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通知书拿到了,跟薇薇说了吧
叶枫推开“西季甜”奶茶店的玻璃门,冷气混着奶茶味的香气扑来,让他的身体猛地一哆嗦。
门框风铃“叮当”两下,半死不活的。
“哎哟!
状元郎驾到!”
柜台后,胖老板王叔正跟杯子上的奶渍较劲,脑门冒汗,抬头看见叶枫,圆脸笑开了花,“快!
通知书呢?
让叔开开眼!
沾沾文曲星的喜气儿!”
旁边穿粉色围裙的圆脸小梅也凑了过来,一脸崇拜:“枫哥!
快让我看看!
江大啊!
太牛了!
你是咱们店的骄傲!”
店里就角落有俩个学生在刷手机。
老空调“嗡嗡”卖力吹着冷风,吹得墙上促销海报哗啦啦响。
叶枫想笑,脸皮却僵住了。
喉咙发紧,含糊“嗯”了声,慢吞吞从牛仔裤兜掏出那张被汗和体温浸得发软、微皱的通知书递了过去。
“嚯!
真家伙!”
王叔赶紧扔了抹布,在围裙上蹭蹭手,小心接过。
眯着老花眼凑近看:“江…州…大…学…录…取…通…知…书!
叶枫同学…恭喜你…”他拇指搓着凸起的校徽,“好小子!
真考上了!
叔就知道你是读书的料!”
小梅踮脚看着,嘴快道:“枫哥你真的太拼了!
三年啊,一有时间就来奶茶店打零工!
打烊回去还得看书到后半夜!
好几次累得靠着冰柜就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她越说越来劲,“对对!
去年冬天特大暴雪,林薇姐生日!
你为了买市中心商场那个水晶音乐盒,骑着你那辆破自行车顶雪骑了一个多小时!
回来都冻成雪人了,眉毛头发全是冰!
第二天就发高烧,烧得快西十度了!
还死活不肯请假,说跟林薇姐约好补习数学不能爽约!
当时都急死我们了!”
王叔拍着叶枫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这孩子,轴!
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为了那丫头一句话,把自己逼成了陀螺,学习打工连轴转,我看着都心疼、现在好了!
熬出头了!
叔也替你高兴!”
“通知书拿到了,跟薇薇说了吧?
那丫头肯定乐坏了!”
王叔乐呵呵把通知书还给叶枫,“啥时候请叔喝喜酒?
叔包个大红包!”
“……”叶枫接过那张纸。
轻飘飘的,却感觉沉得要命。
指尖冰凉。
“说了。”
他喉咙滚动,挤出俩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木头。
“哈哈!
高兴傻了吧?
话都不会说了!”
王叔没听出异样,又重重拍他肩膀,“行了别傻站着了!
套上围裙!
今天最后一天,干点轻活儿!
去后厨把空箱子收拾压平,明天废品站来收!
等你俩成了,记得给叔喜糖!”
叶枫没吭声,像根木头。
默默把通知书塞回裤兜。
他低着头,脚步沉重的走向角落的储物间。
取下那件洗得发白、沾着奶渍果酱的旧围裙,麻木的套在身上。
系带子的手稍微有点僵硬,系了一会儿才系上。
后厨又窄又挤,光线昏暗。
充斥着一股隔夜奶精混着烂水果的酸腐味儿。
角落里乱堆着空水果筐、小山似的废纸箱和几个空果酱桶、奶浆桶。
小气窗蒙着厚灰,从外面透进一点灰蒙蒙的光。
叶枫蹲下,对着这堆破烂。
拿起一个空纸箱,机械地撕胶带、拆箱、用力压平、摞好。
下一个、重复、僵硬,麻木。
门外传进来小梅叽喳和王叔笑谈的声音,隔着门板嗡嗡作响,像另一个世界。
只有那句“选这个穷光蛋还是选我”,像带冰渣的钢锥,一次次狠狠凿进他的脑子。
保时捷、保时捷!
刺眼的银色车漆、嚣张的甩尾、那男人搂在林薇腰上的手、林薇钻进车里决绝冷漠的侧影,画面在脑海中依然清晰,反复切割他早己血肉模糊的心。
心口那块被掏空的地方,开始闷痛。
不尖锐,但沉得像压着一块儿巨石,每次呼吸都让他一阵阵窒息。
他麻木地压扁一个厚纸箱,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颤抖。
纸箱边缘的毛刺划过汗湿的指腹,带来一丝刺痛。
这点疼,反而让他发木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
图书馆阳光里她看书的侧脸;寒冬空教室她冻红握笔的手;生日那天她接过音乐盒时弯起的笑眼;高考结束那天,喧闹人潮里,她踮脚在他耳边说“考上江州大学,我们就在一起”……所有画面、付出、期待、甜蜜,此刻都成了最辛辣的讽刺!
像无数把盐刀,疯狂搅动撕扯着他破碎的心!
原来,在冰冷的“保时捷”面前,他倾注全部青春的感情和努力,那些他视若珍宝的承诺和瞬间,都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脆得像阳光下破碎的肥皂泡!
他叶枫,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个自以为是、愚蠢透顶、活该被踩在脚下嘲弄的大***!
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不甘、被彻底背叛的冰冷和绝望猛地冲上头顶!
叶枫攥紧拳头,用尽全力,狠狠一拳砸在面前的厚纸箱上!
砰!!!
一声闷响炸开后厨!
厚纸箱瞬间凹下去一大块!
指骨传来钻心剧痛,窜遍整条手臂!
叶枫死死咬紧牙关,力道像要把牙咬碎!
腮帮子鼓起,胸腔里滚烫的像岩浆翻涌。
愤怒?
屈辱?
不甘的嘶吼?
被彻底否定践踏的绝望?
他分不清!
只觉得一股狂暴的戾气堵死了喉咙,烧灼着五脏六腑,撕裂般剧痛!
却像被掐住脖子,连声悲鸣都发不出!
只有额角青筋狂跳!
老空调“嗡嗡”悲鸣,像垂死挣扎的老牛。
制冷微弱,空气依旧闷热粘腻。
一滴浑浊的冷凝水,颤巍巍挂在肮脏发黄的空调出风口格栅边缘,越聚越大——嗒!
一声轻响。
那滴冰冷刺骨的水珠,不偏不倚,正砸在叶枫低垂的、汗湿的后脖颈上。
冰!
他猛地一个激灵,浑身剧颤!
像被这肮脏冰冷的水滴偷袭,把他硬生生从麻木剧痛中扎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