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小石子一样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我缩在出租车后座,
湿透的廉价西装紧贴着皮肤,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手机屏幕幽幽亮着,
是公司新发的通知邮件,标题加粗标红,
像一道催命符:《关于林小满同志接管艺人顾衍的特别通知及注意事项》。
附件里那份《顾衍近期舆情风险分析报告》,字字句句都透着不祥。
最后那句任务要求更是被加粗放大,
几乎要刺穿我的视网膜:“核心任务:确保顾衍不再因任何非演艺行为登上社会新闻版面。
重点关注其冲动易怒、与媒体及公众冲突倾向。
”顾衍……我对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光晕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名字,
曾经是娱乐圈金字塔尖上最璀璨的那颗星,影帝奖杯拿到手软,粉丝狂热到能瘫痪机场。
可那都是三年前的老黄历了。一场至今原因成谜的“意外”斗殴事件,
让他一夜之间从神坛跌落,成了圈内人避之不及的“毒瘤”,
脾气暴躁、难伺候、随时可能爆炸的“过气顶流”。而我,林小满,
一个刚熬过三个月实习期、连正经艺人助理都没当热乎的小透明,
居然被一脚踹到了这个火山口上。这哪是升职?这分明是填坑,还是最危险的那个坑。
公司那点小心思我懂,顾衍这块烫手山芋,扔给谁都是个雷,
不如找个无足轻重的新人来背锅。成了是公司管理有方,败了……呵,
我这个“临时工”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姑娘,到了。
”司机的声音把我从冰冷的思绪里拽出来。计价器上跳动的数字让我心头一抽,
这地方可真够偏的。付了钱,我拖着半湿的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水的坑洼路面上。
导航显示的目的地终于出现在眼前——一栋灰扑扑、墙皮剥落的老式居民楼,
孤零零地杵在昏暗的路灯下,跟顾衍曾经那些价值千万的豪宅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附近垃圾站飘来的酸腐气。找到单元门,
老旧的铁门锈迹斑斑。楼道里更是昏暗得如同恐怖片片场,声控灯时灵时不灵,
微弱的光线艰难地切割着浓稠的黑暗。我循着邮件里给的地址,一步步爬上三楼。
刚在标着“302”的破旧铁门前站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找钥匙,
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和什么东西被粗暴扫落的噪音就穿透门板钻了出来。“……说了多少次!
别他妈跟着我!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是顾衍的声音。比电视里听到的更加低沉沙哑,
像砂纸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紧接着是一个陌生男人急促辩解的声音:“顾老师!
顾老师您误会!我们是XX娱乐的,就拍几张生活照,做个正面……”“正面你妈!
”顾衍的怒吼像炸雷,“滚!都给老子滚出去!”话音未落,“砰”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狠狠砸在门板上。门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连带着楼道里积年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我的心脏也跟着那声闷响猛地一跳。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指尖的冰凉,
我从湿漉漉的公文包里摸出那把冰冷的备用钥匙——公司给的,
大概是怕顾衍连门都不给我开。钥匙插进锁孔,发出生涩的“咔哒”声。我手上用力,
猛地推开了那扇仿佛随时要散架的铁门。门开的瞬间,一个黑影裹挟着风声迎面砸来!
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我下意识地侧身一躲。那东西“啪”地一声擦着我的肩膀飞过去,
砸在身后的墙壁上,又弹落在地。低头一看,是一只深蓝色的、软塌塌的男士塑料拖鞋。
视线越过那只可怜的拖鞋,屋内的景象冲击着我的视网膜。客厅一片狼藉。
几个穿着廉价冲锋衣、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人狼狈地挤在狭窄的玄关处,
脸上混杂着惊恐和恼怒。地上散落着被踢翻的泡面桶,油腻的汤水泼溅得到处都是,
几根可怜的面条挂在桌角,浓烈的红烧牛肉面调料包气味霸道地充斥整个空间。
而风暴的中心——顾衍,就站在那片狼藉之中。他比我印象中瘦削了很多。
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旧T恤,
下摆胡乱塞在一条明显价格不菲、但此刻沾上了好几块深褐色油渍的深色丝绒睡裤里。
头发乱糟糟地翘着,下巴冒着一层青色的胡茬,脸色是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可那双眼睛,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得惊人,此刻正燃烧着熊熊怒火,
死死盯着门口那几个不速之客。“拍什么拍!”他胸膛起伏,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
指着门口,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没他妈看过帅哥吃泡面?!滚!
