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场到九一八

风雪吞噬了屏幕上最后一点血色。

李哲呼吸停滞，心口被一坨冰泥死死封住。

那不是历史的碾压尘埃，而是冰冷的机器绞碎了最后一点血肉残渣的寒意。

杨凯之，终究被那时代巨轮无情地碾入雪泥。

“操！”

拳头砸在桌面，震倒的半罐可乐蜿蜒流过屏幕里青年凝固的脸颊。

“嗤啦——！”

白光！

撕裂视界的白光！

吞噬感官！

存在感瞬间剥落！

感觉灵魂被抛入光的湍流…………冷！

骨髓炸开的砭骨严寒。

臭！

汗馊、血腥、腐气蛮横灌入鼻腔。

吵！

嗡鸣裹着尖笑、喧嚣，粘稠拍击耳膜。

意识在泥淖挣扎上浮。

眼皮重如山。

撬开一丝缝隙。

攒动、模糊、灰暗如腐烂泥沼的人影晃动。

破败屋檐圈出一方铅灰死天。

脖颈剧痛！

冰冷！

坚硬！

沉重木枷死咬喉管！

窒息！

涎水难下！

猛地低头——木枷！

粗砺毛刺刮破颈肤，渗出冰凉血珠。

手腕深陷枷孔，指甲缝塞满污黑泥垢。

杨……凯之？！

记忆碎片裹挟绝望呼啸砸来！

自己！

杨凯之！

图谋！

被捕……宣统！

大清！

菜市口！

斩！

立！

决！

冰冷枷锁嵌肉痛楚，刑台木板渗血铁腥，台下无数双浑浊麻木病态的眼……寸寸感知冰冷真实！

李哲……穿越……成了……待宰的杨凯之？！

庞大恐惧攥紧心脏！

寒意从尾椎首窜头顶。

感知清晰：身侧庞大身影——袒露黝黑胸膛，浓密胸毛下随呼吸起伏的肌肉，混着血腥汗腻的杀意，实质般压迫粘稠空气。

“时辰到！

验明正身——！”

刮骨钢刀般嗓音从监斩棚飚出，墨腥弥漫。

嗡……台下人群沸反盈天！

压抑的嗜血亢奋轰燃！

完了！

真砍！

残存思维挣扎：竹筊？

“一仰一覆”开释，能不能赌！

监斩台，刀笔吏抖开名册：“午时三刻到！”

身侧阴影动！

血腥膻气扑面！

蒲扇巨手、指节粗黑嵌血垢，狠狠按住杨凯之汗湿肩头！

巨力将他硬生生提离地面！

不——！

不能死！

不能是肉摊死肉！

绝望深水没顶！

生命核心的野性蛮力撕裂躯壳！

杨凯之喉管被木枷卡出铁锈腥气，如崖边困狼，顶千钧重枷，爆出变形的、撕裂空气的咆哮：“大人开恩——！！

学生伏法！

但呈绝笔血书于宋公保荃宋大人——！！！！”

嘶吼压过污浊喧嚣！

监斩台，八字须微胖主官眉拧死，油脸暴怒：“刁……徒”字未出，袖口被山羊胡幕僚死攥。

“大人！

息怒！”

幕僚气若游丝，唇贴耳，“……福润茶楼……宋保荃……周爷……”枯指不着痕点气派茶楼，“洋务关口……万一……一丝牵连……破纸……强过泥点子……”主官浊目猛转杨凯之，钉在木枷下惊惧却灼亮的双目上。

那光，垂死魂焰，刺得他眼皮一跳。

烦躁忌惮翻滚，化作怒哼：“……纸笔！

快！

胡言立死！

误时诛族！”

糙纸秃笔塞入枷中僵指。

宋保荃！

改写生死的巨擘！

李哲脑中熔炉骤燃！

熔！

鲁迅冷峭锋芒！

托翁悲悯巨锤！

莎翁诘问雷霆！

后世魂火，死砧锻打！

榨尽魂墨血！

奋笔疾书，枷棱割肩颈，混汗血滴纸，浑然不觉：“……将死之言，肺腑洞开！

颈断血喷，非贪残喘，痛彻举国麻木沉疴！

尔等看客食吾血馒头，可品半分富强？！

国魂游丝断，谁闻绝响？！

…………今神州破碎，吾辈死，或重泰山殉理想，或轻尘芥消混沌！

吾心求残肢裂骨，撞破囚困亿兆铁幕！

悲夫！

铁屋内，沉梦者众！

…………呜呼！

庙堂朽蠹蚁穴，民心散沙蒙昧！

重链岂锁吾颈？！

刑场上，谁来斩举国麻木？！

刽子手！

尔刀下喉断血飞，非吾一人头颅，乃万千冤魂献祭牲礼！

天地为炉铸此劫，吾身作炭火虽熄，血烬当灼……一线曙天？！

（《鹏鸟赋》化铁骨，燃新日渴盼）”字字血刃，句句惊雷！

“天”字落，拼尽余力捏裂笔掷监斩棚，嘶声如濒死兽嚎：“呈——上！！！！”

血书烙铁般呈入监斩棚。

主官瞥两行，脸色骤变！

惊骇震动！

文字锋芒刺破认知的恐惧眼底炸开！

劈手夺过，对心腹厉喝：“快马！

福润茶楼！

周管事！

十万火急！”

______福润茶楼临窗。

藏青绸衫，面容沉静的周延平，宋保荃心腹，聆听矿砂交割风险细报。

窗外刑场嚣，背景噪。

急促叩门断报。

小厮引入面无人色小吏。

“周爷……菜市口……”小吏哆嗦奉染污糙纸。

周延平眉峰未动，接纸，目光随意。

一息。

两息。

捏纸指节，刹那血色尽褪！

石雕沉静面，骤然凝滞！

非惊，乃超越认知的、首指魂渊风暴的绝对凝固！

他猛站起！

身绷如标枪！

目如钻熔岩，死死钉潦草力透纸背的血字！

“好……‘撞破铁幕’，‘灼穿曙天’……”压抑低语，字字冰锋刮过。

终抬头，眼底压抑半生的精芒如雷暴炸：“传！

暂缓行刑！

无论何由！

备马！

吾要亲见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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