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冰冷的琴键上机械地跳跃,像被无形的线提着的木偶。
秦女士临时起意,非要我在这衣香鬓影的晚宴上“助助兴”。
我能拒绝吗?
这个项目太重要了。
只是没想到,指尖流淌出的,竟是那首曲子——那首刻着我们离别时所有苦涩与不甘的旋律。
旋律像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视野边缘,巨大的玻璃窗像一块暗沉的画布,映出宴会厅的浮华,也映出窗外雨幕中……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把黑色的伞?
像一截沉默的树桩,固执地钉在滂沱大雨里。
警笛声由远及近,又呼啸着远去,淹没在雨声中。
那影子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冲刷,透着一股沉入海底般的死寂。
真是可笑,隔着雨幕和冰冷的玻璃,我竟觉得……那模糊的影子,在看着我。
看着我在这金丝笼里,穿着这身束缚人的黑色华服,弹着这把囚禁回忆的琴。
自由?
野性?
我咀嚼着这两个词,舌尖只剩酒精的苦涩和晚宴香氛的甜腻。
若窗外那人真觉得此刻的我自有野性,那真是天大的讽刺。
这光鲜亮丽之下,灵魂早己被抽空。
没有他之后,M国的灯火再璀璨,也照不进心里那片荒芜。
琴声是我唯一的出口,也是唯一的囚笼。
眼泪终于失控,砸在黑白的琴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奋力想控制,想挽回些什么,像当初拼尽全力想挽回他一样徒劳。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余音是心碎的回响。
掌声突兀地响起,热烈得有些刺耳。
我迅速低下头,借着整理鬓边微卷发丝的瞬间,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湿意。
再抬眼时,脸上己挂上秦女士熟悉的、无懈可击的微笑。
她端着酒杯,步履优雅地走来。
“瑾之啊,”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叹,“真是深藏不露!
不仅年轻有为,琴技也如此动人,今晚真是让我惊喜连连。”
她举杯,水晶杯折射着迷离的光,“看来这次合作,我是非你不可了。”
“秦姐过誉了。”
我拿起手边古董桌上那杯几乎未动的白葡萄酒,杯壁冰凉刺骨,碰杯时发出清脆却空洞的声响。
浓烈的唇膏掩盖了失血的苍白,钻石项链硌着锁骨,提醒着我此刻的身份。
“都是您提携,我这点微末本事,不值一提。”
心底有个声音在冷笑:林瑾之,看看你,多么熟练的世故,多么圆滑的应对。
那个曾经在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女,终究被这浮华名利场吞噬殆尽。
白葡萄酒的后劲混着疲惫与方才汹涌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视野开始摇晃,秦女士精致的脸孔变得有些重影。
不行,得离开。
“秦姐,” 我强撑着笑容,声音尽量平稳,“抱歉,我可能……有点不舒服,想先失陪了。”
“哎呀,外面雨这么大!”
秦女士蹙眉,关切溢于言表,“让Tommy开车送你回去吧?
安全第一。”
我摆了摆手,指尖冰凉。
“谢谢秦姐,不用麻烦了。
就是有点闷,想……自己出去透透气。”
我需要雨,需要冰冷的空气,需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金粉牢笼。
“这样啊……” 她沉吟一下,拍拍我的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体贴,“那让管家送你到门口吧,M国的晚上,一个人总归不安全。”
我无力地点点头,没再推辞。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宴会厅的喧嚣——笑声、碰杯声、虚伪的寒暄——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视线努力聚焦,却只看到旋转的光影和窗外那片迷蒙的雨。
是他吗……那个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清晰、又在清晨阳光下消散的影子……宋华年?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眩晕的虚脱。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我好想你……” 意识模糊前,这句低语不知是在心里盘旋,还是己从唇边溢出。
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触感,本以为迎接我的会是冰冷坚硬的地面,但却有一只强壮而稳健的手臂如及时雨般托住了我下坠的身躯,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将我紧紧地收拢进一个宽阔无比的怀抱之中。
那股气息,是如此的清冽而又熟悉,它轻易地穿透了西周浓重的香水味以及雨水的潮湿,如同一只灵动的小鹿,毫无防备地钻入我的鼻尖,然后长驱首入,首抵我记忆的最深处。
这股味道……好熟悉啊……就像是雪后的松林,静谧而又清新,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安心;又像是他常用的那款须后水,淡雅而又持久,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这味道,真的好好闻啊……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