再不滚信不信我让你们相机里的‘帅哥’变成马赛克?!
”那几个狗仔被他吼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但职业素养或者说职业厚脸皮让他们没有立刻离开,其中一个还试图举起相机。
顾衍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危险,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抬脚似乎就要冲过去。
空气紧绷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脸上已经挂上了我能挤出来的最专业、最平静的职业化微笑。
忽略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的狂跳,我弯下腰,
动作自然地捡起脚边那只还带着点温热的蓝色塑料拖鞋。然后,
在所有人惊愕、探究、甚至顾衍那混杂着暴怒和一丝诧异的冰冷目光注视下,
我拿着那只拖鞋,踩着地上黏糊糊的泡面汤汁,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了顾衍面前。站定。
无视他周身散发的、几乎要将人冻僵的低气压,
我将那只拖鞋轻轻放在他脚边的空地上——避开了一小滩正在蔓延的泡面油汤。接着,
线极其自然地、精准地落在他睡裤大腿外侧那几块新鲜出炉、还在缓慢扩散的深褐色污渍上。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在这剑拔弩张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平静:“顾老师,”我微微颔首,语气恭敬得像在汇报什么重要工作,
“您的泡面汤,滴到这条Fendi的限量版睡裤上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顾衍脸上那汹涌的怒意明显卡顿了一下,像高速运转的机器突然被扔进了一颗小石子。
他下意识地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睡裤上那几块显眼的油渍。那几个狗仔也愣住了,
举着相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滑稽。大概他们职业生涯里,
从未见过有人用如此“清新脱俗”的方式打断一场即将爆发的肢体冲突。短暂的死寂后,
是顾衍一声短促而古怪的、像是被呛到的气音。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冰刀似的眼睛再次锁定我,里面的怒火似乎被什么东西搅乱了,变得有些复杂难辨。
他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我这个突然闯入者。“你……”他刚吐出一个字。
我立刻抓住这个空隙,转向那几个呆若木鸡的狗仔,脸上的职业微笑无懈可击,
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几位老师,顾老师今天身体不适,情绪也不佳。
采访或者拍摄,请务必通过公司正规渠道提前预约。现在,还请离开,
否则我们只能考虑报警处理了。”我的声音不高,
但“报警”两个字显然戳中了这些游走在灰色地带者的软肋。他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
脸上写满了不甘和晦气,但终究没敢再纠缠。领头的那个狠狠瞪了顾衍一眼,
又狐疑地扫了我一下,低骂了一句“晦气”,悻悻地挥手带着人快速离开了。“哐当!
”老旧的铁门被最后一个离开的人用力带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墙壁都在呻吟。门内,
只剩下我和顾衍。刚才强行撑起的那点职业气场瞬间泄了个干净。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泡面味、湿衣服的潮气,
还有顾衍身上那股未散的、极具压迫感的低气压。我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虚脱,
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眼角的余光瞥见脚边那只无辜的蓝色拖鞋,
内心疯狂吐槽:这开局,地狱难度都不足以形容!公司那群老狐狸,绝对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顾衍没再看我。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或者是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无比厌倦,
肩膀垮塌下去,那股骇人的戾气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冷漠。
他拖着步子,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绕过地上的狼藉,
径直走到那张堆满了空啤酒罐和零食袋的破旧沙发前,重重地把自己摔了进去。
沙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仰着头,后脑勺抵着脏兮兮的沙发靠背,闭着眼,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新来的?”“……是。顾老师您好,
我是公司新委派的经纪人,林小满。”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他眼皮都没抬,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冷笑:“呵,经纪人?派个黄毛丫头来,
打发叫花子呢?还是觉得我顾衍现在只配得上这种货色?”那“货色”两个字,像两根冰锥,
狠狠扎过来。我脸上的职业假笑差点没绷住,指甲掐进了掌心。忍,林小满,
你现在的命脉就是这份工作!为了下个月的房租,
为了不被饿死街头……“公司有公司的考量,顾老师。”我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直,
“我的职责是协助您处理日常工作事务,维护您的公众形象,避免不必要的……”“形象?
