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照,喜字贴满厅堂,周府上下张灯结彩,为三日后的婚礼做着最后的准备。我站在回廊下,望着满院的喜庆装饰,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少爷,您怎么在这儿?柳小姐派人送来了嫁衣样子,夫人让您过去看看。"小厮阿福匆匆跑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点点头,整了整衣冠朝正厅走去。柳如烟,我的未婚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城中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父亲是绸缎庄的大掌柜,她父亲则是县衙师爷,两家门当户对,这桩婚事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天作之合。
正厅里,母亲正与几位女眷品评着一件大红嫁衣的绣样。见我进来,母亲笑着招手:"子安快来,如烟这嫁衣绣得真是精巧,这凤凰的眼睛竟像是会动一般。"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走近查看。嫁衣上的金线凤凰确实栩栩如生,但我此刻却无心欣赏。自从一个月前偶然发现如烟与我的好友李景明私会,我的心就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子安,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母亲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样。
"没什么,只是昨夜读书睡得晚了些。"我敷衍道,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匆匆穿过庭院——正是李景明。
"母亲,我出去一下。"不等回答,我已快步走出厅堂,悄悄跟上了李景明。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几道回廊,竟直奔后花园的偏院——那是如烟每次来周府小住时暂居的地方。我的心沉了下去,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
偏院的门虚掩着,我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如烟娇媚的声音:"你轻些...小心伤着孩子..."
孩子?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如坠冰窟。透过门缝,我看到如烟衣衫不整地靠在李景明怀中,而李景明的手正抚摸着如烟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们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再过些日子就瞒不住了。"李景明的声音里满是得意,"好在周子安那个书呆子好骗得很,还以为你冰清玉洁呢。"
"嘘,小声些。"如烟娇嗔道,"等成了亲,找个机会把那傻子毒死,周家的财产就都是我们的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转身时不小心踢倒了门边的花盆。"哐当"一声,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谁?"李景明厉声喝道。
我顾不得许多,拔腿就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如烟的惊呼:"是子安!快追!"
我拼命奔跑,穿过花园,翻过围墙,一头扎进了瓢泼大雨中。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仍不停地跑,直到肺里火烧般疼痛,才在一个陌生的巷口停下。
"为什么..."我跪在泥水中,拳头狠狠砸向地面。十年的情谊,两家的交情,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我周子安自诩聪明,竟被最亲近的两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公子,你还好吗?"一个轻柔如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素衣女子站在雨中,手中执着一把青竹伞。她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面容清丽绝俗,却有一双无神的眼睛——她是个盲女。
"我没事。"我勉强站起身,却因情绪激动而踉跄了一下。
女子准确地伸手扶住了我,动作之精准完全不像盲人。"公子心中有大苦楚。"她轻声道,"若不嫌弃,可到寒舍暂避风雨。"
我本想拒绝,但看着她真诚的神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微微一笑,将伞倾向我这边,自己却淋湿了半边身子。
女子名叫温婉,是城西一家小绣坊的绣娘。她的住处简陋却整洁,一进门就能闻到淡淡的药香。
"温姑娘一个人住?"我接过她递来的干布,擦拭着湿透的头发。
"家父去年过世后,就只剩我一人了。"她摸索着为我倒茶,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公子如何称呼?"
"周子安。"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名。
温婉的手突然顿住了,她抬起头,无神的眼睛仿佛能看透我一般:"原来是周公子,难怪..."
"难怪什么?"
她摇摇头,递过茶杯:"没什么。只是听闻周公子三日后大婚,今日怎会..."
我苦笑一声:"婚礼取消了。"
温婉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在等我继续说下去。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素不相识的盲女,我竟有种倾诉的冲动。或许是压抑太久的愤怒与痛苦需要宣泄,我将如烟与李景明的背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说完后,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雨声敲打着窗棂,像是上天为我奏响的悲歌。
"周公子。"温婉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世间女子并非都如柳小姐那般。有些人即使看不见光明,心中却比明眼人更清澈。"
我怔怔地看着她,忽然发现她虽然目不能视,但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如空谷幽兰,不争不抢却自有芳华。
"温姑娘可曾许配人家?"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温婉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轻轻摇头:"我这般残缺之身,怎敢耽误他人。"
"若我说不介意呢?"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成形,"三日后,我想娶你为妻。"
温婉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周公子莫要说笑..."
