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一个被九荒大陆遗忘在西南边陲的角落,就如同它名字一样,处处透着一股子灰蒙蒙的石子气。镇子不大,却五脏俱全,有灵气稀薄的交易坊市,也有几座勉强支撑的小家族。其中,叶家便是其一,曾经也算是这方圆百里内响当当的名号,可如今……也就剩下个空架子,和一堆面和心不和的族人。
叶凌,就是这叶家众多“无用”子弟中的翘楚。
“嘿,看,那不是叶家的倒霉蛋吗?”
一声压低的嗤笑从不远处的酒肆里飘了出来,像沾了泥水的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叶凌耳边。他权当没听见,依旧低着头,弓着背,吃力地拖着一麻袋灵谷,一步一个脚印地挪回家。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黏答答的,有些痒,他却没工夫去擦。
这麻袋灵谷,是为族中那群“天之骄子”们准备的,他们修炼耗费巨大,对这种凡俗杂事,自然是不屑一顾。而他叶凌,作为族中唯一一个,在十六岁觉醒仪式上连半点灵气波动都没能引动的“奇葩”,自然成了这等粗活的“不二人选”。
说是觉醒仪式,其实就是检测灵脉品级。九荒大陆,灵脉天赋决定一切。从凡品到天品,一级压一级。叶凌那年,一无所有。当时负责主持仪式的族老,满脸不可置信地摸了又摸那测灵石,最后只憋出一句:“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异类!”自那以后,“异类”就成了叶凌的专属标签,比他亲爹亲妈叫他名字还频繁。
他知道,家族里许多人私下里都说他是叶家的耻辱,是阻碍家族复兴的拖油瓶。甚至有些尖酸刻薄的婶婶,会当着他的面叹气:“唉,这孩子,生来就是个累赘,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活。”
累赘?叶凌苦笑了一下。他倒真想当个累赘,成天躺在床上啥也不干,可他不敢。父母双亲对他期望很高,虽然嘴上不说,可那眼神里的担忧和期盼,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把这些苦活累活都揽下,哪怕是搬灵谷,只要能让父母少一分忧虑,他就觉得值。
一阵风吹过,卷起路边的尘土,扬了他一脸。他眯了眯眼,感觉鼻子有些痒,打了个喷嚏。与此同时,麻袋里一颗颗圆滚滚的灵谷像是得了自由,争先恐后地从破损的边角往外漏。
“我靠!”叶凌低声骂了一句,连忙放下麻袋,手忙脚乱地去堵那个缺口。可越是着急,那口子就裂得越大。一颗,两颗,十颗……金灿灿的灵谷洒了一地。
旁边那酒肆里,又传来一阵哄笑,比之前更甚。
“看啊,叶凌这废物,连麻袋都拿不住了!”
“哈哈哈哈,就他这体质,别说修炼,我看连提桶水都费劲!”
“还以为他在家族里混了几年,能学到点什么,结果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嘲讽声像刀子一样割在叶凌耳膜上,让他本就发热的脸颊,更加滚烫。他死死咬着牙,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把他吞进去。平日里,他可以装作听不见,可以麻木,但今天……他心头那股憋了许久的怒火,突然间有些压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是个废材?为什么连最简单的灵气感应都做不到?他也不是没努力过,夜深人静时,他偷偷尝试过无数次引气入体,但每一次,都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与天地灵气彻底隔绝。那种无力感,就像坠入无尽深渊,连挣扎都显得多余。
“哼,叶凌,你在这儿磨蹭什么?灵谷都洒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族长吩咐的,今天必须送到供奉堂!”
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响起。来人是叶家旁系子弟叶凡,比叶凌大两岁,灵脉天赋中等偏上,炼气三层修为,平日里最喜欢欺负叶凌,也最喜欢拿族长的命令来压他。
叶凌缓缓抬头,眼睛里带着几分平时少见的怒意。他看着叶凡那张得意洋洋的脸,还有他身边几个跟屁虫般,满脸嘲讽的少年,心头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叶凡,你少说风凉话,要不你来帮我搬?”叶凌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叶凡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叶凌会顶嘴。在他印象里,叶凌一直是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威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叶凌!你特么说什么?!”叶凡上前一步,抬手指着叶凌的鼻子,“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连灵气都感应不到的废物!我让你搬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身后几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废物,还不快把灵谷捡起来!”
叶凌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没说话,只是弯下腰,一言不发地开始捡地上的灵谷。一粒,一粒……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石板,那份耻辱感仿佛通过指尖,直接传达到了心里。
叶凡见他“识趣”,哼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个瘦小的跟班,突然“哎哟”一声,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一个趔趄,正好撞在叶凡的后背上。
“我去,你干什么?!”叶凡被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转身怒骂。
那瘦小跟班吓得脸色发白:“凡哥,我……我不是故意的,脚下好像有东西绊了一下。”
叶凡低头一看,地上空荡荡的,哪有半点异物?他狐疑地皱了皱眉,也没多想,只当是这跟班自己不小心。
“下次注意点!废物!”他骂了一句,再次转身。
可刚迈出一步,“啪嗒”一声,叶凡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噗通”一声,一个狗吃屎,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
他的脸,正好砸在一滩不知何时出现的水渍里,溅起一片泥水,糊了他一头一脸,活像刚从泥坑里爬出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酒肆里原本看热闹的众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叶凌捡着灵谷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他看到叶凡那狼狈不堪的样子,还有他脸上那一坨坨泥巴,以及他身边那群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紫了的跟班们,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
他很确定,自己什么也没做。可叶凡,就这么巧合地,当着他的面摔了个狗吃屎。
“你……你们谁推我了?!”叶凡猛地爬起来,怒吼声响彻整条街。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恨不得把周围所有人都生吞活剥。泥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加上他那扭曲的五官,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那几个跟班吓得连连摆手:“没有啊凡哥!我们都离你远远的!”