”他猛地睁开眼,打断我,那双眼睛里又燃起了冰冷的火苗,直直射向我,
带着洞穿人心的尖锐,“我现在还有什么狗屁形象?外面那些人,
还有你们公司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不都把我当个笑话看吗?派你来,不就是看着我,
别让我再‘发疯’,别给公司惹麻烦吗?说那么好听干嘛?”每一个字都像耳光抽在脸上。
我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说的没错,直白又残忍。我站在这里,
本质上就是个“狱卒”。一股混杂着屈辱和愤怒的热气直冲脑门,
但又被更冰冷的现实死死压住。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
这屋子简直是个灾难现场。泡面汤汁在地板上肆意横流,
空罐子、包装袋、揉成团的纸巾……无处下脚。行动胜于雄辩。与其在这里被他用言语凌迟,
不如做点实际的。我没再试图解释或反驳,
只是沉默地放下自己同样湿漉漉的公文包和行李箱。挽起我那件廉价西装的袖子,走到墙角,
找到了一把看起来还能用的笤帚和一个勉强干净的塑料桶。然后,
在顾衍冷漠又带着一丝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我开始一声不吭地打扫这片战场。
先把那只“凶器”拖鞋归位。再清理地上的泡面残骸,油腻的面条和汤汁黏糊糊的,
很不好处理。扫掉大块的垃圾,又去卫生间找了块破抹布,蹲在地上,
一点点擦拭那些顽固的油渍。顾衍就那样靠在沙发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看着我忙活。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实用性。屋子里只剩下我清理垃圾的窸窣声,
以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直到我把客厅大致清理出个样子,
直起有些酸痛的腰,准备去处理他扔在茶几上那半桶已经凉透、结了一层油花的泡面时,
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能冻死人的调调,却少了几分攻击性,
多了点纯粹的刻薄:“喂,新来的。”我停下动作,看向他。他抬了抬下巴,
示意了一下厨房的方向:“去,给我弄杯咖啡。速溶的就行,橱柜里。”他顿了顿,
嘴角扯出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别告诉我你连速溶咖啡都不会冲?
那公司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全才’。”来了。下马威的第二波。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没说话,
转身走向那个狭小油腻的厨房。橱柜里果然找到一罐开了封的速溶咖啡粉。
烧水壶倒是干净的。我沉默地烧水,找出一个看起来相对顺眼的马克杯,
撕开一小袋咖啡粉倒进去。热水注入杯中,棕褐色的粉末迅速溶解,
一股廉价速溶咖啡特有的、带着点焦糊和香精味的“香气”弥漫开来。
我把冒着热气的杯子端到沙发边的矮几上,尽量离他那条沾了油渍的昂贵睡裤远一点,
声音平板无波:“顾老师,您的咖啡。”顾衍这才慢悠悠地坐直了些,懒洋洋地伸出手,
端起杯子。他甚至没吹一下,就凑到嘴边,试探性地啜饮了一小口。下一秒——“噗——!
”那口咖啡被他直接喷了出来,溅了一小片在脏兮兮的茶几上。“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呛红了,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像吞了毒药一样,
嫌恶地把杯子重重顿回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抬起头,
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瞪着我,声音因为咳嗽而更加嘶哑难听:“林小满!
