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在夜里,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总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架七弦琴。
入秋后的第一个赏梅宴,设在御花园的揽月亭。
皇帝下旨,让各宫嫔妃都去,还特意提了一句,让沈清辞也带上琴。
沈清辞选了件月白色的宫装,领口绣着几枝疏梅,云袖为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了支碧玉簪。
"主子,要不要戴那支陛下赏的寒梅玉佩?
"云袖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是那日晋封时,皇帝特意赏赐的玉佩,羊脂白玉雕成梅枝模样,上面镶嵌着几颗细小的红宝石,像雪中的梅蕊。
沈清辞摇摇头:"不必了。
"到了揽月亭,亭中早己坐满了人。
柳淑嫔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穿着藕荷色衣裙,鬓边斜插一朵珠花,笑盈盈地和皇帝说着什么。
苏氏坐在稍远些的地方,见了沈清辞,眼神里带着怨怼,却没敢造次。
皇帝看到沈清辞,微微颔首:"清嫔来得正好,朕听说你琴弹得不错。
"沈清辞依言坐下,将琴放在石桌上。
指尖触到琴弦的那一刻,她忽然平静下来,仿佛回到了少女时,在父亲的书房里,对着窗外的梅花弹奏。
她弹的是《梅花三弄》,调子清越,带着一股孤高之气。
初时像寒梅初绽,带着几分怯意;渐入佳境时,却像风雪中的梅枝,铮铮傲骨;收尾处余音袅袅,又像梅落无声,带着一丝怅惘。
一曲终了,亭中静悄悄的。
皇帝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好一个《梅花三弄》,清嫔是用了心的。
"他招手让太监拿来一个锦盒,"这是朕年轻时收藏的一支墨,赠予你。
"锦盒里是一支紫毫笔,笔杆是象牙做的,上面刻着细密的缠枝纹。
沈清辞谢恩接过,指尖触到笔杆的温润,忽然想起父亲曾说,好笔要配好墨,更要配懂它的人。
宴席散后,柳淑嫔特意走过来,笑着说:"清嫔妹妹好才情,方才那支笔,可是陛下最珍爱的呢。
"她递过一个卷轴,"这是我前几日临摹的《兰亭序》,妹妹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沈清辞接过卷轴,只觉入手沉重。
打开一看,果然是好字,笔力遒劲,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婉。
她知道柳淑嫔的舅父是户部尚书,而父亲身为大理寺卿,最近正在查一桩涉及户部的贪腐案。
这卷轴,怕不是什么好意。
"多谢淑嫔娘娘厚爱,"沈清辞合上卷轴,"只是臣妾才疏学浅,怕是辱没了娘娘的墨宝。
"柳淑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妹妹谦虚了。
"看着柳淑嫔离去的背影,沈清辞捏紧了手中的卷轴。
她忽然明白,这宫里的每一份示好,都藏着算计;每一次恩宠,都连着更深的旋涡。
就像这御花园里的梅,看着开得热闹,根下却不知埋着多少枯骨。
夜里,沈清辞坐在灯下,展开那幅《兰亭序》。
墨迹未干,透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却让她想起了入宫前,母亲在灯下为她缝衣的模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卷轴收好,放在了箱子最底层。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桌上的七弦琴上,琴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这深宫里,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