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刚蒙蒙亮，东方的鱼肚白才挣扎着撕开深蓝的夜幕，青阳镇便已在鸡鸣犬吠中渐渐苏醒。薄雾如纱，笼罩着黑瓦白墙的房舍、蜿蜒的青石板路，还有镇子东头那座青砖黛瓦、门楣上悬着“明德堂”匾额的私塾。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清朗温润的诵读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稳稳地从明德堂洞开的门窗流淌出来，压过了檐下麻雀的啁啾，也盖过了远处溪流的潺潺。这声音不高亢，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清晨露珠的凉意，直沁人心脾。诵读之人，便是明德堂的主人——杜静远，杜夫子。

杜夫子年近五旬，身形清瘦，穿着一身半旧的靛青色细棉布直裰，浆洗得有些发白，却熨帖得一丝不苟。他站在讲席后，腰背挺直如松，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着一卷翻得起了毛边的《论语》。

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落在他线条温和却略显清癯的脸上，那双眼睛专注地扫视着堂下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学生。目光所及之处，连最是坐不住的孩子，也会下意识地挺直腰板，收敛起脸上的嬉笑。

孩子们摇头晃脑，跟着夫子的节奏齐声诵读，稚嫩的童音汇成一股充满生气的溪流。

而一个坐在角落、名叫陈小虎的男孩，约莫***岁，圆头圆脑，一双骨碌碌转的大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此刻正偷偷地把手伸进桌屉，摸索着什么。他的课本下，压着一张偷偷描画的夫子侧影，只是那侧影的鼻子上，被他用墨笔滑稽地添了一副小小的圆眼镜。

杜夫子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陈小虎的小动作，他没有立刻呵斥，只是诵读的声音微微一顿，那双温和的眸子静静地落在小虎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愠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在说：“孩子，我看见了。”

陈小虎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脸腾地红了，触电般缩回手，慌忙低下头，把那张画胡乱塞进抽屉深处，再也不敢抬头。

学堂里其他孩子也感受到了这瞬间的微妙变化，诵读声似乎更整齐、更用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