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契百年，我与陆行舟感情深厚，是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可当我拖着旧伤未愈的身体，
匆匆赶往他的化神大典时，却发现他身旁道侣位置，坐着他的小徒弟时。我本以为，
不单是我的道侣，恐怕我的道途也要保不住了。01宴席上实在热闹，人声鼎沸，
道贺声络绎不绝。我赶了数十日路，一路上风尘仆仆，在盛装出席的众人中显得狼狈。
主座上两人谈笑晏晏，陆行舟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锋利，
又或许是人群一刹那的寂静，两人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见过师娘。”苏扶嘴角微弯，
眉毛飞扬，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没想到师娘今日回来，我布置时竟忘了给师娘留位置，
扶儿有错，请师娘见谅。”“你有何错。你师娘未曾提前告知你，你又岂能未卜先知？
”陆行舟语气充满怜惜，眉头却微微蹙起。百年来的相处，
让我对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格外熟悉。他在不满。显然，怜惜给了他的小徒弟苏扶，
而不满则是冲着我这个同他结契百年的道侣。可我拖着旧伤未愈的身体，数十日栉风沐雨，
赶回来替他庆祝化神大典，却见他身旁本应该属于我的主座，坐着他的小徒弟。
我又何错之有？02我并不是脾气好的人，年轻时与人逞凶斗勇之事时常发生，
陆行舟则充当我的打手，我眼神一凝、妙手一挥，他便冲上去将人揍得连连求饶。
近些年修身养性，脾气倒是好了不少，但也不是什么蝼蚁鼠辈都可以挑衅的。
我行至二人身前，唇角带笑，语气是一贯地温和，“几年不见，师侄竟忘了长幼尊卑不成？
”此话一出，即便陆行舟脸沉得如同食膳堂那几百年未刷过的铁锅一般，
也说不出任何反驳地话。论长幼，我是陆行舟行过天地之契的道侣，
是苏扶行过跪师礼的师娘；论尊卑，我是太一宗问心峰的峰主，
太一宗哪个弟子见了我敢不行礼问候。哪有长辈尊者站着，晚辈卑者坐着的道理？
03蛇打七寸，苏扶最乐于在宗门营造善良温柔识大体的形象。
眼见宴席众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苏扶只得尴尬起身，扶我入座。陆行舟频频侧头看我，
薄唇微动，终是忍不住出声，“夫人，今日亦是扶儿的结丹大典。”我眉毛一扬，
佯装意外道，“是吗？我竟不知。那便赶紧开始吧，可别误了吉时。
”陆行舟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他自知理亏，苏扶举行结丹大典他未知会我也就罢了，
竟连他的化神大典也是旁人飞书于我我才得知。如我所言，我与陆行舟相处百年，
我对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格外熟悉。相对地，他对我的秉性也格外了解。他当然知道，
若是再敢多言，我便要叫他们这对师徒成为全宗门的笑柄。可我没想到，
明明安分地度过大典，便可保住颜面，有人却偏偏要自寻死路。04众人觥筹交错间，
宴席的气氛逐渐变得热闹。修士们纷纷向陆行舟祝贺，夸他天资出众，是最年轻的化神修士，
又夸他慧眼识珠，收了个好徒弟，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纵然我不置可否，
也不会在众人面前给陆行舟难堪，毕竟我俩夫妻一体，他若颜面有损，于我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前提是，没有不长眼的继续招惹我。苏扶那张娇俏的脸蛋在声声夸奖中染上了绯红。
少女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忍不住出声挑衅，
“论天资我比起师娘来差得多了。”她向我作了一揖，“借着今日机会，扶儿想请师娘赐教！
”典礼中的切磋是再正常不过的环节，但往往是同辈之间，这种切磋向来只是点到为止。