叶凡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叶凌身上。叶凌此时已经站起身,手里还抓着几粒灵谷,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又或者,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你!是你这废物搞的鬼!”叶凡指着叶凌,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使了什么邪门歪道?!老子宰了你!”
说着,他浑身灵力暴涌,炼气三层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一柄短刃凭空出现在他手中,灵光闪烁,直指叶凌面门。
叶凌心头一颤,他知道叶凡是真的怒了。自己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这显然是栽赃嫁祸啊!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可就在叶凡短刃即将刺中叶凌的瞬间,他脚下又是一滑。
“嘭!”
这次,他不是摔倒,而是身体重心完全失控,整个人带着惯性,一头撞在了旁边酒肆的木柱上!
“哎哟——我的腰!”叶凡惨叫一声,短刃脱手而出,自己则像一只被揍扁的虾米,捂着腰,缓缓滑坐在地,脸上表情痛苦不堪。
酒肆里的掌柜本来是看热闹的,此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抹布都掉了。他看着那根被撞得“嘎吱”作响,甚至裂开了一道缝隙的柱子,心头滴血。
“你…你你你……你撞我的柱子干嘛?!”掌柜指着叶凡,气得脸都绿了。
叶凡疼得龇牙咧嘴,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威风?他挣扎着想起来,却发现腰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这……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他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两次了!连续两次!而且都发生在他要对叶凌动手的时候!这哪里还是巧合?这简直是……撞邪了!
叶凌也彻底愣住了。他看着叶凡那张扭曲的脸,那痛苦中带着绝望的眼神,还有他身边那群目瞪口呆,已经吓傻了的跟班。
他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可叶凡就是……自己把自己给“搞定”了。
一种奇怪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瞬间从叶凌的脊椎窜到头顶。不是灵气入体的温热,而是一种……冰冷的,却又带着某种奇妙掌控感的奇异能量。它像是无形的手,在拨动着什么。
他脑海中浮现出叶凡刚才辱骂他的话,还有那句“废物”。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你觉得我是废物,那我就废物到底,让你连废物都打不着!’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灵谷,又看了看叶凡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活该。”
这一下,仿佛激活了某种无形的力量。
叶凡挣扎着想去够掉在地上的短刃,可手刚伸出去,酒肆柜台上一摞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酒碗,突然毫无预兆地,“哗啦啦”一阵巨响,全都倾泻而下!
它们并没有直接砸在叶凡身上,而是巧合般地,在空中散开,其中一只碗的碎片,正好崩到了他那已经肿起来的额角。
“嘶——!”叶凡倒吸一口凉气,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简直是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吗?!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也跟着一阵鸡飞狗跳。有人惊呼,有人后退,整个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叶凌看着这一切,突然有些想笑。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叶凡会摔倒,为什么会撞柱子了。
这不是运气,也不是撞邪。这……好像是他的“能力”!
一种只属于他的,古怪至极,却又让人啼笑皆非的能力。它不直接攻击,不直接防御,而是……通过各种“巧合”和“意外”,让敌人自食恶果。
他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叶凡身上。他并没有想让叶凡死,只是觉得他那张被泥巴糊住的脸,实在太碍眼了。
叶凡疼得挣扎着要起来,好不容易扶着柱子站稳了,刚要开口骂人,突然,一股从天而降的腥臭液体,不偏不倚地,从酒肆二楼的窗户里泼了下来!
“噗——!”
那液体完美地覆盖了叶凡的整个头部,带着一股浓烈的馊水味,还有几片烂菜叶子。那是酒肆伙计刚准备倒掉的泔水!
这下,叶凡彻底傻了。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泔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滴到衣襟上,恶臭扑鼻。他原本暴怒的表情,此刻只剩下呆滞,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周围的喧嚣瞬间停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这个浑身污秽,散发着恶臭的叶凡。
叶凌也呆住了。他只是……只是想让叶凡的脸更“碍眼”一点。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拔群!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它并没有消耗,反而像被激活了一样,在胸口微微跳动着。
这感觉……有点意思。
“这……这……”酒肆二楼,伙计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空了的泔水桶,他脸色苍白,结结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手滑了!”
谁信?!
叶凡终于回过神来,他猛地发出一声非人的吼叫,那声音里充满了屈辱、愤怒和一丝深深的恐惧。
“叶凌!你……你个***!我跟你没完!”
他彻底崩溃了,也顾不上形象和疼痛,连滚带爬地朝着叶家方向冲去,所过之处,留下一串串臭味。
叶凌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还洒着大半的灵谷,第一次没有感到羞耻,反而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带着几分坏意的弧度。
他蹲下身,不紧不慢地将地上的灵谷一粒粒捡起来,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沮丧和绝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狡黠和……一丝丝古怪的兴奋。
也许,这“废物”标签,还挺有用?
他将灵谷重新装回麻袋,感受着那袋子的重量,心中的阴霾似乎也散去了不少。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抬头看向远方,那条通往青石镇外,通往九荒大陆深处的官道。
这条路,以前在他眼中是那么遥远,那么不可及。但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只会默默承受的倒霉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