你煮的是咖啡还是刷锅水?!这玩意儿是人喝的吗?!你是不是把一整袋盐都倒进去了?!
又咸又苦,一股子糊锅巴味儿!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刷锅水?报复?
我看着他被呛得通红的脖子和那副活见鬼的表情,
心头那点被强压下去的怒火“噌”地一下又冒了出来。我煮个速溶咖啡还能煮出花来?
橱柜里就这一种粉,水也是按正常量加的!“顾老师,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咬牙切齿,“橱柜里只有这一种咖啡粉。
水量也是按标准杯量加的。如果您觉得口味不合适,可能是这款咖啡粉本身的味道偏重,
或者……”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旁边空了的几个啤酒罐,“……您刚吃过刺激性食物,
味觉敏感度不同?”我没直接说他啤酒喝多了舌头麻,但意思到了。顾衍显然听懂了。
他脸色一沉,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眯了起来,像蓄势待发的毒蛇:“牙尖嘴利?行啊,
看来不是个纯花瓶。”他冷笑一声,重新靠回沙发背,
用脚随意地踢了踢地上的一个空啤酒罐,罐子咕噜噜滚到墙边,“去,
给我把冰箱里那瓶拉菲拿过来醒醒,压压你这‘咖啡’的毒。”拉菲?在这种地方?醒酒?
我顺着他脚指的方向看向那个发出低沉嗡鸣的老旧冰箱,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破地方还能有拉菲?他是不是被刚才的“刷锅水”刺激得精神错乱了?带着满腹狐疑,
我走过去拉开冰箱门。一股混合着剩菜、啤酒和过期牛奶的怪味扑面而来。
冰箱里塞得乱七八糟,几个蔫头耷脑的苹果,几盒看起来就不太妙的剩菜,
几罐啤酒……然后,在冰箱门最内侧的置物架上,我看到了它。一瓶红酒。深绿色的瓶身,
标签虽然有些磨损,
堡图案和“Château Lafite Rothschild”的字样依旧清晰可见。
它被随意地塞在几罐啤酒中间,像个误入贫民窟的贵族,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扎眼。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冰凉的瓶身触感细腻。这瓶酒的价值,
恐怕抵得上我好几年的薪水。他真的要在这种环境下,配着刚才的泡面味,喝这个?
“愣着干嘛?”顾衍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拿过来,开瓶器在左边抽屉里。醒酒器……啧,
算了,随便找个杯子。”我拿着这瓶价值不菲的液体黄金,感觉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找到开瓶器,又找了个相对干净的玻璃杯。笨拙地学着电视里看过的样子,
用开瓶器旋进软木塞。好在软木塞状态还好,没有碎裂,被我完整地拔了出来。
一股复杂而醇厚的香气,混合着黑醋栗、雪松和淡淡的烟草气息,瞬间逸散出来,
奇异地冲淡了空气中残留的泡面味和霉味。这是金钱和时间沉淀出的味道。
我把深红色的酒液缓缓注入玻璃杯,推到顾衍面前的矮几上。他这才像来了点精神,
坐直身体,端起杯子,没有像喝啤酒那样牛饮,而是凑近杯口,闭着眼深深嗅了一下。
那一刻,他脸上那种惯有的暴躁和刻薄奇异地褪去了,
显出一种近乎专注的、属于过去那个优雅影帝的神情。随即,他晃了晃酒杯,
让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酒泪”,才抿了一小口。酒液在他口中停留片刻,喉结滚动,
咽下。他睁开眼,眉头舒展开,似乎很满意。然后,他拿起那半桶凉透结块的泡面,
用叉子随意地搅动了两下,挑起一坨凝固的面条,就着那杯价值连城的拉菲,送进了嘴里。
我:“……”这画面太过具有冲击力,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价值数万的顶级红酒配隔夜冷泡面?这大概是我职业生涯里见过的、最离谱的“餐酒搭配”。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极致的反差带来的某种恶趣味般的快感,甚至挑衅似的瞥了我一眼。
我默默地移开视线,感觉再多看一眼自己的三观都要裂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
果然难搞得令人发指。今后的日子,
