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睁开眼没有万箭穿心的剧痛,没有北狄人粗粝的狂笑。喜烛高照,龙凤呈祥。
我回到了十年前,与裴清寒新婚的第三日。撕裂的痛楚还在,我顾不得身上的酸痛,
披衣下床。“备轿,入宫。”我要和离。现在,立刻,马上。我要把裴清寒还给我的好皇妹,
苏应怜。我要他这辈子,得偿所愿。1御书房。我的父皇,大梁的皇帝,
正用一种看垃圾的神情看着我。“苏暖月,你又在发什么疯?”“新婚三日,
你不在府里伺候驸马,跑来宫里要和离书?”我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脊背挺直。“父皇,
儿臣与裴将军,志趣不投,强扭的瓜不甜,请父皇准允和离。
”父皇将一本奏折狠狠砸在我面前。“志趣不投?我看你是欲求不满!
”“裴清寒是国之栋梁,你以为他是你后院养的面首?由得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站起身,绕着我踱步。“你看看你,哪里有半分公主的端庄?跟你皇妹应怜比,
你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应怜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你呢?骄纵跋扈,善妒成性!
”我静静地听着。是啊,苏应怜多好啊。好到前世城破前,亲手端给我一碗穿肠毒药。
记忆涌来,我胃里一阵痉挛。那碗药,苏应怜说是裴清寒特意为我准备的安神汤。我喝了。
七窍流血,腹如刀绞。苏应怜在我耳边笑得天真烂漫。“姐姐,清寒哥哥说,
你活着只会拖累他。”“他不希望你这副尊贵的身体,脏了北狄人的手呢。”“所以,姐姐,
你还是干干净净地去死吧。”穿肠的剧痛再次袭来,我掐住自己的虎口,强迫自己回神。
“父皇,儿臣心意已决。若您不允,儿臣便长跪不起。”父皇显然被我的决绝惊到。
他大概以为,我这次又是为了让裴清寒吃醋,才演这么一出。“好,好得很!苏暖月,
你长本事了!”“朕就遂了你的愿!朕倒要看看,你离了裴清寒,能活成什么样!
”他走到御案前,提笔,甩手写下一道圣旨,盖印,扔给我。“拿去!别再来烦朕!
”我接过圣旨,触手冰凉。“谢父皇成全。”我起身,退出御书房。这一世,我不争了,
我只要我的国家不亡,百姓不苦。至于裴清寒,我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刚走到宫门口,
我就看到了他。裴清寒。还有他的心尖肉,苏应怜。风雪初停,裴清寒正将一件雪白的狐裘,
系在苏应怜的身上。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对待珍宝一般。苏应怜仰着头,笑靥如花。
“清寒哥哥,你对我真好。可姐姐看到了,会不会生气呀?”裴清寒替她拢好领口。
“她生不生气,与我何干。”我捏紧了手中的和离圣旨,走过去。苏应怜看到我,
惊慌地躲到裴清寒身后,抓着他的衣袖。“姐姐……你,你怎么来了?”裴清寒侧身,
将苏应怜完完全全挡住。他看向我,望着秽物一般。我停住脚步。裴清寒没有对我说话,
他只是微微低头,对身后的苏应怜安抚。“别怕。”“别让污秽的东西,惊扰了你。
”污秽的东西。我,苏暖月,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大梁的长公主。在他眼里,是污秽的东西。
我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前世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这种人。我将圣旨塞进袖口,
与他们擦肩而过。“长公主留步。”裴清寒叫住我。我没回头。
“听闻公主进宫求了和离圣旨?”“裴将军消息挺灵通。”“苏暖月,欲擒故纵的把戏,
玩一次就够了。”“你以为我会信?”我转过身,看着他。“信不信随你。裴清寒,
我们之间,完了。”2回到公主府,我刚换下宫装,裴清寒就进来了。
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还有苏应怜身上那股甜腻的熏香。闻着就让人犯恶心。“苏暖月,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劈头盖脸地质问。我从妆匣里取出那道和离圣旨,递给他。
“看不懂吗?和离。放你自由。”裴清寒没有接。“自由?长公主舍得给我自由?