"我不是说笑。"我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我需要一个新娘,而你...我需要你这样的女子。"
"公子只是一时冲动..."
"不,我很清醒。"我注视着她无神却美丽的眼睛,"比起那些眼明心盲之人,我宁愿要一个眼盲心明的妻子。"
温婉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道:"若公子三日后心意不变,婉娘愿嫁。"
离开温婉的住处时,雨已经停了。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中的郁结似乎也散去了不少。回到周府,我直接去找了父亲。
"什么?你要娶一个素不相识的盲女?"父亲听完我的决定,气得胡子直翘,"你疯了不成?那柳如烟怎么办?两家婚约如何交代?"
"柳如烟怀了李景明的孩子。"我冷冷地说,"父亲若不信,可派人去查。"
父亲震惊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他长叹一声:"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只是那盲女..."
"她叫温婉,是前朝进士温如春的孙女,家道中落才沦为绣娘。"我打断父亲,"论门第,不比柳家差。"
三日后,周府依旧张灯结彩,只是新娘换了人。温婉穿着一身素雅的嫁衣——没有金线凤凰,只有简单的兰草纹样,却更衬她的气质。她由一位老嬷嬷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喜堂。
宾客们窃窃私语,显然对新娘突然换人感到震惊。我站在喜堂中央,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面色铁青的柳如烟和李景明。如烟的眼睛红肿,似乎哭过,而李景明则一脸阴鸷。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唱道。
我牵着红绸,引导温婉行礼。她动作优雅从容,丝毫不见慌乱。当夫妻对拜时,我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礼成!送入洞房!"
就在我准备带温婉离开时,柳如烟突然冲了出来:"慢着!"
全场哗然。柳如烟指着温婉,声音尖利:"周子安,你宁可娶一个瞎子也不要我?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我冷冷地看着她:"比起一个怀着别人孩子还妄想嫁给我的女人,温婉不知好多少倍。"
宾客们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柳如烟的脸色变得惨白,而李景明则悄悄往后退去,试图溜走。
"拦住李景明!"我厉声喝道,几个家丁立刻堵住了门口。
温婉突然握紧了我的手,低声道:"子安,小心,他们身上有妖气。"
我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柳如烟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她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将嫁衣撑得几乎破裂。
"都是你!"她恶狠狠地瞪着温婉,"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我的计划就成功了!"
温婉挡在我面前,虽然看不见,却准确地"盯"着柳如烟:"你腹中怀的不是人类胎儿,而是食人精血的妖胎。你与那李景明早已被妖物附体,专骗痴情人的精气修炼。"
宾客们惊恐地四散奔逃,只有几个胆大的还躲在柱子后偷看。柳如烟的面容开始扭曲变形,皮肤下似有东西在蠕动。
"温婉,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震惊地问道。
她回头"看"我,无神的眼中竟闪过一丝金光:"我是来报恩的,子安。百年前你救过一只白狐,如今我来还这份情。"
说罢,温婉摘下盖头,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晦涩的咒语。一道白光从她指尖射出,直击柳如烟的腹部。
柳如烟发出凄厉的惨叫,李景明见状猛地扑向温婉,却在半空中被另一道白光击中,显出了原型——一只巨大的黑毛狐狸。
"果然是狐妖!"温婉冷笑,"可惜道行太浅。"
两只妖物在厅中翻滚嘶吼,最终被温婉的法力逼得现出原形,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温婉也因法力耗尽而摇摇欲坠,我连忙上前扶住她。
"你的眼睛..."我惊讶地发现,温婉原本无神的双眼此刻竟有了焦距,正温柔地注视着我。
"妖气散去,我的视力也恢复了。"她虚弱地笑了笑,"现在,我是真正的人类了。"
我紧紧抱住她,心中满是感激与爱意。原来上天夺走我的柳如烟,是为了给我更好的温婉。
门外,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跨天际,仿佛在为我们的新生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