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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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陀寺的钟,锈得只剩个哑壳子,挂在歪脖子的老槐树上,风一吹,吱呀呀叫唤,

像老猫磨牙。庙就半间破殿,瓦缝里长出的草比香火还旺。老和尚法号“癫僧”,

整日里醉醺醺,抱着个豁了口的酒葫芦,在破蒲团上打鼾,鼾声能惊跑偷供果的野雀。

小和尚无尘,就是被这鼾声养大的。他问:“师父,咱烂陀寺,供的是哪路菩萨?

”癫僧眼皮都不抬,咕哝道:“供个屁!供肚子!去,后山摘点野果,饿煞老衲了!

”癫僧偶尔清醒,就在殿前泥地上划拉。那不像拳脚,倒像醉汉发癫,东倒西歪,脚步虚浮,

手臂软绵绵乱甩。癫僧管这叫“无用拳经”:“小子,瞧好喽!这路拳,打人不疼,

挨打不伤,专治…呃…专治手痒!”说罢一头栽倒,鼾声又起。无尘就在这醉拳醉语里,

学了点皮毛——仅够在抢食的野狗爪下护住半个冷馍。直到那年深秋,

癫僧抱着他那个空葫芦,在蒲团上坐化了,嘴角还挂着一丝浑浊的笑,

像终于参透了某个极有趣的醉梦。庙塌了,像师父一样无声无息。

无尘用破袈裟包了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对着师父坐化的土堆磕了三个头。山风卷起枯叶,

打着旋儿扑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他紧了紧单薄的旧僧衣,抬脚迈进了山下的滚滚红尘。

山门?烂陀寺从来就没有山门。江湖的水,比他想象的浑得多,也冷得多。

饿得前胸贴后背时,他在一个破败的龙王庙里歇脚。刚啃了两口干粮,

庙外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兵刃的磕碰声,还有粗野的喝骂。“小妖女,看你往哪里逃!

”“交出‘千丝引’蛊母,留你全尸!”无尘扒着破窗棂往外瞧。

只见十几个持刀拿剑、凶神恶煞的汉子,正围着一个踉跄奔逃的少女。那少女一身靛蓝苗衣,

襟袖已被划破数道,露出染血的肌肤。她脸色惨白,嘴唇紧抿,

乌黑的发辫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颊边,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狠狠瞪着追兵,

毫无惧色。“中原的狗!贪官污吏的走狗!”少女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异乡腔调,

字字如刀,“他们鱼肉百姓,死了活该!想拿蛊母?做梦!” 她猛地回身,手一扬,

几点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光点从她袖中飞出。

冲在最前的一个虬髯大汉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双手疯狂抓挠自己的脸和脖子,

皮肤下像有无数细虫在钻拱蠕动,顷刻间便口吐黑血,抽搐着倒地。其余追兵骇然止步,

脸上写满惊惧,只敢远远围着,刀尖都在发颤。少女强撑着,背靠龙王庙腐朽的门板喘息,

身体微微发抖,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她看到了窗后无尘光溜溜的脑袋和惊愕的脸。

追兵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瘦高个,眼中凶光一闪,喝道:“庙里还有人!定是妖女同伙!

一并宰了!”数把钢刀寒光闪闪,直扑庙门而来!少女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刀锋将及门板的刹那,那扇破烂的木门“砰”一声从里向外撞开!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如同喝醉了酒般跌跌撞撞冲了出来,正是无尘!他脚步歪斜,

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却险之又险地贴着一柄劈来的钢刀滑过,肩膀看似无力地一顶。

“哎哟!”那持刀的汉子感觉一股极刁钻的柔劲顺着刀柄传来,半边身子瞬间酸麻,

钢刀“当啷”脱手。无尘的动作毫无章法,软绵绵的手臂乱挥乱舞,脚步虚浮得像个不倒翁,

偏偏在刀光剑影里钻来钻去。他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喊着:“各位施主!放下屠刀!莫打莫打!

哎哟喂,踩我脚了!” 正是那套“无用拳经”里的路数。他像个笨拙的陀螺,

搅乱了追兵本就不算严密的合围,替那苗疆少女挡开了好几次致命的攻击。混乱中,

无尘一把抓住少女冰凉的手腕,低喝一声:“跑!” 拖着她撞开一个缺口,

没命地向庙后漆黑的野林子里钻去。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追喊声彻底消失,

两人跌跌撞撞摔进一条干涸的河沟里。无尘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僧衣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那苗疆少女蜷缩在沟壁阴影里,警惕地瞪着他,

像只受伤的幼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竹筒:“小和尚,你…你为何救我?

