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衍结婚三年,是旁人眼里的恩爱夫妻。他那个自幼体弱的表妹傅可馨生病,
住进了我们家。那天,她在我面前直挺挺摔下去,婆婆指着我的鼻子,让我跪下道歉。
连顾衍都拉着我的手,低声说:沈瑜,忍一忍,别闹大。我没跪,而是拨开他的手,
朝着客厅角落昨天刚装好的监控,深深鞠了一躬。1.一碗汤。傅可馨亲手炖的,
送到我面前,非要我喝。她说:表嫂,你最近为了照顾我辛苦了,我特意给你炖的,
你尝尝。我看着那碗汤,汤色浑浊,飘着几星油花,
和我前几日在垃圾桶里看到的中药药渣包装袋,一模一样。我没动。傅可馨的眼圈就红了,
声音里带了哭腔:表嫂,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怪我住进来打扰了你和表哥?
客厅里还有婆婆和顾衍。婆婆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顾衍也皱起了眉,他走过来,
端起那碗汤,柔声对我说:小瑜,可馨一片好意,你怎么……话没说完,
傅可馨突然啊地一声,手一松,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我这个方向倒了下来。
瓷碗在我脚边摔得粉碎,汤汁溅了我一裤腿。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可馨!婆婆尖叫着冲过来,一把将瘫软在地的傅可馨搂进怀里,然后抬起头,怒视着我,
沈瑜!你安的什么心!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推她!我站在原地,
看着傅可馨埋在婆婆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嘴角却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我没有推她。我平静地陈述事实。你还狡辩!婆婆的声音拔高,指着我的鼻子,
我们都看见了!可馨好心给你端汤,你不但不领情,还把她推倒!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我的神经。我看向顾衍,我们的丈夫,
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我希望他能为我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问句。
可他只是紧紧锁着眉,脸上是熟悉的疲惫和不耐。他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力道很重。
沈瑜,他压低声音,几乎是恳求,别闹了,快给可馨道歉。她身体不好,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道歉?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顾衍,我问他,
你也觉得是我推了她?他避开了我的问题,只是说:现在是不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馨不能有事。你就当让着她,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服软?
婆婆冷笑一声,扶着傅可馨站起来,说得轻巧!今天她必须跪下给可馨道歉!
不然就给我滚出这个家!跪下。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客厅里的空气凝固了。
顾衍的脸色也变了变,他想说什么,却被婆婆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只能再次看向我,
眼神里带着哀求:小瑜,算我求你,忍一忍……就这一次。忍一忍。又是这三个字。
结婚三年,我听了无数次。他总说,婆婆年纪大了,让着她点。可馨身体不好,多担待点。
我忍了,也让了。我以为我的忍让能换来家庭和睦,能换来他的体谅。可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得寸进尺,换来了理所当然,换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忍一忍。
我看着傅可馨躲在婆婆身后,那双眼睛里满是胜利的得意。我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心底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了。我没有再看顾衍,也没有理会婆婆的叫嚣。
我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拨开顾衍的手,然后,在他们错愕的注视下,挺直了脊背。
我没有走向傅可馨,更没有跪下。我转身,朝着客厅电视柜的那个角落,
那个昨天下午安装师傅刚调试好的,正闪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摄像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说,污染了您的镜头。
2.整个客厅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婆婆脸上的怒气凝固了,张着嘴,
像是没反应过来。傅可馨得意的笑也僵在嘴角,她下意识地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在看到那个小小的黑色镜头时,脸色刷地一下白了。顾衍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快步走到电视柜前,抬头看着那个他昨天还抱怨我多此一举的东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沈瑜,你……他回头看我,话语里是震惊,是恼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我没理他,拿出手机,平静地拨通了我们家家庭医生的电话。王医生,是我,沈瑜。
麻烦您现在过来一趟,家里有人摔倒了,情况……可能有点严重。我特意加重了严重
两个字。傅可馨的身体抖了一下。挂了电话,我好整以暇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水。既然表妹摔得这么重,还是请医生来看看比较稳妥。
万一摔出什么内伤,或者动了胎气……哦,不对,我故作恍然地捂住嘴,表妹还没结婚,
应该不会有这种万一。你胡说八道什么!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手都在哆嗦,
你这个疯子!傅可馨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她紧紧抓着婆婆的胳膊,
声音细若蚊蝇:姑妈,我……我没事,就是刚才头晕了一下……不用叫医生……
那怎么行?我打断她,一脸关切,你可是我们家的宝贝,金贵得很。万一真有什么事,
我和顾衍可担待不起。我看着顾衍,他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从前的沈瑜,
温顺,隐忍,以他为天。他大概从来没想过,我会用这样一种方式,
把所有人的脸皮都扯下来,放在地上踩。王医生来得很快,他提着医药箱,
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怎么回事?谁摔了?婆婆指着傅可馨,
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我站起身,替她回答:是可馨,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们都担心坏了。王医生,您快给她好好检查检查,特别是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王医生是顾家十几年的家庭医生,人很严谨。他让傅可馨坐下,开始仔细地检查。
傅可馨坐立难安,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王医生对视。一番检查下来,王医生收起听诊器,
表情有些古怪。怎么样王医生?她要不要紧?婆婆紧张地问。王医生推了推眼镜,
看了一眼傅可馨,又看了一眼我,最后目光落在顾衍身上,语气平淡地说:没什么大碍,
膝盖上有点擦伤,连淤青都算不上。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拍个片子。他顿了顿,
补充道:傅小姐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太好?心率有点快,情绪别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一句话,宣判了这场闹剧的结局。傅可馨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婆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想发作,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毕竟,
总不能说我儿媳妇没推我侄女,我侄女自己摔的,但我还是要骂我儿媳妇吧。
她只能把火气撒在王医生身上:什么叫没什么大碍?你这医生怎么当的!
