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舟入海,我掀龙宫>云梦泽畔的渔村,陆沉舟被锁上蛟筋链拖入水底。
>作为献给龙王的“人牲”,他目睹全村血祭。>十年后,龙宫夜宴,宾客觥筹交错。
>陆沉舟含笑献舞,却在水鉴天书中窥见父亲遗言:>“水府以万魂炼邪阵,
欲引九幽倒灌人间。”>龟丞相谄媚宣布:“吉时已到,开阵!
”>陆沉舟突然捏碎龙珠:“诸位可知,阵眼在何处?”>水鉴光华冲天,
整座龙宫化为囚笼。>当巨浪吞噬九龙冠冕时,他轻语:>“待我重临云梦泽,水淹九州。
”---云梦泽的水,在这一日,是浑浊的血色。风从浩渺无际的水面吹来,
裹挟着浓重的腥气,是水草腐烂的土腥,是鱼虾翻白的咸腥,但今日,
却压不住那另一种更为浓烈、令人喉头发紧的铁锈味——血的味道。
浪头无力地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礁石,每一次撞击都溅起浑浊的水沫,水沫里,
似乎也染着丝丝缕缕的红。岸边那几艘小小的渔船,此刻歪斜着,有的船底朝天,
像僵死的鱼翻着白肚,船身上布满触目惊心的巨大爪痕,深可见骨,
木质纤维狰狞地翻卷出来。破旧的渔网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缠绕在折断的桅杆和礁石上,
如同巨大的、被丢弃的蛛网,网眼里挂着零碎的布片和凝固的暗红。
陆沉舟站在村口那棵半枯的老柳树下,脚踝上缠着冰冷的、泛着幽暗青光的蛟筋链子。
链子另一端,握在一个青面獠牙、披着简陋鳞甲的水妖手中。水妖的指爪粗砺如铁钩,
深深嵌入他单薄的肩胛,带来一阵阵刺骨的钝痛。这痛楚,
却奇异地压住了他身体里更深的颤抖。他无法移开视线。目光死死钉在几步开外,
那片被踩得稀烂、浸透了暗红泥泞的滩涂上。那里,
不久前还铺着一条用褪色红布勉强铺成的“路”。红布尽头,是村里唯一一顶像样的花轿,
此刻轿帘被粗暴地撕扯下来,扔在泥水里。轿旁,倒伏着一个人影,刺目的红。那是新娘子。
村里最巧手的姑娘阿秀姐。她身上那件不知多少女人穿过的旧嫁衣,红得刺眼,
此刻却成了血最好的衬托。嫁衣被撕开大半,露出底下惨白的肌肤和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仰面躺着,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度的惊骇和茫然,眼睛空洞地睁着,
望着灰蒙蒙、压得极低的天空。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把磨得雪亮的鱼叉,叉尖上,
一滴浓稠的血正缓缓滴落,砸在她身下那片暗红的泥里,悄无声息。陆沉舟记得,
昨夜昏暗的油灯下,阿秀姐一边颤抖着缝补那件旧嫁衣,一边把鱼叉偷偷塞进袖子里时,
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的不甘和恐惧,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白。
视线再往前移,越过滩涂上散落的、属于熟悉乡亲们的残破肢体和染血的杂物,
越过几具水妖尸体留下的腥臭粘液,落在不远处那块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空地上。
老族长陆九公佝偻的身影站在那里,如同一截被风雨侵蚀殆尽的朽木。他枯瘦如柴的手,
此刻却异常稳定,正捧着一张非皮非纸、闪烁着冰冷暗绿光泽的“聘书”。聘书边缘,
细密的鳞片纹理清晰可见,散发出阴寒的气息。陆九公的头颅深深低垂,
脖颈弯曲成一个卑微到极致的弧度,花白的头发在腥风里瑟瑟发抖。
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念诵着某种绝望的祷词,又像是在承受着万钧重压,
随时会彻底折断。“时辰……快到了。” 押着陆沉舟的水妖,
喉咙里发出含混、沙哑的低吼,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一种野兽舔舐伤口般的兴奋。
那粗粝的指爪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抠进陆沉舟的肩骨里,强行拖着他,向前踉跄了一步。
蛟筋链子哗啦作响,冰冷沉重地坠在脚踝上,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巨石。就在这时,
前方浑浊的水面,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哗——!巨大的水花轰然炸开,
如同水下有巨兽翻身。腥臭的水浪挟裹着刺骨的寒意,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瞬间打湿了陆沉舟单薄的衣衫,彻骨的冰冷激得他一个哆嗦。水花落下,
露出三个从水中升起的狰狞身影。为首者身形高大,覆盖着青黑色的厚重鳞甲,
关节处生着尖锐的骨刺,头颅硕大,额顶一支粗壮的独角弯曲向上,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
一双竖瞳,是纯粹的、不带一丝温度的暗金色,冰冷地扫过岸上狼藉的尸骸和呆立的幸存者,
最后,落在了陆九公手中那张暗绿的“聘书”上。它,就是这场所谓“婚礼”的“迎亲使”,
黑角。它身后,两个同样覆盖鳞甲、手持骨叉的水妖,如同最忠诚的恶犬,