不怕我真是妖女,用蛊虫害你?”无尘抹了把脸上的汗泥,

喘匀了气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无尘,烂陀寺…呃,前烂陀寺的。师父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施主有难,焉能不救?”他顿了顿,

看着少女惨白的脸和身上的血迹,眼神清澈,“至于妖女…施主眼中虽有恨,却无浊气。

”少女紧绷的身体似乎松弛了一丝,但戒备未消。她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叫阿箬。

” 声音依旧沙哑,“多谢你。但…你快走吧,那些人不会罢休,还会连累你。

”“小僧既已出手,便是因果。”无尘摇头,语气平和却坚定,“施主伤重,需要休养。

前方或有村落,寻些草药才是正理。”夜幕彻底吞噬了山林。两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停下。

阿箬的伤势不轻,失血加上之前的奔逃,让她几乎虚脱,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蜷缩着,

牙齿咯咯打颤。无尘借着稀薄的月光,在附近摸索着捡了些相对干燥的枯枝败叶。

他笨拙地掏出火折子,试了几次,才勉强点燃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火光摇曳,

映照着阿箬惨白如纸的脸和警惕依旧的眼神。“给,烤烤火。

”无尘将好不容易燃起的火堆往阿箬那边推了推,

又从破旧的包袱里摸出最后一块硬邦邦的、几乎能当石头的干粮饼。他用力掰下一小块,

递过去。阿箬没接,只是冷冷地看着那跳跃的火苗,

又看看无尘光秃秃的脑袋在火光下泛着微光:“小和尚,你叫什么?”“小僧无尘。

”“无尘?呵…”阿箬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这污糟糟的尘世,哪里无尘?

人心比这林子里的烂泥还脏!”无尘没反驳,

只是默默地将掰下的饼块放在她手边一块干净的落叶上,自己则小心地啃着剩下的大半块,

嚼得十分费力。他努力咽下干涩的饼渣,才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师父说,心净则国土净。外头脏,心里头…不能脏。

”“心净?”阿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刻,“我阿爹阿妈心净!

阿哥心净!寨子里的娃娃们心净!结果呢?心净的人,被心脏的人砍了头,点了天灯!

你的佛呢?你的菩萨呢?他们瞎了吗?!”她的情绪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额上渗出冷汗。无尘看着她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眼神里没有责备,

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他默默起身,在火堆旁坐下,双手合十,

低声念诵起一段晦涩难懂的经文,不是超度,更像是一种安抚心神的咒语。

经文声低沉而平缓,如同山涧溪流,在噼啪作响的火堆声中流淌。阿箬起初烦躁地别过头,

用苗语低声咒骂了几句。但那低沉的诵经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如同温水般包裹着她紧绷的神经和沸腾的恨意。渐渐地,她急促的呼吸平复了一些,

身体的颤抖也减弱了。她依旧没有看无尘,只是闭上眼睛,任由那声音在耳边萦绕,

紧绷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微微向那点温暖的火光靠拢了一点点。夜更深了。

无尘诵经的声音停了,他拨弄了一下火堆,添了几根细枝。火光映着他年轻而认真的侧脸。

“阿箬姑娘,”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你用的那种…能让人很痛苦的虫子…它们…也会痛吗?”阿箬猛地睁开眼,

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蛊虫?痛?它们是工具!是复仇的刀!谁会管刀痛不痛?

”“可它们…也是生灵啊。”无尘的眼神清澈得近乎天真,“师父说,众生平等。

踩死一只蚂蚁,也是杀生。用虫子去杀人…会不会…造了双倍的业?”“业?

”阿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又尖利起来,“我只知道血债血偿!那些恶人,

他们屠戮我的亲族时,可想过业报?可想过众生平等?小和尚,收起你那些没用的慈悲!

这世道,不是你度人,就是人吃你!”她激动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和绝望。无尘没有再争辩。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跳跃的火焰,

火光在他澄澈的眼底明明灭灭。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

又像是在对阿箬说:“师父教的拳,也叫‘无用拳’。他说,打人不疼,挨打不伤…可今晚,

好像…也有点用。” 他指的是在龙王庙混乱中救下她的那几下。阿箬愣住了。

她看着火光下少年平静而带着一丝困惑的脸,第一次,

对他口中那个“疯疯癫癫”的师父和他那套“无用”的东西,

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几日后,

无尘才从阿箬零星的讲述和偶尔流露的刻骨恨意中,

拼凑出她千里迢迢从中原逃回苗疆的缘由。“那狗官!”阿箬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眼中是滔天怒火,“为霸占清水寨的祖传药山,竟勾结山匪,一夜之间…屠了我们半个寨子!

阿爹阿妈…阿哥…全都没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在她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我逃出来,一路走,一路看。看到的尽是狗官横行,恶霸当道!中原…中原烂透了!

” 她猛地抬头,看向无尘,眼神锐利如刀锋,“你们和尚总说慈悲,说放下!

可对那些吃人的豺狼,慈悲就是纵容!放下?血海深仇,如何放下?

我只恨我的‘千丝引’蛊母还未大成,不能杀尽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无尘心头剧震。

他看着阿箬眼中燃烧的、几乎要将她自己也焚毁的仇恨之火,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

他想起癫僧醉醺醺时说过的话:“佛说放下?嘿…放不下才是人呐!度人?先度他心里的苦,

比念一万遍经都强!”他笨拙地递过半个烤得焦黑的野薯:“阿箬姑娘…恶人自有恶人磨,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以杀止杀,只会…只会造下更多杀孽,坠入无间地狱。

你…你心里太苦了。”阿箬一把打掉他手中的野薯,焦黑的薯块滚落泥地:“苦?小和尚,

你懂什么苦?你见过亲人被砍下头颅挂在寨门上吗?