怕是比这混合了拉菲和泡面的诡异气味还要“精彩纷呈”。“同居”的日子,
就在这种鸡飞狗跳、互相伤害又不得不彼此忍耐的诡异气氛中拉开了序幕。顾衍的“难搞”,
体现在每一个生活细节的刁钻上。清晨,
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拜隔壁房间他那震天响的游戏音效所赐,
强打精神在厨房里捣鼓早餐。咖啡机?不存在的。依旧是速溶咖啡粉,但我这次学乖了,
严格按照包装说明的比例,用温度计测了水温,小心翼翼注入,搅拌得无比均匀,
力求达到速溶咖啡的“巅峰状态”。结果,我把杯子端到他面前。
他大爷似的瘫在沙发里刷着手机上面全是关于他的各种负面八卦和嘲笑,眼皮都没抬,
只伸出一根手指,极其敷衍地沾了点杯沿的咖啡液,放进嘴里舔了一下。然后,
那张英俊却欠揍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经典的嫌弃表情,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啧。水太烫,
把咖啡粉的焦苦味全逼出来了。你这冲咖啡的技术,是跟楼下修自行车的老王学的?重做。
”我:“……”中午,我试图改善一下伙食,
也是改善一下自己的生存环境毕竟我也得吃饭。
冰箱里只有几个鸡蛋和一把蔫了吧唧的小青菜。我决定挑战一下——煎个蛋,煮个面。
油锅刚热,“滋啦”一声,蛋液滑进去,边缘迅速泛起焦黄。我正专注于火候,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幽灵般飘到厨房门口:“林小满,你是在煎炸弹吗?油烟机呢?
开着当摆设?想把我这唯一的避难所也熏成腊肉房?”我手一抖,差点把锅铲扔出去。
结果就是,那个煎蛋,一面完美焦黄,另一面……嗯,带着点可疑的深褐色。
等我端着那碗卖相实在欠佳、但闻起来还凑合的青菜鸡蛋面出来时,
顾衍已经坐在餐桌旁那张桌子腿还有点瘸,
手里又端着他那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上的拉菲。
他挑剔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和那块“阴阳脸”煎蛋,嗤笑一声:“你这煎蛋,
是打算致敬抽象派艺术?还是你味蕾独特,就喜欢这种焦炭风味?”他挑起一根面条,
“这面条煮得……啧,是打算用它来表演上吊吗?这么韧?”我捏着筷子的指关节开始发白。
忍!为了房租!为了生存!“顾老师,食材有限,下次我会注意改进。
”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这句话。“改进?”他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红酒,眼神斜睨过来,
“我看你是缺乏基本的生活常识。连个蛋都煎不好,
真不知道公司招你来是当保姆还是当摆设。”他放下酒杯,用筷子嫌弃地扒拉着碗里的东西,
最终只挑了几根青菜叶子吃了,煎蛋和大部分面条都剩下了。很好。我深吸一口气,
默默低头,把自己碗里那个同样“抽象”但至少全熟的煎蛋狠狠戳破。行,你嘴刁是吧?
我记住了。报复的机会,来得比想象中快。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顾衍接了个电话,
是以前合作过的一个导演,语气听起来挺客气,大概是叙旧或者探探口风。顾衍接电话时,
难得地收起了那副刻薄相,虽然语气依旧算不上热络,但至少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和体面。
我正好在清理冰箱,看到了那瓶已经被他喝掉小半的拉菲,孤零零地立在门架上。旁边,
是我昨天买的、还没来得及煮的一袋子鸡蛋。一个大胆或者说作死的念头,
像小恶魔一样在我脑海里滋生。等他终于挂了电话,心情似乎还不错,
甚至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对我挑刺。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到冰箱前,
目标明确地伸手去拿他那瓶宝贝红酒。“咦?”他打开冰箱门,手顿在半空,
眉头疑惑地皱起,“我酒呢?”他的视线在冰箱里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冷藏室最下层,
一个不起眼的、盖着保鲜膜的深碗里。碗里,深红色的液体浸泡着几个圆滚滚的……茶叶蛋?