散发着毫不掩饰的凶戾之气。黑角的目光,只在陆九公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暗金竖瞳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满意。随即,这冰冷的目光便如实质的冰锥,
钉在了陆沉舟身上。从头到脚,缓慢而仔细地打量,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送入熔炉的祭品,
评估着其材质和分量。那目光带着水底深渊的阴寒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穿透湿透的衣衫,
刺入骨髓。陆沉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目光下冻结了,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窒息的痛楚。他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那双非人的暗金竖瞳。
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与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在一起,几乎让他呕吐。
不能低头……不能……“人牲……” 黑角开口了,声音像是两块沉重的礁石在水底摩擦,
沉闷、嘶哑,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粘稠的水汽,“……带走。”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宣判。
陆九公捧着“聘书”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布满沟壑、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
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死灰。浑浊的老泪终于决堤,
顺着他脸上深刻的皱纹无声地滚落,滴在泥泞的地上,混入那片暗红之中。他张着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想要呼喊什么,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只剩下濒死般的绝望呜咽。两个持叉的水妖立刻上前,动作粗暴,没有丝毫怜悯。
它们粗糙冰冷的爪子抓住陆沉舟的胳膊,猛地将他拖离原地。脚踝上的蛟筋链被骤然拉紧,
勒得皮肉生疼,几乎要嵌入骨头。“阿公!” 一声凄厉的哭喊猛地撕裂了压抑的死寂。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旁边歪倒的破屋门板后冲了出来,是虎子。他大概只有六七岁,
脸上糊满了眼泪和泥巴,跌跌撞撞地扑向陆沉舟,小小的手死死抓住他被拖拽的衣角。
“放开我哥!你们放开我哥!” 虎子用尽全身力气哭喊着,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充满了孩童最纯粹的恐惧和愤怒。“滚开!小崽子!” 一个水妖不耐烦地低吼,
布满鳞片的粗壮手臂猛地一挥。砰!一声闷响。虎子小小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
毫无重量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几步外那艘倾覆的渔船船底上。沉闷的撞击声后,
是骨头碎裂的轻微脆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虎子软软地瘫倒下去,
小小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在船板上,大睁的眼睛里还凝固着前一刻的惊恐和茫然,
嘴角慢慢溢出一缕鲜红。世界,在陆沉舟眼中骤然失去了声音。
岸上的哭嚎、水妖的嘶吼、老族长绝望的呜咽……一切嘈杂都消失了,
被一种尖锐到刺穿灵魂的嗡鸣取代。视野里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红——虎子嘴角的红,
船板上蔓延开的红,还有眼前整个世界铺天盖地的、粘稠的暗红。时间被拉长,凝固。
他看到陆九公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捧着那张暗绿“聘书”,直挺挺地跪倒下去,
额头重重地磕在浸满血水的泥地里,溅起肮脏的泥点。老迈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着,
如同离水的鱼。他看到黑角那暗金的竖瞳转向虎子的尸体,里面没有丝毫波澜,
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仿佛只是看到一只被无意踩死的虫子。
他看到那两个水妖脸上丑陋的鳞片挤在一起,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嗤笑。
一股无法形容的、岩浆般灼热的气流猛地从陆沉舟的脚底直冲头顶!
