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石井结着薄冰,廊下的朱漆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
唯一像样的,是窗前那株半死不活的腊梅,枝桠歪歪扭扭,像极了被人打折了脊梁。
"主子,这地方......"陪嫁的侍女云袖眼圈红了,"要不咱们求求内务府,换个住处?
"沈清辞抚摸着冰凉的窗棂,上面隐约能看到刻痕,像是有人曾在这里反复划着什么。
"不必了,"她轻声道,"住哪儿不是住。
"话虽如此,麻烦却主动找上门来。
入宫第三日,按例要去给各宫主位请安。
到了丽婕妤苏氏的承乾宫,苏氏正斜倚在榻上,让宫女喂着葡萄,见了沈清辞,眼皮都没抬。
"哟,这不是沈贵人吗?
"苏氏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嗲,"听说陛下赐了你个好地方?
碎玉轩?
那可是个养人的好去处呢。
"周围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沈清辞知道苏氏是武将之女,性子张扬,又因善舞得了几分恩宠,向来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托娘娘吉言,"沈清辞平静地回话,"臣妾觉得碎玉轩清幽,住着自在。
""自在?
"苏氏冷笑一声,忽然把手中的葡萄皮往地上一扔,"大胆!
见了本宫竟敢不跪?
"沈清辞一怔,按宫规,贵人见婕妤需行半礼,不必跪拜。
她正欲分说,苏氏身边的太监己经上前一步,推了她一把:"还愣着?
想抗旨不成?
"沈清辞踉跄了一下,膝盖差点撞上桌角。
她稳住身形,抬头看向苏氏,目光清亮:"苏婕妤,宫规面前,无分高低,臣妾按礼请安,何错之有?
""你还敢顶嘴!
"苏氏猛地拍桌,"来人,给我掌嘴!
"就在太监的手要落下时,门外传来通报:"陛下驾到——"苏氏脸色一变,慌忙起身接驾。
萧彻走进来,一眼就看到站在原地的沈清辞,她的发髻有些散乱,却脊背挺首,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却没折断的梅。
"这是怎么了?
"萧彻的目光扫过苏氏。
苏氏慌忙跪下:"臣妾参见陛下,只是与沈贵人说笑呢。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萧彻看向地上的葡萄皮,又看了看沈清辞微肿的手腕,忽然笑了:"苏婕妤的玩笑,倒像是要人命的架势。
"他转向沈清辞,"你既没错,何必受这委屈?
"沈清辞依旧垂眸:"臣妾不敢妄议婕妤娘娘。
""倒是个识大体的,"萧彻点点头,"即日起,晋沈氏为清嫔,迁往景仁宫偏殿。
"满室皆惊。
苏氏的脸瞬间惨白,沈清辞也愣住了,抬头看向皇帝,却只看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回碎玉轩收拾东西时,安常在偷偷跑来,塞给她一个暖手炉:"姐姐,你可算熬出头了。
只是......"她压低声音,"碎玉轩以前住过容妃,听说她......""听说她什么?
""听说她曾生下皇子,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打入冷宫,孩子也没了......"安常在的声音发颤,"这地方邪性得很,姐姐迁走是好事。
"沈清辞握着暖手炉,掌心却依旧冰凉。
她看向窗外那株腊梅,忽然明白,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踩着碎玉般的危险,而所谓的恩宠,不过是把你捧得更高,好让你摔得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