安排一个普通弟子过上几招，让主人公顺理成章地说上一句“承让”，衬得主人公天资非凡，
堪为同辈中的佼佼者。她苏扶难道奢望我为她作配，衬托她的光辉不成？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见苏扶眼神中暗含挑衅，竟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可当陆行舟的担忧似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时，我终于知道苏扶的自信来源于何处了。
05我受伤的事只有陆行舟一人知道，就连宗主我也刻意瞒着。
如果被众人得知太一宗的支柱重伤，难免会引起恐慌。我一直以为我与陆行舟有十足的默契，
他应当知晓这件事不可外传，哪怕是他的亲传弟子。可若是苏扶不知，
她又哪来的底气在结丹大典上挑战我。“师侄请我指教，我若是不应，岂非显得小气？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不露分毫，我长袖一翻，站上比武台，“师侄，请！”。
苏扶毫不客气，她长剑袭来，气势凌厉，剑芒夺目，凛冽的剑气带着阵阵寒霜。“好！
”底下有弟子喝彩。苏扶心中十分得意。她自觉以她的年纪，
能凝练出这般剑气已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剑气的寒霜似是要从地面蔓延至宋华霜的衣角，
苏扶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中喜意。自从得知苏扶修为倒退，
连金丹期都维持不住时，她就打定主意要借宋华霜扬名。跟宋华霜比试，百利而无一害。
赢了，她将取代宋华霜成为太一宗最出众的天才；输了，她也是虽败尤荣。更何况，
她从陆行舟那儿得知，宋华霜可不仅是修为倒退，她甚至经脉受损，已经用不出灵力了。
我平静地看着眼前少女的动作。苏扶的一招一式皆带着陆行舟的痕迹，
想必是他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可即便是年轻时的陆行舟，论剑法，也要输我三分。
苏扶实在是班门弄斧。为了参加陆行舟的化神大典，我回来得太匆忙了，
伤势的确还未修养好，甚至隐隐有恶化的趋势。但我修行百余年，
对这套剑法的了解已经登峰造极，苏扶的剑式在我眼中如同小孩学步般破绽百出。
若是平日里，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自是不会让苏扶难堪。但今日，陆行舟也没这个面子了。
“哐当。”苏扶的剑掉在地上，她面色错愕，显然十分意外。苏扶呆愣在原地，
懊悔、挫败、难堪等情绪在她脸上显现。可她一定想不到，还有更难堪的事等着她。
我恶劣地勾起嘴角，“脚步虚浮，手臂疲软，身为剑修却连剑也拿不稳。三年未见，
师侄竟然毫无长进，究竟是勤奋不足还是天资有限？”06宴席结束后，
我将陆行舟抛在身后。站在宗主院门外，我难得地有些忐忑。果然，还未等我作揖请罪，
他便伸手来探我的经脉。“我道行舟为何四处寻玄灵草呢，原是给你寻的。”说罢，
宗主长叹一声，“你的伤势我会替你掩饰一些时日，但华霜，你不可再任性了，
你知道你身上的担子。”陆行舟果然等在门外。我因为宗主的话思绪不佳，
但想起他为我寻玄灵草的事，并未拒绝他的靠近。“对不起。”他抿着唇，
“我担心你的伤势，不想让典礼这等俗事扰你疗伤。”“你受伤的事，是扶儿无意间得知的。
”见我沉默，他继续说，“她今日有些莽撞，我代她向你赔罪，请你见谅。
”“你为我寻的玄灵草呢？”我实在不想听这些借口，忍不住打断。陆行舟脚步一顿，
表情竟有些窘迫，“霜儿，玄灵草……”尽管我心中对他有些怨念，可见他如此局促，
又生出不忍。玄灵草本就珍贵，多少人趋之若鹜，可几百年来也未曾有人采到过一株。
怕是宗主口中北境极地那株，也只是谣传罢了。“若是未寻到也无碍，总归是再想其它办法。
”我安慰他，亦是开解自己。他愣了愣，“好，我们再想其它办法。
”经脉间未曾停止过的疼痛本让我无暇顾及陆行舟的异样，
可我此时甚至有些怨怼自己的敏锐，竟一眼就察觉出他的不对。向来端庄持重的男人，
衣袖皱起。他的手下意识紧紧攥着袖角，就像他年少时无数次为我向宗门长辈时撒谎的那样。
07恍惚间，我想起我与陆行舟结契时，纵然我对他格外信任，