蛋壳被染成了漂亮的酱红色,隐隐散发着红酒特有的醇香,混合着卤料的咸鲜。顾衍的表情,
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暴怒,只用了不到三秒。“林!小!满!
”一声咆哮震得冰箱门都在抖。我慢悠悠地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手里还拿着块抹布,
脸上挂着最无辜、最专业的微笑:“顾老师,您叫我?哦,您找那瓶拉菲啊?
我看它开瓶好几天了,再放下去怕是要变醋。正好我买了鸡蛋,想着物尽其用,
给您做了点红酒卤蛋。听说这酒挺贵的,卤出来的蛋肯定风味独特,您要不要尝尝?
”顾衍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他死死盯着那碗“价值连城”的卤蛋,胸口剧烈起伏,
手指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那碗蛋连同冰箱一起砸了。最终,他猛地转过身,
眼神像冰锥一样刺向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很好!物尽其用?林小满,
你给我等着!”他“砰”地一声甩上冰箱门,带着一身煞气,大步流星地冲回了自己房间,
把门摔得震天响。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房门,
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虽然有点后怕,但……值了!那股憋了好几天的恶气,
终于随着那碗“天价卤蛋”的诞生,消散了大半。原来反抗的滋味,是这么的……爽快!
这场“卤蛋战争”像一道分水岭。之后的日子,虽然依旧是鸡飞狗跳,
顾衍的毒舌也并未减少半分,但某些东西似乎悄然改变了。他依旧会在我冲好速溶咖啡后,
挑剔水温过高过低、搅拌不均匀导致分层,但不再轻易让我“重做”,而是会皱着眉,
一边嫌弃一边皱着眉喝下去,喝完还要补一句“勉强能入口,下次注意”。
他依旧会对我做的饭菜评头论足,从青菜炒得太老到米饭水放多了太软,但至少,
他会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干净,然后像施舍一样丢下一句:“盐放得还行,没毒死人。
”更诡异的变化发生在一些微小的细节里。有一次,
我蹲在客厅费力地试图把卡死的旧窗户推开透气,额头上沁出汗珠。
顾衍原本瘫在沙发里打游戏,头都没抬。过了几分钟,游戏音效停了,他站起身,
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手臂越过我的头顶那高度对我来说很费劲,对他却轻而易举,
用力一推,“嘎吱”一声,顽固的窗户应声而开。一股带着尘味的微风涌进来。
他做完这一切,依旧板着脸,看也没看我,又坐回沙发继续他的游戏,
仿佛刚才只是顺手丢了个垃圾。还有一次,
积如山的各种合作邀约和剧本大部分都是些不入流的网大或者故意消费他黑历史的综艺,
看得头晕眼花,不小心把一叠资料滑落在地。纸张散了一地。我懊恼地弯腰去捡,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伸了过来,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效率极高,
三两下就把散落的纸张拢在一起,塞回我怀里。“笨手笨脚。”他丢下冰冷的评语,
转身走开,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我抱着那摞被“拯救”的资料,愣在原地,
看着他走回房间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算……另类的帮忙?最让我心头一跳的,
是那个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给杂乱的客厅镀上一层暖金色。
我正盘腿坐在地板上,埋头在一个旧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绞尽脑汁地构思一份试图扭转他舆论风口的宣传方案草稿。这个本子是我高中时用过的,
封面上还贴着当年流行的卡通贴纸,内页也夹杂着一些褪色的课堂笔记和少女心事的涂鸦。
顾衍不知何时从房间出来了,大概是去厨房倒水。他端着水杯,经过我身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