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为她研墨时,指尖还在发颤。
三日前柳氏掷出钥匙的声响犹在耳畔,此刻账房里的算盘声却清脆得惊人。
姜晚意翻着泛黄的账册,目光扫过“绸缎庄月支三百两香料铺采买银五十两”的条目,忽然停在“后厨每日用度十八两”处,笔尖轻轻一点:“去查,这十八两里,有多少进了采买管事的私囊。”
阿蛮惊得差点打翻墨锭:“小姐,那是柳夫人的远房表亲……表亲?”
姜晚意抬眼,烛火在她瞳仁里跳动,“在我这里,只有该算的账,没有动不得的人。”
三日后,采买管事被捆着扔进柴房时,柳氏正在佛堂抄经。
听着下人回报“七小姐查出三个月亏空七百两,赃银都藏在管事床板下”,她捏断了手里的紫檀佛珠。
姜晚棠哭着跑来:“娘!
她这是故意打您的脸!”
柳氏看着香炉里扭曲的香灰,忽然笑了。
这庶女倒是比她想的更利齿——也好,这样的性子,送进宫里才更有用。
腊月廿三,小年。
姜晚意正在核对盐仓入库单,阿蛮掀帘进来,捧着件孔雀蓝的锦缎袄子:“柳夫人赏的,说让您过年穿。”
锦缎上用金线绣着缠枝牡丹,针脚细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姜晚意指尖拂过花瓣,忽然道:“去告诉夫人,我更喜欢素色。”
她心里清楚,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必是鸿门宴。
果然,除夕夜守岁时,柳氏端着酒杯,笑意盈盈地看向她:“七丫头,陛下要采选的消息,你该听说了吧?”
姜晚意捧着茶盏的手微顿。
殿外爆竹声噼里啪啦炸响,映得柳氏脸上的胭脂红得像血。
“姜家是扬州盐商之首,按例该献女参选。”
柳氏慢悠悠地转动着杯盏,“晚棠是嫡女,将来要配勋贵人家的,哪能去那深宫里蹉跎?”
姜晚棠立刻低下头,做出委屈模样。
姜晚意抬眼,撞进柳氏算计的目光里。
她忽然想起祠堂那三日的寒砖,想起绣鞋里的面虫,想起账册上的亏空——原来掌家只是跳板,柳氏要的,是让她做那枚替嫡女入宫的棋子。
“母亲的意思是?”
她故作懵懂,眼底却己布好棋局。
“你性子温顺,模样又出挑。”
柳氏伸手抚上她的手背,护甲几乎要掐进皮肉,“若能得圣眷,姜家飞黄腾达,你也能脱离庶女的身份,岂不是两全其美?”
“脱离庶女身份”——这六个字像钩子,精准地戳中了原主的痛处。
可姜晚意知道,柳氏真正的盘算,是让她在宫里做眼线,替姜家盯着盐引的动向。
她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冷光,声音轻得像叹息:“女儿……听从母亲安排。”
柳氏满意地笑了,没看见姜晚意垂在袖中的手指,正轻轻叩着膝头——那是她在谈判桌上,算定对方底牌时的习惯。
掌家不过是第一步,掌盐引也只是过渡。
她要的,从来不是姜家的富贵,而是能真正握住自己命运的筹码。
而这枚筹码,或许就藏在那座朱墙金瓦的皇城里。
大年初五,采选的文书送到姜家。
姜晚意看着红纸上“扬州姜氏女晚意”的字样,忽然对阿蛮说:“把那件月白粗布裙找出来,浆洗干净。”
阿蛮不解:“小姐要穿那个去参选?”
姜晚意望着窗外初融的残雪,笑了。
满殿华服又如何?
真正的锋芒,从来不需要锦缎来衬。
就像她在纽约街头签对赌协议时,穿的不过是件普通的黑色大衣,却赢走了对方半壁江山。
这一次,皇城大殿,她要赢得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