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兀贴猛地扭头!
视线中只有一道极度压缩空气形成的、扭曲的惨白激波轨迹!撕裂空气的厉啸如同追魂的丧钟!目标精准无比——
喀嚓!!!
一声爆裂到惊心动魄的脆响!!!
脱兀贴身后那根比成人腰身还粗的硬木主旗杆!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拦腰劈开!从靠近顶端、挂着巨大骨制号角的地方猛然炸断!
沉重的旗杆连同号角、染血的旗帜如同倾塌的山峦,带着骇人的风压轰然砸落!正下方拥挤登城的锐士营将士惊恐四散!
轰隆!!!
断木烟尘裹着碎骨残渣腾起!混乱!巨大的混乱在原本摇摇欲坠的狼牙堡城头瞬间爆发!守军最后一点顽抗意志被这斩断脊梁的一箭彻底摧毁!
绝望的嗥叫混着崩溃的哭喊响彻城楼!
“破城——!!!”
“神帅断旗——!!!”
山呼海啸般的狂吼如同席卷一切的浪潮狠狠拍在残破的城垣上!蓝盔黑甲的汹涌洪流终于彻底冲垮了最后一道堤坝!彻底将断旗狼牙堡踩在了脚下!
石头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那把沉重的血刀“哐当”脱手砸在满地的血污泥泞里。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下去。身后那一直紧贴护持的亲兵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黏腻的血浆已经在他那身临时扒来的将军甲胄表面凝成了厚厚的硬壳。血顺着铁甲的缝隙流到地上,和更多的血污混在一起,粘稠得拔脚都难。脸上更是糊了厚厚一层,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冷汗呕吐物还是敌人的污血脑浆。他剧烈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腥涩的铁锈味和皮肉焦糊的恶臭,胃里空得只剩下干呕的酸楚。
林震将军那魁梧的身影几乎是踏着尸堆冲过来的。他头盔上还插着半截断箭,脸上溅满了黑红色的血点,但那双虎目中的光芒却亮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他一把抓住石头冰冷颤抖的胳膊,力量大得像是要将其捏碎:
“金帐就在眼前!大帅!一鼓作气!擒下那头老金狼!将士们等着你一锤定音!”声音带着狂喜和不容置疑的铁血!
石头被他拖拽着往城下走,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视线扫过城头——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伤兵在血泊中哀嚎,几个士兵正红着眼争抢一个死人手指上的戒指……
一股巨大的恶心猛地冲上喉头!
“呕——!”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吐出的只有灼人的酸水。
林震眉头紧锁,却毫不停留,几乎是半拖着石头穿过满地狼藉的堡内通道,径直奔向堡后一处临时清理出来的小广场!
轰——!
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巨雷同时炸开!整个小广场上,数以万计刚刚经历过血腥搏杀、浑身浴血的将士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无数双眼睛赤红!饱含着劫后余生的亢奋和对最终胜利的极致渴求!死死钉在石头那张糊满血污、写满疲惫和呕吐后虚脱的脸上!
“神帅——!!!”
“神帅——!!!”
狂潮般的声浪几乎要撕碎人的耳膜!将他虚浮的脚步死死钉在原地!石头被这山崩海啸的狂热冲击得头晕目眩!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断壁上一块冰冷湿滑的石头!
就在这时!
天际!一片极其庞大、遮天蔽日的灰云阴影急速压来!带着俯冲的飓风!
是那匹雪白的天马!
它巨大的双翼卷起狂飙!如同天神的车驾降临!精准无比地滑翔!四蹄轻盈点落在广场前空地仅存的一片稍高的石台上!
它通体雪白,纤尘不染!在这地狱般血污的广场上,如同坠落凡尘的神圣!它微微扬起巨大的头颅,那双深邃得如同容纳了整个苍穹的琉璃巨瞳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遍地的血迹,最终——
视线牢牢定格在石台上方!那个浑身浴血、半靠着断壁、与它目光相对的年轻小厮身上!
林震将军眼中爆***光!猛地松开石头的胳膊,退后一步,振臂狂呼,声音再次盖过全场:
“将士们!看到了吗!天佑吾皇!神佑神帅!神驹在此!请神帅跨上天马神驹!踏破金帐!生擒金狼!还北疆万世太平!!”
“跨神驹!!!踏金帐!!!生擒金狼!!!”
巨大的声浪再次爆发!如同亿万狂信徒的祈祷!
石头怔怔地看着石台上那匹雪白神圣的天马,又低头看看自己满手的鲜血和污垢,再看看广场上无数双因为极端狂热和厮杀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突然!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
一直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身后冰冷粗糙的断壁上!那动作带着一种决绝!驱散最后一点虚脱!他脸上糊满了混合血浆的污渍,咧开嘴,朝着林震将军,也朝着广场之上那数万双灼热燃烧的眼睛,嘶哑地笑了起来:
“林将军!劳烦把我的‘黑旋风’牵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沸腾的声浪。
“嗯?!?”林震将军脸上的狂喜猛然一滞!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巨大的疑惑!黑旋风?那是他昨日随手拨给这“神帅”代步的一匹老黑马!垂垂老矣!毛色干枯!