瞬间烧干了骨髓里的寒意,烧干了眼角的湿意,甚至烧干了所有的恐惧和悲伤。
胸膛里那颗被攥紧的心脏,仿佛被这滚烫的气流点燃,疯狂地鼓噪、燃烧,
每一次搏动都喷涌出炽烈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这恨意如此纯粹,如此狂暴,
瞬间填满了他身体的每一寸缝隙,撑得他几乎要爆裂开来。“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嘶吼从陆沉舟的喉咙深处炸开!这声音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带着一种濒死反扑的凄厉和不顾一切的疯狂。被水妖抓住的双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猛地向外挣开!缠绕在脚踝上的蛟筋链子被他拖拽得哗啦狂响。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
赤红着双眼,不管不顾地朝着黑角猛扑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用牙咬,
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血肉!“找死!”黑角眼中凶光暴闪,那丝嘲弄瞬间化为冰冷的杀意。
它甚至没有移动分毫,只是抬起一只覆盖着青黑鳞甲的巨爪,对着扑来的陆沉舟,
随意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猛地一掴!啪!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
陆沉舟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狠狠砸在脸上、胸口。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
紧接着是无边的黑暗。他整个人被抽得凌空飞起,像一块破败的抹布,
越过滩涂上杂乱的尸骸和倾倒的船只,噗通一声,重重砸进岸边浑浊腥臭的浅水里。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淹没了他。口鼻被腥咸的泥水灌入,窒息感猛烈袭来。
水下的世界一片模糊的暗红,无数破碎的气泡咕噜噜上升。他想挣扎,想爬起来,
但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剧痛和窒息让他的意识迅速沉沦。岸上,
似乎传来黑角那礁石摩擦般的冷哼,还有水妖粗嘎的嘲笑声。声音隔着水层,遥远而模糊。
紧接着,脚踝上传来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是那根冰冷的蛟筋链子被猛地扯紧,拖拽着他,
向更深、更冷、更黑暗的水下沉去。浑浊的水流包裹着他,
的地狱、虎子睁大的眼睛、陆九公跪倒的身影……都随着水波的晃动迅速扭曲、变淡、远去。
只有无尽的冰冷和那深入骨髓、刻入灵魂的滔天恨火,随着他一同沉入这无光的深渊。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水底没有日月。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
只剩下永恒的幽暗、刺骨的寒冷和无处不在的巨大水压。水流如同冰冷的巨手,
一刻不停地挤压着身体,连每一次呼吸如果能称之为呼吸的话都带着撕裂肺腑的痛楚。
陆沉舟蜷缩在冰冷的玄铁囚笼一角。
这笼子悬在龙宫“豢牲苑”最偏僻、水流最滞涩的角落里,四周是嶙峋狰狞的礁石,
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墨绿色苔藓,散发出阴湿腐败的气味。光线无法抵达这里,
只有远处水府一些巨大珊瑚丛或发亮水母投来的微弱、变幻不定的幽光,偶尔扫过牢笼,
映照出铁栏上斑驳的暗红色锈迹——那是经年累月积下的、不知属于何人的血污。
他身上的粗布短衣早已破烂不堪,难以蔽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最刺目的,
是脚踝上那道深紫色的淤痕,那是蛟筋链长年累月勒磨留下的印记,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
他瘦得厉害,肋骨根根凸起,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眼睛,在幽暗中亮得惊人,
像两点不肯熄灭的寒星,里面燃烧着十年如一日淬炼出的冰冷火焰。哗啦!
沉重的铁链拖动声响起,打破了角落的死寂。两个巡守的虾兵拖着沉重的骨叉走了过来。
它们覆盖着暗红甲壳的身躯在幽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细小的复眼闪烁着残忍而麻木的光。
“喂!人牲!” 一个虾兵用骨叉的钝头狠狠敲在玄铁栏杆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别装死!滚过来!”陆沉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他沉默地、顺从地挪动身体,
带着哗啦作响的脚镣,靠近了牢门。“算你识相!” 另一个虾兵嗤笑一声,
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一块东西,隔着栏杆缝隙扔了进来。那东西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是一块暗绿色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粘稠膏状物,
像是某种腐烂水藻和不明生物内脏的混合物。这是水妖们喂养“人牲”的“藻泥膏”,
勉强维持生命,却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和难以言喻的苦涩。陆沉舟看着那块东西,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没有犹豫,动作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抓起那块冰冷的“食物”,
