费,
我妈得买药。碎玻璃捡得差不多了,我直起身,手心全是口子。我需要这份工作,
不是因为你家有钱,是因为我需要钱。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但我不会拿不该拿的,陪你我尽心尽力。苏墨盯着我,眼神复杂。
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空气安静了很久,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张妈。
苏夫人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哽咽。带清歌去处理伤口,再安排一下时间。
我跟着张妈走出卧室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冷哼。算不上妥协,可至少不是驱逐。
手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走出别墅的时候,阳光正好。我抬头看了看天,
跟我们山里的天一样蓝。只是这里的云,好像更重一点。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又怕他们担心,最后只是发了条消息。找到好工作了,勿念。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我对着别墅区笑了笑。2七点十五分的闹钟还没响。
我已经攥着两个茶叶蛋站在别墅区门口了。张妈开门时看了眼我的帆布包,拉链没拉好,
露出里面半包辣条。清歌今天来的挺早。嗯,顺路买了点吃的。其实是绕了三条街,
挑了最便宜的那种。二楼卧室的门虚掩着。苏墨坐在轮椅上看窗外,背影比上周更瘦了些。
我把茶叶蛋放在桌上,塑料袋摩擦的声音让他转过头。带的什么?一股子腥味。
他皱眉的样子和上周摔杯子时没两样,可语气里少了点戾气。茶叶蛋,我妈教我煮的,
放了八角。我剥开一个递过去,蛋壳碎得很整齐。他没接,眼神飘向窗外。不吃。
我把蛋放在他手边的小桌板上,自顾自地剥开第二个。
我们宿舍老三昨天把泡面汤洒键盘上了。……那键盘是他攒了三个月生活费买的,
哭得跟杀猪似的。我咬着蛋含糊不清地说,余光瞥见他的手指动了动。
你见过有人对着键盘磕三个头的吗?神经病。他嗤了一声,嘴角却往下撇了撇,
像是在憋笑。中午去厨房倒水时,听见张妈跟阿姨们聊天。这清歌还挺有办法的,
每次拿的不新鲜的水果就能把公子哄开心了可不是嘛,带的橘子都有点烂了。
我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转身时撞见苏墨的妈妈。她手里拿着个精致的水果篮,
看见我时愣了愣。清歌,以后别带东西了,家里什么都有。没事的苏夫人,
都是顺路买的。我低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脸红的发烫。
下午正讲着教授点名的糗事,楼下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
传到楼上来。苏墨的脸瞬间沉了,抓着轮椅扶手的指节泛白。她怎么来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涌进来。穿着超短裙,
妆容精致得像杂志模特的时尚女孩,看见我时挑了挑眉。哟,这就是新找的保姆?
她径直走到苏墨身边,想去碰他的肩膀,被他躲开了。林诗瑶这里不欢迎你。
苏墨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林诗瑶声音陡然升高。我好心来看你,你就给我看这个?
她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我。穿得跟捡破烂似的,也不知道我阿姨怎么想的。要你管。
苏墨的呼吸变重了,轮椅往后退了半米。张妈,把她给我轰出去!
林诗瑶被拉走时还在喊叫。苏墨,看她穷酸劲儿肯定是为了你的钱!门关上的瞬间,
苏墨突然抓起桌上的苹果往墙上砸。红苹果撞在墙上,滚到我脚边,表皮磕出一块青斑。
看够了?他喘着气瞪我。是觉得我很可笑么?苹果挺甜的。我捡起苹果擦了擦,
咬了一大口。……我们村果园的苹果熟了没人摘,烂在地里能招一堆虫子。
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我胡乱抹了一把。我弟每年都爬到树顶摘最大的,摔下来三次,
每次都啃一嘴泥。苏墨盯着我,突然笑了。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可能吧。
我把剩下的苹果递给他。要吃吗?他没接,却从抽屉里拿出包湿巾扔给我。
擦擦你的嘴,跟个傻子似的。周末我带了副跳棋过来。这什么?幼儿园小朋友玩的?
我们村小孩都玩这个,谁输了谁去摘辣椒。我把红棋子推到他面前,
他的手指悬在棋子上方,迟迟没落下。我以前玩赛车的。他突然说,声音很轻。
全国青少年组拿过第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很厉害啊。
我盯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双手曾经能精准地操控方向盘。厉害有什么用?
他猛地把棋盘扫到地上,棋子滚得满地都是。现在连个破跳棋都走不利索!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我没说话,蹲下去捡棋子。塑料棋子滚到床底,
我趴在地上伸手去够。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是个抱枕。别捡了!他吼道。
滚出去!我抱着怀里的一堆棋子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明天我带飞行棋来。
苏墨看着我没说话。那个比跳棋简单。他别过头,没有理会我。周一去的时候,
看见林诗瑶在客厅跟苏墨的妈妈说话。离得远听不清内容,林诗瑶朝我走的方向指来。
苏墨的妈妈脸色不好看,看见我时勉强笑了笑。清歌来了。嗯,苏夫人好。
我往楼上走,听见林诗瑶的声音追过来。阿姨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图你们家钱!