“大帅!天马在此!神威无双!岂是那老驽可比?!速速……”林震急得额角青筋暴跳。
“刷习惯了!”石头再次打断他。他抬起染血的手臂,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污迹,看向石台上那平静望来的天马。那巨大眼眸里的深邃平静仿佛照见了他心中的万丈沟壑。他深吸了一口满是血腥和尘埃的浊气,转向林震,咧嘴笑得更开,露出沾着血渍的牙齿,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粗野的轻松:
“金狼王帐那帮蛮狗头目,怕都吓破了胆躲耗子洞里,犯不着让这宝贝跑一趟!将军你的虎豹骑才是真正啃骨头的牙口!”
他指了指石台上的天马:“这宝贝……它自己飞惯了!”
说罢,石头根本不再看林震那彻底错愕僵住、如同石雕般的脸色,更无视了广场上那如同被掐住脖子般瞬间卡壳、只剩粗重喘息和茫然不解的死寂!
他朝着侧后方负责马匹的小厮头目方向,用尽全力扯着破锣嗓子嘶吼一声:
“愣着干啥!把我的黑旋风牵过来!”
“哎…哎!”那小厮头目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听到这声吼,如蒙大赦般连滚爬跑向马厩方向。
林震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竟泛起一股奇异的猪肝色。拳头紧握,又松开,看着石头那张糊满污渍却异常平静的脸,再看看石台上那双似乎流露出几不可察、近乎欣慰神色的天马眼眸……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混着荒谬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跺脚!发泄似地朝着传令兵咆哮,声音干涩得如同破锯伐木:
“通令!虎豹铁骑!全军突进——!!!踏破金帐!给老子抓金狼!!!”
当虎豹骑冲天的烟尘终于带着震天的胜利欢呼远去,整个临时广场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石头慢腾腾地爬上了他那匹被唤作“黑旋风”的、毛色干枯、鬃毛打结的老黑马背上。马鞍粗糙地硌着骨头,远不如将军坐骑舒适。
马蹄声清脆,踏过废墟间的瓦砾土块。
他扯着缰绳,任由老黑马漫无目的地踱向广场边缘一处巨大的残破木桩旁。那木桩是昔日狼牙堡里拴马用的,此刻歪斜地插在土里。
石头勒住马,就这么背对着那片曾山呼“神帅”的广场废墟,目光放空地望着远处天际线上正在渐渐落入墨绿群山的夕阳。血红的晚霞像是被打翻的染料桶泼洒在灰白的天幕上。
背后的狂热厮杀、神驹悬天……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迷梦。
他下意识地抬起粗糙得如同老树皮、还残留着未洗净暗红血渍的手,摸了摸老黑马那干枯凌乱的鬃毛。冰凉、粗糙、带着尘土和马厩特有的牲口气息。
熟悉的冰冷。
一道巨大雪白的影子如同滑翔的云朵,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侧不远处。
天马。
石头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他只是从老黑马背上挂着的、那被鲜血浸染过的旧褡裢里,摸索了一下。
掏出来的,既不是亮闪闪的金银,也不是代表着无上权柄的玉印。
而是一把——
灰扑扑、半硬不软、还沾着些碎草屑的黑褐色饲料饼子。这是他从自己省下来的口粮里揉成的料豆饼子,本想给自己这老马加餐的。
他掰下来一小块,看都没看,随意地、甚至有点粗鲁地朝着身侧空中一抛。
饼子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
一只巨大的、覆盖着暗金鳞片、却无比优雅柔软的脖颈微微前伸——
温润冰冷的马唇,极其精准地、无比轻柔地噙住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干硬料饼。
没有咀嚼。仿佛只是确认般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
“咴——!”
一声清脆悠扬的嘶鸣!带着一种释然,一种…道别?
巨大的双翼猛然怒张!雪白的翎羽在晚霞中反射出熔金般的绚烂光辉!狂风平地涌起,卷得地上残余的枯草和尘土螺旋上升!天马巨大的身影逆着如血的残阳,如同浴火重生的神圣,闪电般冲上高天!几个呼吸间,便化作了苍茫暮色云层中一个几乎不可见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极小白点。
石头没有仰头。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老黑马的脖子,嘴里嘀咕了一句只有老马才能听见的闲话:“走吧,旋风。找个干净的池子洗洗。” 老马打了个响鼻,顺从地迈开蹄子,驮着它刷了一辈子马的主人,慢悠悠地朝着远离战场狼烟的、炊烟袅袅的后方营地缓缓行去。
在营地入口不远处的泥地上,他遇见了刚给伤马清洗包扎完的马曹主事刘麻秆。刘麻秆一脸尘土夹杂着血污,正用独轮车费劲地推着一桶刚从河里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