也忍不住像凡间少女般再三询问，“行舟，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你会永远对我毫无保留、永远爱我、永远站在我身后吗？”当时，陆行舟言之晏晏，
信誓旦旦，“霜儿，若我负你，便叫我道途断绝！”可现在，我冷冷地看着身侧的人，
“陆行舟，你是在对我撒谎吗？”他脚步一滞，又匆匆跟上我，“霜儿，你听我解释。
”累积的失望涌上心头，他尚未开口，我已经察觉，
玄灵草的事恐怕与他的宝贝徒弟难逃干系。我控制不住想拂袖而去，
可心中难免尚存一丝侥幸。陆行舟小心翼翼地牵住我的手，“北境极地煞气极重，
凶兽格外凶猛。”我忍不住松了口气，若是因凶兽阻挠未能成功取到也正常。
“以我化神初期的修为，自保仍有些吃力。”陆行舟叹息一声，“可扶儿她帮忙心切，
她得知我要进北境极地，便偷偷跟在我身后，想出一份力为你寻玄灵草。
”“我取玄灵草的时候，她企图为我阻挡凶兽，却不慎被击中了心脉。
我若不将玄灵草给她服用，她若是根基因此受损，前途也无望了。”陆行舟抬眸看我，
似是在等待我的体谅。不知为何，我全身的经脉颤动，震得我疼痛欲裂，
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08那日后，我一直在闭关修炼。陆行舟日日都来我院门外。
我不肯见他，他便将各种珍稀的仙草丹药留下。虽然比不过玄灵草，但也都是世间难寻之物。
他一个乾坤袋里翻不出两块灵石的剑修，要搜罗这些东西，想必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可正是如此，我才更加想不通。
我不信苏扶没听过北境极地“金丹之下尸骨无存”这个人人皆知的传言，
若不是笃定陆行舟会护她，她区区筑基岂敢硬闯。我不信偏偏那么巧，苏扶就伤到了心脉，
要靠玄灵草治疗。我最不信的，是陆行舟会看不出，倘若苏扶真伤得那么重，
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晋升金丹期。陆行舟不是不懂，他只是把往日里只对我一人的容忍，
分给了另一个人。我艰难地承认这一点。09闭关的日子，我总是想起宗主那句“华霜，
你得扛起身上的担子。”我修炼的功法特殊，宗门中仅有问心峰的弟子修炼。
正如问心峰的名字，这功法也要人问心。刚修炼时，我找不到功法入门的诀窍。
我少年时被捧得极高，宗门师长都称我是千年难遇的奇才，说我是宗门未来的支柱。
当我在功法上受挫时，无法排解的压力几乎要将我压垮。陆行舟见我愈发心烦气躁，
苦思冥想数日，“霜儿，你若信我，便以你我之情问心。”“我对你之心，犹如匪石不可转。
”说话时，少年眼中温柔犹如一汪春水。那时，我信任他甚至超过信任自己。
我与陆行舟一起长大，一起修炼，受同样的教导，有着几乎重叠的人生经历。
我从未质疑过他的品性，也不曾质疑他的心意。更何况，若我的心不坚定，
我的修为乃至我的道途要如何维系。百年问心，道心破碎的后果我已经承担不起。于是，
我决定与陆行舟好好谈谈。10我冷静地看着陆行舟。“我要一个交待。”陆行舟沉默良久，
终是点了头。“扶儿偷听我与宗主谈话，违背宗规；不听我劝阻私闯北境极地，
忤逆师长；夸大伤势骗取玄灵草，德行有亏，罚镇守伏魔渊三年。”这惩罚我姑且算是满意。
伏魔渊是无灵之地，修士在内无法修炼，且那里残存着魔气，要抵抗魔气侵蚀，
同时击杀受魔气影响攻击性增强的灵兽，确实够苏扶吃大苦头了。出于一些考虑，
苏扶犯错的事并未公之于众，宗门弟子皆以为是派她去伏魔渊历练。这也不算是误解，
陆行舟对他的亲传弟子确实宽容。伏魔渊虽苦，对修士修为的稳固也是实打实的。
我并不是刻薄的人，问心峰也有不少弟子，只要不越界，
这种对弟子的关照在我眼中也是应有之义。以前，陆行舟是个极懂分寸的人，
不会让我有一点点猜疑和不适。我当然希望他一如既往。好在这一次，他没让我失望。
一群少年人怒气冲冲地闯入我的院子。苏扶小跑着追来，她眼角缀着泪珠，见陆行舟在，
慌慌张张地行礼请罪，“师尊师娘见谅，师兄们情急中忘了礼节，扶儿替他们赔罪。
”少女眼角嫣红，好不可怜。可在场却无一人领情，少年人轻狂，
竟冲着我怒道：“这么歹毒的师娘我们可不敢认！师妹才结丹，你想毁了她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