我们可馨从小就身子弱,你看不出来不代表就没事!王医生也是有脾气的,
他淡淡地说:顾夫人,我行医三十年,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如果您不相信我,
大可以现在就送傅小姐去大医院做个全身CT。说完,他便收拾好医药箱,
对顾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我端起水杯,轻轻吹了吹气,
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我站起来,看着他们。既然表妹没事,那我就先上楼了。哦,
对了,我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笑了一下,客厅的监控录像,
我会保存好的。毕竟,家里有个这么不小心的病人,万一以后再摔了,也好有个凭证,
免得又说不清楚。说完,我不顾他们铁青的脸色,径直上了楼。关上房门的那一刻,
我听见了楼下传来婆婆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顾衍压抑着怒气的低吼。我靠在门板上,
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我打开手机,点开那个监控APP,看着实时画面里,
顾衍正烦躁地来回踱步,婆婆指着楼上破口大骂,而傅可馨,则在旁边默默地掉眼泪,
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可怜模样。我面无表情地将刚才那段摔倒的视频,截取下来,
然后点开一个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按下了发送键。这个群里,
有顾家的所有长辈,包括常年在外地疗养、极有话语权的顾家老爷子。做完这一切,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床上,走进了浴室。热水兜头淋下,我才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发抖。
不是害怕,是冷。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3.手机在外面震动个不停,我没理。
洗完澡出来,卧室里很安静。顾衍没有上来,大概还在楼下处理我扔下的烂摊子。
我拉开衣柜,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个家里,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少得可怜。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一些……承载着过去回忆的小物件。
我拿起梳妆台上的一个木头相框,相框里是我和顾衍的合照。那是我们刚结婚时去海边拍的,
照片上的我笑得一脸灿烂,顾衍从身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时候,我们是真的很好。好到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一辈子。我和顾衍是大学同学,
但不是一个系。认识他,是在一个雨天。那天我忘了带伞,被困在图书馆门口,
正准备冒雨冲回宿舍,一把伞就撑在了我的头顶。我回头,看见了顾衍。他穿着一件白衬衫,
站在雨幕里,整个人干净得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后来才知道,他是计算机系的学神,
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
我们本该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可他却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会在食堂里偶遇,然后顺理成章地坐在我对面。会在我上选修课的时候,
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假装是来蹭课的。会不动声色地帮我解决掉所有追求者,
然后在我面前装无辜。他追我的方式,笨拙又真诚。他会为了给我买一杯我爱喝的奶茶,
在冬天里排一个小时的长队。他会把我随口说的一句话记在心里,然后在某一天,
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我们在一起的那天,他带我去了一家很小的面馆。
那家面馆藏在一条很深的巷子里,破破烂烂的,但生意很好。他说:这家店的牛肉面,
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来。我尝了一口,确实很好吃。那天晚上,
他送我回宿舍楼下,没有鲜花,没有告白气球,他只是有些紧张地看着我,问:沈瑜,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我看着他亮晶B亮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一把将我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那时候的他,眼里心里,全都是我。毕业后,
他带我回家见父母。婆婆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她觉得我家境普通,配不上她的儿子。
是顾衍顶着所有的压力,坚持要娶我。我记得领证那天,他拿到红本本,
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对我说:小瑜,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我相信了。我以为,只要我们足够相爱,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可我忘了,人心是会变的。
咚咚咚!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是顾衍。沈瑜!你开门!