”“你费尽心机拆散我和应怜,逼得她差点自尽,现在跟我说放我自由?”“苏暖月,
你的把戏越来越廉价了。”我累了,不想跟他争辩。“裴清寒,签了字,
你就可以去娶苏应怜了。我成全你们。”“成全?”裴清寒突然上前,一把夺过圣旨。
刺啦——明黄的绢布被他撕成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他扬手,碎片雪花一样落在我脸上,
身上。“苏暖月,你以为用这个,就能让我多看你一眼?”“你做梦!”我看着满地的碎片,
心想,也好。圣旨可以再求,但他这份恨意,我收到了。“裴将军撕了圣旨,
是想继续当我的驸马?”我抬头,直视他。“那你可得想清楚,当我的驸马,
这辈子就别想纳妾,更别想碰苏应怜一根手指头。”裴清寒被我激怒了。“苏暖月,
你别得寸进尺!”“你以为我稀罕当你这个驸马?”“如果不是应怜求我,让我顾全大局,
你以为我会踏进你这公主府半步?”又是苏应怜。我闭上眼。“滚出去。”裴清寒冷笑一声,
转身离开。晚上,他回来了。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今天是新婚第三天,按规矩,
是圆房的日子。前两天他都宿在军营。我以为他今晚也不会来。我躺在床上,假装睡着。
裴清寒推门进来,脚步踉跄。他没有点灯,直接走到床边,粗暴地掀开被子。
酒气和甜香扑面而来。他刚从苏应怜那里回来?“苏暖月,起来。”我装死。下一秒,
他整个人压了上来,大手撕扯我的衣物。“裴清寒!你干什么!你喝醉了!”我挣扎,推他。
他纹丝不动。他钳住我的手腕,按在头顶。“干什么?履行我作为驸马的义务。
”“你费尽心机嫁给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成全你。”没有前戏,没有温存。
他粗暴地闯入。撕裂的剧痛让我弓起了身子,冷汗直冒。好痛。前世我们虽然成婚十年,
但裴清寒极少碰我。每一次都像例行公事,冷漠,迅速。而这一次,是带着恨意和惩罚。
我在他身下,濒死挣扎。他却在此时,俯在我耳边,喊出了那个名字。“应怜……”“应怜,
别怕……”我的血,在那一瞬间,彻底冷了。所有的痛,都不及这两个字万分之一。
我停止了挣扎,任由他予取予求。心死了,身体的痛,也就麻木了。结束后,
裴清寒清醒了几分。他撑起身子,借着月光,看到了床单上那抹刺目的红。也看到了我。
他触电般地抽身,跳下床。那表情,碰了什么极度肮脏的东西一般。厌恶,恶心,不加掩饰。
他一言不发,抓起衣服,冲出房间。我听到他在偏房喊人备水,一遍又一遍地沐浴。
要洗掉我留在他身上的所有痕迹一般。我蜷缩在床上,看着那片血迹。苏暖月,你真贱啊。
两辈子,都栽在同一个人手里。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裴清寒,我不要了。
但这个国家,我必须救。3次日,我强撑着酸痛的身体,上朝。前世的记忆告诉我,
北狄将在三年后大举入侵。而大梁的城防,形同虚设。我必须提前布防。金銮殿上,
我越众而出。“父皇,儿臣有本奏。上庸城西侧城墙年久失修,且布防图三十年未改,
若北狄突袭,后果不堪设想。请父皇拨军饷,加固城防,重修布防。”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女子干政,本就是大忌。我的二皇兄,苏胤,第一个跳出来。“皇妹,你懂什么叫布防吗?
”他走到我面前,用折扇敲了敲我的肩膀。“新婚燕尔,不在府里好好伺候驸马,
跑到朝堂上来指点江山?”“怎么,驸马满足不了你?”朝堂上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胤。“二皇兄,你上次去城防营是什么时候?或者说,你去过吗?
”苏胤脸色一变。“你!”他想到了什么,突然换上一副暧昧的嘴脸。“哦,我明白了。
皇妹最近频繁出入兵部和城防营,原来不是为了布防啊。”他转向父皇,大声说道。“父皇,
长公主这是借着布防的名义,不守妇道,试图勾引军中将士呢!
”“简直丢尽了我皇家的脸面!”这话极其恶毒。我看向高座上的父皇。
他没有制止苏胤的羞辱,反而对我怒目而视。“苏暖月!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给朕跪下!
”“女子干政,不知廉耻!”我直挺挺地站着。“父皇,城防事关江山社稷,
您……”“放肆!”父皇打断我,“裴将军在此,军国大事,轮得到你一个妇人插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武将之首的裴清寒。他是大梁的护国将军,他的话,
在军事上最有分量。我看向他,带着最后的期盼。就算他不爱我,但他忠于这个国家。
他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对的。裴清寒出列,拱手。“陛下,长公主所言,皆为纸上谈兵。
”“我大梁国力强盛,北狄不敢来犯。长公主此举,不过是哗众取宠,危言耸听。
”我心口一滞。他连看都没看我的布防图,就全盘否定。这时,苏胤又开口了。“父皇,
说起为国分忧,还是应怜妹妹识大体。”“她刚刚托人传话,说如果北狄真有异动,
她愿为了两国和平,前往和亲。”和亲?前世,就是因为和亲的幌子,让大梁放松了警惕,
才被北狄长驱直入。苏应怜,她果然和前世一样,包藏祸心。裴清寒听到这话,
身体明显一震。他立刻抬头。“陛下!万万不可!”我以为他要反驳和亲的荒谬。
他却说:“应怜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去北狄受苦?”他转向我,冰冷指责。
“应怜公主心怀万民,有大义。”“比某些只会穷兵黩武、哗众取宠的人,高尚万倍。
”高尚万倍。他为了苏应怜,公然在朝堂上将我踩入泥底。
他宁愿相信一个女子的和亲能换来和平,也不愿相信我提出的布防策略。父皇点头赞许。
“应怜有心了。裴将军所言极是。”“苏暖月,你退下吧。再敢妄议朝政,朕绝不轻饶!