默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塞进嘴里。苦涩腥臭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喉结艰难地滚动着。眼神,始终低垂着,避开虾兵那令人不适的目光。“啧,看这吃相,
跟那些没开化的水猴子有什么区别?” 第一个虾兵嘲弄道。“嘿,本就是岸上来的牲口,
能活到现在就算他命硬了。” 另一个虾兵附和着,复眼在陆沉舟瘦骨嶙峋的身上扫视,
带着一种评估牲口价值的冷酷,“听说他舞跳得还行?龙王大人寿宴快到了,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给诸位大人添点乐子,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幽闭的水牢里回荡。陆沉舟咀嚼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
只是在他低垂的眼帘深处,那两点冰冷的寒星,似乎又凝实、锐利了一分。虾兵们嘲弄够了,
拖着骨叉和沉重的脚步,哗啦哗啦地走远了。豢牲苑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其他囚笼里人或妖压抑的呻吟和呜咽。
陆沉舟咽下最后一口苦涩的藻泥膏,冰冷的液体滑入食道,带来一阵痉挛。
他挪回角落最深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礁石壁,闭上了眼睛。意识,
却像沉入水底的游鱼,悄然滑向另一个地方。十年。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支撑他活下来的,除了那刻骨的仇恨,还有一样东西——深藏在他意识深处的一卷“书”。
那卷“书”无形无质,非金非玉,只有当他极度凝神静气,
将意识沉入识海最深处时才能“看”到。它由无数流动不息、散发着微光的符文组成,
像水一样变幻流转,时而凝聚成浩瀚星图,时而散作漫天雨丝。它有一个名字,
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里——《水鉴天书》。这是他在这地狱般的龙宫唯一的秘密,
唯一的希望,也是父亲留给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遗物”。十年前,
当他还只是个懵懂孩童,被锁链拖入这深水龙宫,如同待宰的羔羊被丢入这“豢牲苑”时,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几乎将他彻底摧毁。就在他意识濒临涣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某个深夜,
一股奇异的、如同故乡春日溪流般温和清凉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抚平了他撕裂的灵魂,驱散了刺骨的寒意。紧接着,
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水流般的符文凭空涌现,汇聚成卷。一个温和而疲惫的声音,
带着他血脉深处最熟悉的温度,在他识海中轻轻响起:“沉舟吾儿……”是父亲!
那个在“血色婚礼”之前就莫名失踪的父亲!“……若你‘听’到此言,
为父……恐已遭不测。此卷《水鉴天书》,乃我陆氏血脉秘传,
非濒死绝望之境不能觉醒……望你忍辱负重,潜心参悟,引水之浩渺,鉴天地之机……切记!
切记!龙宫险恶,九幽……大凶……”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急迫和巨大的忧惧,
最终戛然而止,只留下那卷静静悬浮在识海中的水色天书,和最后那句未尽的警告。十年。
这卷天书成了他黑暗中的灯塔。每一次被鞭笞后的剧痛,每一次被投喂腐食的屈辱,
每一次听到岸上族人被当作祭品的消息……都将他的意志淬炼得更加坚韧。他所有的精神,
所有在非人折磨下积攒的、微乎其微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对《水鉴天书》的参悟之中。
天书深奥无比,包罗万象。最初,他只能勉强感应到其中关于“水元”运转的基础法门,
学着如何在这深水重压下,极其微弱地引动一丝周围的水流,缓解身体承受的恐怖压力。
这微不足道的领悟,却无数次在巡守水妖的虐打下,保住了他的内脏不被震碎。渐渐地,
他窥见了更多。一些关于水脉流动的玄奥轨迹,一些关于如何以自身微弱水元,
更广阔水域的模糊感应……他甚至隐隐触摸到天书中记载的、一种名为“水鉴万象”的奇术,
似乎能借水为镜,窥见一些隐秘的轨迹和信息。但此法极其艰深,消耗巨大,
以他目前的微末修为,根本无力尝试。每一次参悟,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精神力的巨大消耗让他头痛欲裂,甚至数次昏死过去。但他从未停止。因为每一次沉入天书,
那水流般温和的气息,都让他感受到一丝父亲残存的温暖,
都让他心中的恨火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冰冷。十年炼狱,仇恨为薪,屈辱为锤,天书为引。
陆沉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发出绝望嘶吼的渔村少年。
他是一条在深渊里蛰伏、磨砺着毒牙的蛇,耐心等待着那足以致命的雷霆一击。识海中,
水色的符文缓缓流淌,映照着他眼底深处,那永不熄灭的寒芒。
……豢牲苑的死寂被一阵前所未有的喧嚣打破。水流剧烈地扰动起来,
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鼓噪。平日里懒散麻木的巡守水妖们,此刻像被抽打的陀螺,
在昏暗的水道里来回穿梭,呼喝声此起彼伏。
沉重的脚步声、骨叉拖地的刮擦声、还有各种水族特有的嘶鸣尖啸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混乱。“快!快!把那边清理干净!珊瑚要摆正!夜明珠都擦亮点!