卧室门是关着的。我推开门,看见苏墨背对着门口坐着。听到了?听到了。
我把书包放在桌上,露出里面的飞行棋。听到还不走?他转过头,眼神含有复杂的情绪。
等着被赶出去?我合同还没到期。到期了在赶我走也不迟。我从书包里掏出个橘子,
表皮确实有点烂了。是昨天在菜市场捡漏买的。这个橘子甜得发苦,跟中药似的。
我剥开一瓣递到他嘴边,他没躲。酸水瞬间涌进嘴里,他猛地偏过头咳嗽起来。
你想酸死我?谁让你不嚼就咽。我递给他水杯,看着他猛进喝水掩盖酸味,
他突然笑了。下周带你出去转转吧。不去。公园有卖棉花糖的,粉色的那种。
他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周三下午接到弟弟的电话,说妈妈又犯了腰疼病。
我握着手机在走廊来回走,话费余额提醒的短信弹了出来。缺钱?
苏墨不知什么时候转着轮椅到了门口,他竟然能读懂我的心声。没有。
我赶紧把手机塞进口袋,心不在焉去推轮椅。张妈说你每天吃馒头咸菜。他突然说。
钱不够就说,我妈没给你发工资?不是……装什么清高。他嗤了一声,
转动轮椅往回走。下周出去的话,不要迟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莫名的温暖。
3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橘子。我吃了剩下最后一瓣橘子塞进苏墨嘴里。他嚼的时候,
轮椅扶手在膝盖上轻轻磕出声响。我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花苞。
你知道有种荷花是黑色的吗?苏墨突然开口,手指跟着我的树枝动。像墨一样。
是不是叫墨莲。我笑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阳光正好落在他睫毛上。你好像不怕我。
怕你什么?我把树枝扔进水池,惊起一群锦鲤。怕我是个脾气差的瘫子?
他的声音很轻,像水面的涟漪。我捡起片荷叶扣在他头上,衬托的英俊的脸庞。
怕你抢我橘子吃。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咳嗽起来。咳嗽的很厉害。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我赶紧停住轮椅,掏出纸巾递过去。他捂着嘴摇头,指缝里渗出血丝。没事…… 老毛病。
我推着轮椅往别墅跑,柏油路被太阳晒得发烫。鞋底粘住了好几次。张妈开门时,
看见我们的样子,手里的菜篮子啪地掉在地上。快叫救护车!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我坐在长椅上数地砖,数到第 178 块时,医生出来了。肺部感染,情况不太好。
苏墨的妈妈扶着墙滑坐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哭声。我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请假条,
是早上刚从辅导员那拿来的。上面的日期还没填。第一天守夜时,苏墨醒过一次。
他盯着输液管问:荷花……等你好了就去看。我把他汗湿的头发往后捋,
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黑色的那种。他的眼睛半睁着,像蒙着层雾。嗯,墨莲。
第四天下午,他能喝半碗粥了。我正给他讲宿舍老大网恋被骗的糗事,
走廊里回响起急促的高跟鞋声。林诗瑶拎着个果篮冲进来。苏墨!
她把果篮往床头柜上一放。你怎么回事?生病都不告诉我!苏墨的脸瞬间沉了,
呼吸跟着乱起来。谁让你来的。我不来,怎能放心这个骗子伺候你呢?
林诗瑶猛地指向我,指甲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格外的刺眼。你看她穿的什么?地摊货!
我攥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她比你好。苏墨的声音很哑,却字字清晰。
林诗瑶的脸唰地白了,突然尖叫起来。苏墨你疯了!她就是为了钱!
我亲眼看见她翻你钱包!还偷了你妈放在桌上的项链!她的声音撞在白墙上,
弹回来时带着回音。我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线。我没有。
没做过还怕我说?她逼近一步,香水味呛得我喉咙发紧。你敢让我搜身吗?够了!
苏墨突然拔掉手背上的针管,血瞬间涌出来。林诗瑶你滚!他的胸口剧烈起伏,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护士冲进来时,林诗瑶还在尖叫。她就是骗子!
你们都被她骗了!苏墨被推进抢救室的那一刻,他妈妈抓住我的胳膊。清歌……
她的手紧紧握着我的胳膊。诗瑶说的是不是真的?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来,
映着她苍白的脸。我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口,声音颤抖着。苏夫人,我要是偷东西,
我还在这干嘛呢。凌晨三点,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说暂时稳住了,但还得观察。
我趴在床边打盹时,被人轻轻推醒。苏墨睁着眼睛看我,睫毛上沾着水珠。她们……
她们走了。我用热毛巾擦他的脸,毛巾边缘磨得他下巴发红。你没走。
他的声音很轻,像叹息。我请假了。我把毛巾拧干晾着。辅导员说……
不是因为这个。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输液管被扯得晃了晃。你留下,是因为……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快,他的呼吸又乱了。我留下,是因为你还没带我看墨莲。
我反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冰凉,但我没有打算松开。第七天早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在被子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苏墨能坐起来了,虽然只能撑几分钟。林诗瑶昨天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