”我站在朝堂中央,孤立无援。我的父皇,我的兄长,我的丈夫。他们联手,
将我的尊严和忠心,碾得粉碎。我一撩衣袍,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端端正正地跪下。
“儿臣,遵旨。”4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京城最热闹的,当属摘星楼盛会。摘星楼高百尺,
楼顶会悬挂一颗“福星”名贵的珠玉。谁能射下这颗星,赠予心上人,
便预示着来年情比金坚。裴清寒爱苏应怜。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秘密。前世,
裴清寒为了苏应怜,一箭摘星,轰动京城。而我,作为他的夫人,成了最大的笑话。这一世,
我决定成全他们。我特意安排了人,给裴清寒和苏应怜制造了同游的机会。
我自己则约了胡夫人。胡夫人是骠骑将军的夫人,也是我前世为数不多的盟友。“公主,
您这又是何苦呢?看着他们郎情妾意,您心里不难受吗?
”胡夫人看着不远处并肩而立的裴清寒和苏应怜,为我抱不平。我端起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难受?可能吧。但长痛不如短痛。”“我也曾喜欢过。”喜欢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但现在,我只想放手。摘星的时辰到了。今年的“福星”是一颗东海夜明珠,
悬挂的位置极高,难度极大。不少世家子弟跃跃欲试,都铩羽而归。
苏应怜拉了拉裴清寒的衣袖,指着那颗星星。“清寒哥哥,那珠子真好看。我好喜欢。
”她的声音不大,但我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裴清寒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若喜欢,
我便为你摘来。”他走向前,取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引来一片叫好。我看着他的背影,
心中酸楚难抑。裴清寒,你对我,何曾有过这般温柔和纵容?我不想再看下去了。这出戏,
我连配角都不想当。“胡夫人,我们走吧。”我转身,准备离开。就在我转身的瞬间,
耳边传来弓弦的震动声。嗖——箭矢破空。人群爆发出惊呼。“中了!裴将军射中了!
”紧接着,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直朝我飞来。
我下意识伸手一接。啪。那颗东海夜明珠,精准地落入我的掌心。珠玉被箭矢擦过,
边缘锋利,瞬间割破了我的手掌。鲜血淋漓,染红了珠子。我震惊地抬头,看向裴清寒。
全场死寂。裴清寒还保持着收弓的姿势。他没有看我。他的目光,紧盯着我的身后。我回头,
看到苏应怜捂着嘴,眼泪夺眶而出。“清寒哥哥……你……”她哭着转身,跑下楼去。
裴清寒的脸,瞬间阴沉到极致。他手中的弓,几乎被他捏碎。我突然“明白”了。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将射给苏应怜的星星,射给我。他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苏暖月,
抢了妹妹的心上人,抢了妹妹的礼物。他用这种方式,当众羞辱我,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为苏应怜出气。好狠的手段。我握紧那颗带血的珠子,痛感从手心蔓延到心脏。裴清寒,
你到底是有多恨我?第28章我手里的珠子,烫得要命。血混着珠光,刺目得很。
我没管裴清寒,径直追上苏应怜。她在楼梯口抹眼泪,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皇妹。
”苏应怜回头,看见我,又看见我手里的珠子,哭得更凶了。“姐姐,你赢了。
”“你连清寒哥哥送我的星星都要抢。”“你已经嫁给他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
”我把珠子塞进她手里。血蹭了她一手。“拿好你的东西。”“他本来就是射给你的。
”“我嫌脏。”苏应怜捧着珠子,仿佛捧着天大的委屈。“姐姐,
你怎么能这么说清寒哥哥的心意……”“苏暖月!”裴清寒追来了。
他看到苏应怜满手的血我的血,和她怀里的珠子。苏应怜见他来了,身子一软,
倒进他怀里。“清寒哥哥,姐姐她……她不喜欢这颗星星,她说脏……”裴清寒扶住苏应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