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指尖在皮肤下摸索,一根,又一根,细数着那些突兀的、硌手的凸起。
每一次无声的计数,都像一把钝刀子,在早已麻木的心口又缓慢地剜了一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铁笼冰冷的金属腥气,角落里排泄物的臊臭,
还有我自己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衰败的甜腻汗味,如同腐烂的水果。
这气味粘稠地糊在喉咙里,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带刺的淤泥。
安全屋厚重的合金门紧闭着,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隔绝了外面那个血肉模糊、嘶吼不断的末日世界。也隔绝了我所有的希望。
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搅动,仿佛里面藏着的不是我的骨肉,
而是一只急于破笼而出的饥饿小兽。我猛地蜷缩起身体,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地面,
指甲崩裂的剧痛也无法压过那阵来自腹腔深处的、撕心裂肺的绞痛。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嶙峋的脊背上。
“乖…乖一点…” 破碎的气音从我干裂的唇间逸出,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哀求,
“别…别这么快…再等等…”这哀求空洞无力。我知道它在“吃”我。以我仅存的血肉为食。
它每长大一分,我的生命就流逝一寸。这本该是孕育新生的地方,
此刻却成了缓慢吞噬我的深渊。肋骨之下,曾经柔软温热的子宫,
如今像一个贪婪的、冰冷的胃袋,不断榨取着我残存的养分。不知过了多久,
那阵可怕的搅动才稍稍平息。我瘫软在地,像一滩被抽去了骨头的烂泥,
只剩下胸腔剧烈的起伏证明我还活着。视线模糊地扫过笼子外冰冷的地面。
就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散落着几块压缩饼干干硬的碎屑,
还有半瓶浑浊的、不知道掺了什么的水。那是他离开前,“仁慈”地丢进来的“饲料”。
胃袋早已饿得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发疯的虚空感。
但我的目光却死死黏在笼子对面那面斑驳的墙上。那里,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
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张表格。储备粮管理记录编号:A-1女,23岁,
康 部位:左臂、右腿外侧肉约3kg 处理时间:爆发第45天 备注:肉质偏柴,
情绪激动影响口感编号:A-2女,?岁,
偏高 部位:腹部脂肪、双乳约5kg 处理时间:爆发第62天 备注:油脂丰富,
适合熬煮编号:B-1男,28岁,
肉型 部位:背部肌肉约4kg、肝脏 处理时间:爆发第79天 备注:肌纤维粗,
需长时间炖煮,肝脏尚可……表格的最下方,一行新的记录,墨迹尚未干透,
鲜红得刺眼:编号:C-1女,26岁,
保证胎儿发育 处理时间:待定产后状态:良好持续观察中那鲜红的“C-1”,
像一只爬满蛆虫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每一个冰冷的字符,
每一个精确到千克的“部位”描述,都化作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骨头缝里。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恐惧不再是尖锐的刺痛,
而是变成了冰冷的、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胃里,坠得我浑身发冷,
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A-1,那个曾经哭着求他放过的年轻女孩,
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尖叫。A-2,那个总爱涂鲜艳口红的女人,
她丰满的胸脯曾让我感到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哀。B-1,那个试图反抗的强壮男人,
他临死前绝望的嘶吼似乎还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回荡。而现在,轮到我成为“C-1”了。
轮到我被记录在案,成为他生存手册上的一行待宰的“物资”。我的价值,
仅仅在于腹中那个正在啃噬我的“优先保证发育”的胎儿。等它降生,我的血肉,我的骨头,
都将被分门别类地记录在这张恐怖的清单上。
“吱呀——”沉重的合金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死寂。
一道手电筒的光柱粗暴地射了进来,像舞台追光一样,
精准地打在我蜷缩在笼子角落的身体上。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指缝间,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是陈锋。他穿着干净耐磨的工装裤,
靴子上甚至没什么污泥,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身上带着一股外面世界特有的、混杂着血腥和尘土的风尘气。
与笼子里形容枯槁、散发着恶臭的我,形成了地狱般的对比。手电光移开了,
安全屋顶部的应急灯自动亮起,发出惨白的光芒。陈锋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疲惫,
他随手将背包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铁笼边,蹲下身,目光隔着粗壮的铁条,
落在我高高隆起的肚腹上。那眼神,没有丝毫丈夫看妻子的温情,也没有父亲看孩子的慈爱。
只有一种全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如同屠夫在评估待宰羔羊的膘情。
“今天感觉怎么样,晚晚?” 他的声音很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体贴,
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我的皮肤,“小家伙没闹腾得太厉害吧?营养要跟上。
”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干硬的、边缘发黑的面包。那面包散发着一股可疑的霉味。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某种神圣仪式感地,将面包从铁笼的缝隙里塞了进来,
轻轻放在我面前肮脏的地面上。“省着点吃,”他叮嘱道,语气像一个精打细算的管家,
“这是最后一点干净的储备了。外面的‘货源’……越来越难找了。
” 他刻意加重了“货源”两个字,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笑意。
我盯着地上那半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面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来。强烈的呕吐感灼烧着食道,
但身体深处那无边无际的饥饿感又像无数只小手,疯狂地撕扯着我的理智。
陈锋对我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他伸出手,隔着冰冷的铁栏,
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地抚上我紧绷的肚皮。他的手掌宽厚温热,
曾经是我最眷恋的安全感来源。可此刻,这触碰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
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逃离!“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却淬着世间最冷的毒,“我说过,我会等到孩子出生。你还有时间。
”他粗糙的指腹在我肚皮上缓缓移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悸动。他的眼神专注而平静,
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精妙的艺术品。但那平静之下,
我看到的只有赤裸裸的、对食物的规划。“小家伙长得真结实,”他喃喃自语,
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光芒,“等它出来……一切就都好了。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这个词汇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心脏,再残忍地搅动。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那张英俊却如同恶魔的脸。
积聚了无数个日夜的恐惧、绝望、憎恨,在这一刻轰然决堤!“陈锋!