你听过寨子里娃娃们被活活烧死的哭喊吗?你的佛,你的菩萨,那时在哪里?

” 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哽咽,“我的蛊虫只杀该死之人!那些被蛊虫钻进心脉的家伙,

哪一个不是手上沾满无辜者的血?我没错!”无尘默默捡起沾了泥土的野薯,

用袖子仔细擦干净,轻轻放在阿箬脚边,不再言语。他知道,此刻任何空洞的佛理,

都像打在寒冰上的雨点,只会让她更加冰冷坚硬。度化,谈何容易。他只能默默跟着,

在她因伤虚弱时搀扶一把,在她看着某个酷似故乡的村落发呆时,递上一碗清水。

阿箬腿上的箭伤,终究是恶化了。箭头淬的毒虽不致命,却让伤口红肿流脓,高烧反复。

无尘背着她,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边,用身上仅剩的几枚铜钱,租下了一间废弃的柴房暂住。

无尘每日天不亮就出去,在山野间寻觅草药。他不懂医理,

只凭着在烂陀寺后山跟着癫僧胡乱认得的几样止血消炎的野草。有时采回来的是对的,

有时则完全不对症,甚至可能带点微毒。他只能笨拙地捣碎、敷上,

再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中衣布条,小心翼翼地包扎。动作生疏,常常弄疼阿箬。“嘶——!

笨和尚!你轻点!”阿箬疼得冷汗直流,咬着牙骂道,“这药草不对!

叶子边缘带锯齿的才有效,你采的这圆叶子是喂猪的!”无尘手一抖,连忙道歉:“啊?

对不住对不住!小僧…小僧再去寻!” 他脸上沾着草屑和泥灰,眼神里满是懊恼和自责。

一次,他好不容易寻到了对的草药,捣碎了正要敷上,阿箬却皱着眉,

从贴身的小布囊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银质扁盒,里面是深绿色的膏体,

散发着奇异的辛辣草药混合着淡淡腥气的味道。“用这个。”她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你那烂草,顶个屁用!这是我们苗疆的‘百草膏’,生肌拔毒最好。

”无尘看着那颜色诡异的药膏,又看看阿箬不容置疑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滑腻的膏体,他下意识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 仿佛这药膏是什么禁忌之物。阿箬翻了个白眼:“念什么佛!药就是药!

能救命的就是好药!快敷上!”敷药的过程依旧笨拙,但百草膏的效果确实惊人。几天后,

阿箬的烧退了,伤口也开始收敛结痂。无尘松了口气,对着那银盒子,

又诚心诚意地念了句:“善哉,善哉。” 惹得阿箬又是一阵无语。为了补充食物,

无尘偶尔会去村里帮人挑水、劈柴,换些米粮。有一次,

他帮一位孤寡老妪修好了漏雨的屋顶,老妪感激地塞给他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

无尘喜滋滋地捧回来,献宝似的递给阿箬。“喏,热的,快吃。”阿箬瞥了一眼:“哪来的?

”“帮村口阿婆修屋顶,阿婆给的。”阿箬没说话,接过来,剥开蛋壳,蛋白细腻光滑。

她默默吃了一个,把另一个递回给无尘:“你也吃。”无尘连忙摆手:“不不,

阿箬姑娘你伤没好,需要补身子,小僧不饿。”“让你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阿箬不耐烦地把鸡蛋塞到他手里,“中原人就是规矩多!我们苗家,有饭同吃,有酒同喝!

拿着!”无尘看着手里温热的鸡蛋,再看看阿箬虽然凶巴巴却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脸,

心头莫名一暖。他学着阿箬的样子,笨拙地剥开蛋壳,咬了一口。温热的蛋黄在口中化开,

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暖意。他偷偷抬眼看了看阿箬,发现她也正看着他,

两人目光一碰,又都迅速移开。柴房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略带尴尬的安静,

只有两人咀嚼鸡蛋的细微声响。然而,阿箬的踪迹终究还是暴露了。在一个叫白水渡的小镇,

她认出了当年参与屠杀的一个恶霸头目,正带着爪牙在集市上耀武扬威,强抢民女。

积压的火山瞬间爆发。三日后,那恶霸及其几个作恶最甚的爪牙,被发现暴毙家中。

死状奇诡,面容扭曲惊恐,皮肤下隐隐有诡异的蓝线蔓延。消息如野火燎原,

“苗疆妖女用邪蛊杀人”的恐慌迅速席卷周边武林。被整个武林追杀的逃亡之路,艰难异常。

阿箬的腿伤虽有好转,但仍不能长途跋涉。大部分时候,是无尘背着她。

少年的脊背并不宽阔,甚至有些单薄,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阿箬伏在他背上,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僧衣下凸起的肩胛骨,感受到他因吃力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感受到汗水浸透布料后传来的微热体温。起初,她浑身僵硬,刻意保持着距离,

手也只是虚虚地搭在他肩上,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东西。山路崎岖。一次,

无尘脚下被藤蔓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阿箬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