” 一个尖利的蟹将声音刺破嘈杂。“人牲!所有人牲!都给老子滚出来!清洗!换上衣服!
动作麻利点!耽误了龙王寿宴,扒了你们的皮点天灯!
” 虾兵统领粗嘎的咆哮震得水波荡漾。玄铁囚笼被粗暴地打开,
几个凶神恶煞的夜叉守卫冲了进来,
不由分说地将陆沉舟和其他几个同样形容枯槁的人牲拖拽出去。
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净水”兜头浇下,如同无数细针扎在皮肤上。
他们被强迫换上一种粗糙的、染着劣质颜料的“礼服”——说是礼服,
不过是几片勉强蔽体的布料,染成刺目的红色或金色,在水流的冲刷下不断掉色。
陆沉舟沉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冰冷的水冲刷着他单薄的身体,带走污垢,
却带不走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仇恨。他低垂着眼睑,任由夜叉粗鲁地摆布,
换上那身滑稽又可悲的“舞衣”。他的身体被推搡着,
汇入一群同样麻木、眼神空洞的人牲队伍中,在虾兵蟹将的押送下,
穿过龙宫外围迷宫般曲折、幽暗的甬道。越往深处,水流中的光华便越是璀璨夺目。
巨大的、形态各异的珊瑚丛如同燃烧的火焰树,散发着红、橙、黄、绿等瑰丽的光芒。
成群的发光水母如同流动的星辰,拖着长长的、梦幻般的触须,在宫殿群落间优雅地巡游。
镶嵌在宫殿墙壁和穹顶上的夜明珠、避水珠、荧光石,将整片水域映照得亮如白昼,
光影在水波中摇曳流转,幻化出迷离的色彩。宏伟的水晶宫阙如同连绵的山峦,
在流光溢彩中展现出磅礴而冰冷的威仪。巨大的珍珠贝装饰着殿门,
开合间露出里面硕大的明珠。墙壁上雕刻着古老而狰狞的水族图腾,
龙、蛟、鼍、鼋……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透着一股蛮荒的压迫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有深海珍馐的馥郁香气,有醇厚美酒的芬芳,
有奇花异草散发的幽香,
但这一切都被一股更浓重、更本质的、属于水族领地的湿冷腥气所覆盖,
如同华美锦袍下掩盖的腐尸。喧嚣声浪如同实质的海潮,一波波冲击着耳膜。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飘荡,那是巨大的砗磲壳被敲击发出的空灵回响,
是某种深海巨兽骨骼制成的骨笛吹奏出的苍凉呜咽,还有用坚韧海草绷紧制成的弦乐器,
弹拨出奇诡的旋律。水波将这些声音扭曲、放大,形成一种光怪陆离的背景音。
更嘈杂的是宾客的喧哗。“哈哈哈!黑蛟君,别来无恙!此次奉上千年血珊瑚一株,
为龙王贺寿!”“好说好说!鼍龙老弟客气了!听闻你最近又纳了第十七房美妾?
真是羡煞旁人啊!”“哪里哪里,不及黑蛟君麾下兵强马壮!咦,那不是玄龟岛的使者吗?
他们也来了?”“龙王大寿,八方来朝!玄龟岛那帮缩头乌龟,敢不来?
”粗豪的、尖细的、沙哑的、阴冷的……各种属于强大水妖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充满了虚伪的客套、暗藏的机锋和毫不掩饰的贪婪。巨大的身影在宫殿内外游弋穿梭。
有背着巨大龟壳、眼神闪烁着精明算计的老龟;还有无数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的水族大妖,
它们身上逸散出的妖气搅动着水流,形成一道道危险的暗涌。陆沉舟被推搡着,
跟在人牲队伍的最后,踏入了龙宫正殿——万寿殿。
一股更为浓郁、混杂着酒肉香气和强大妖气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殿内空间广阔得惊人,巨大的蟠龙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上面镶嵌的明珠如同真正的星辰。
殿内没有“地面”的概念,水流就是道路。宾客们大多悬浮在水中,或倚着巨大的贝壳座椅,
或盘踞在铺着柔软海藻的礁石上。大殿正前方,九级由整块巨大暖玉雕琢而成的台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