” 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血沫,
“你…你这个畜生!那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骨血!”我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
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坚固的笼子纹丝不动,只有铁链发出徒劳的哗啦声。“放我出去!
你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 我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指甲在铁栏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迸出血珠,“别碰我的孩子!你这个魔鬼!你不得好死!
”陈锋脸上的那点虚假的温和瞬间消失了,如同退潮般露出底下冰冷的礁石。他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厌恶和一丝被忤逆的暴戾。“闭嘴!
” 他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省点力气吧,林晚。
想想你肚子里的东西。再这么激动……”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我不介意提前‘处理’掉一些不太必要的部分,比如你这条吵死人的舌头。反正,
肉质也不会差太多。”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疯狂。
我摇晃铁栏的手猛地僵住,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提前“处理”?舌头?他看我的眼神,就是在看一块案板上的肉,在思考从哪里下刀最方便!
极致的恐惧像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浇灭了我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反抗之火。
我像是被抽掉了脊椎的软体动物,身体顺着冰冷的铁栏滑落,瘫软在污秽的地面上。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进嘴里,是咸腥的绝望。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用剧痛压制着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崩溃呜咽,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陈锋看着我瞬间崩溃的驯服,满意地哼了一声。他不再看我,
仿佛我只是一件已经处理妥当的物品。他转身走向角落那张堆满物资的桌子,
开始整理他带回来的背包,里面隐约露出几个罐头模糊的标签。
时间在死寂和绝望中凝固、拉长。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像一层薄霜,覆盖着安全屋里的一切。
陈锋坐在桌边,就着那点光,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是真正的食物,
罐头肉糜的香味若有若无地飘过来,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在凌迟我的神经。
我蜷缩在笼子最深的阴影里,像一具被吸干的空壳,
连腹中那个贪婪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彻骨的寒意,暂时停止了疯狂的攫取,
只剩下微弱而不安的悸动。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已经彻底停滞。陈锋终于站起身,
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走到墙边那张简陋的行军床边,和衣躺下。很快,
刻意放缓的、平稳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响起,规律得如同某种冰冷的机器。他睡着了。或者说,
他认为自己安全了,在这个由他掌控一切的小小堡垒里。我依旧蜷缩着,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但内心深处,那被恐惧和绝望层层掩埋的某个角落,却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无声地尖叫。
不能这样!不能就这样等着被宰割!为了肚子里这个正在啃噬我的小东西,
也为了……为了那点残存的、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还在挣扎的念头!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哪怕像蛆虫一样爬出去!这个念头一旦破土,便带着一种疯狂的、毁灭性的力量,
瞬间席卷了我残存的理智。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疯狂地扫视着这个囚笼,
这个坟墓!铁笼?锁死的!合金门?纹丝不动!通风口?天花板上那个黑洞洞的方形管道口,
覆盖着细密的金属格栅,只有婴儿手臂粗细,像一张嘲讽的嘴。没有出路!一丝缝隙都没有!
念头即将再次将我拖入深渊时——“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
突兀地从头顶传来!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撞碎肋骨!我猛地屏住呼吸,僵硬地、一寸寸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天花板的那个通风口!惨白的应急灯光下,
覆盖着方形管道的金属格栅,边缘的几颗固定螺丝,竟然在极其缓慢地、无声地转动!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用最精密的工具,从管道内部将它们逐一卸下!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谁?不…是什么东西?!陈锋还在沉睡,呼吸依旧平稳。外面是丧尸横行的地狱!
这安全屋是陈锋精心打造的堡垒,唯一的入口就是那扇厚重的合金门!通风管道?
那狭窄的管道,连一只猫都钻不进来!“咔哒…咔哒…”细微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
在绝对的死寂中持续着。一颗螺丝掉了下来,落在下方堆放的杂物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最后,整个金属格栅被小心翼翼地挪开,
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管道口。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而污浊的气流,
混杂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某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从管道口猛地灌了进来!
那血腥气并非新鲜,而是带着一种陈腐的、脏器腐烂般的甜腻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安全屋!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进脸颊的肉里,用剧痛压制着喉咙里即将爆发的尖叫。
牙齿疯狂地打着颤,咯咯作响,身体像风中的落叶般抖成一团。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触手,
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将它捏得粉碎!是什么怪物?!外面的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