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急又怒。我把相框放回原处,走过去,打开了门。顾衍站在门口,
脸色铁青,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正是我发到家族群里的那段视频。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质问我,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对你有什么好处?好处?我看着他,觉得有些可笑,
顾衍,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在闹吗?他被我问得一噎,
随即更加烦躁:可馨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就是身体不好,没站稳而已!
你至于把视频发到群里,让所有人都来看我们家的笑话吗?爷爷都打电话来骂我了!
她不是故意的?我重复着他的话,一步步逼近他,那婆婆呢?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指着我的鼻子,让我跪下给她道歉,也不是故意的?还有你,我站在他面前,
抬头看着他,你让我忍一忍,也不是故意的?顾衍被我逼得连连后退,他靠在墙上,
脸上满是狼狈。我……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他还在辩解。所以,我替他说完,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就应该牺牲我,对吗?就应该让我受委屈,让我背黑锅,让我下跪,
对吗?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就笑了。顾衍,
我说,你知道吗?就在刚刚,你让我跪下的时候,我想的不是别的,我想的是,
我们离婚吧。4.离婚两个字一出口,顾衍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瞬间炸毛。你疯了!沈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就因为这点小事?你要跟我离婚?小事?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的悲哀。
原来在我这里天大的委屈,在他眼里,不过是这点小事。我没有挣扎,任由他抓着,
平静地问他:顾衍,你还记得我们结婚纪念日是哪天吗?他愣住了,眼神有些闪躲。
我替他回答:上个月十六号。那天,我订了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等了你三个小时。
你给我打电话,说公司有急事,要加班。可你其实,是陪着傅可馨在医院。
因为她说她心脏不舒服。顾衍的呼吸一滞,抓着我肩膀的手也松了些力气。
我……我是怕你担心……是吗?我笑了笑,继续说,那你还记得,上上周,
是我爸的生日。我提前跟你说好了,要一起回去给他过生日。你答应得好好的。
可临出发前,你又说,傅可馨一个人在家害怕,让我自己先回去。顾衍,你知不知道,
我爸妈准备了一大桌子菜,等了你一晚上。顾衍的脸色越来越白,他张了张嘴,想解释,
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还有,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放在首饰盒里,你送我的第一条项链,那条你说,是你用第一个月工资给我买的项链,
去哪了?他彻底僵住了。我看见了,我说,就在傅可馨的脖子上。我问她,
她说,是你看她心情不好,送给她解闷的。顾衍,那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不是因为它值多少钱,而是因为,那是你爱我的证明。可是现在,你把这个证明,
亲手送给了别人。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闹。可每一个字,
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顾衍的心上。他彻底慌了。他松开我,有些无措地看着我,
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瑜,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看她太可怜了……我……
可怜?我打断他,她哪里可怜?她有姑妈疼,有表哥爱。她一生病,
你们全家都围着她转。她想要什么,你都满足她。那我呢?顾衍,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为了你,远嫁到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努力地去讨好你妈,
学着做她喜欢吃的菜,给她买她舍不得买的衣服。我努力地去融入这个家,
把这里当成我自己的家。可结果呢?我做的一切,在你们眼里,都一文不值。
你妈可以因为一碗汤,就让我下跪。你的表妹可以随随便便就抢走我最珍贵的东西。
而你,我的丈夫,只会让我忍。顾衍,我看着他,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也会累,我也会痛。我不是铁打的,我也会心寒。顾衍彻底乱了方寸,
他手忙脚乱地想来给我擦眼泪,却被我偏头躲开。小瑜,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是我混蛋……你别哭……他语无伦次地道歉,项链我马上就去要回来!
我明天就让可馨搬出去!你别说离婚好不好?我们不离婚……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疲惫。太晚了。顾衍,一切都太晚了。有些事情,
一旦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打碎的镜子,就算粘起来,也还是有裂痕。我累了,
我说,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我推开他,拿起刚刚收拾好的小行李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没有再拦我。我走到门口,拉开门,外面站着一脸不知所措的婆婆和满脸泪痕的傅可馨。
她们大概是听到了我们所有的对话。我没有看她们,径直走了出去。下楼的时候,
我听见身后传来顾衍崩溃的嘶吼,和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我没有回头。
这个我曾经以为会是我一辈子归宿的家,在这一刻,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而我,终于自由了。5.我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深夜的街头。城市的霓虹闪烁,
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不用看也知道是顾衍。我没有接,
直接关了机。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洗了个澡,躺在陌生的床上,我反而前所未有地感到安心。
不用再看婆婆的脸色,不用再应付傅可馨的明枪暗箭,更不用再对着顾衍那张写满疲惫
和不耐的脸。真好。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我以为是酒店服务员,
打开门,却看到了顾衍。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胡子拉碴,
身上的衬衫也皱巴巴的,看起来狼狈不堪。他看到我,眼睛一亮,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